夜幕之下,整個悉卡羅寺都彷彿在顫抖。
若非早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若非廣場沒有任何波動,龍悅紅肯定會以爲發生了地震。
“之前每次都這樣嗎?”他側過腦袋,望向年輕和尚丹羅,提出了一個問題。
昏暗的路燈光芒下,龍悅紅看見丹羅呆立在原地,怔怔望着七層高的悉卡羅寺,彷彿沒聽見自己的話語。
“喂!”他又補了聲招呼。
“你喊我做什麼?”商見曜將目光投了過來。
丹羅也緩慢轉過了身體,面朝龍悅紅。
他的臉龐明暗交錯,眼神呆滯,表情木然,就和第七層下來的那些灰袍僧侶一模一樣。
龍悅紅內心一沉,鬆開攙扶“加里波第”的手,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順勢抽出了手槍。
這個過程中,他的目光依循這麼久以來積累的經驗,掃過了周圍區域,看見到廣場上暫避的那些“水晶意識教”僧侶如同向日葵,齊齊將臉龐朝向了自己。
他們或沐浴着路燈的光芒,或被夜幕輕輕覆蓋,臉上都沒什麼表情,如同雕像勝過活人,顯得不夠靈動。
這些僧侶都沉默着,就那樣注視着龍悅紅、蔣白棉等人,看得前者忍不住起了層雞皮疙瘩。
組長,這情況不太對啊……龍悅紅正想這麼說,蔣白棉已沉聲下達了命令:
“往側面出口靠。
“不要跑,不要慌忙轉身,一步步來。”
她害怕太過激烈的反應引起連鎖變化。
白晨和龍悅紅都能理解蔣白棉的意思,各自握着武器,半側過身體,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封閉廣場的側面出口走去。
那外面是屬於悉卡羅寺的停車場,“舊調小組”的吉普就在那裡。
“水晶意識教”的僧侶們木然地望着“舊調小組”,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
負責斷後的商見曜見狀,開始撤離。
他沒像龍悅紅和白晨那樣半側身體,先是擡起左手,按住了腦袋,接着伸展右掌,放於下腹處。
完成前置動作後,他直接做起了“太空步”,以此靠近廣場側面出口,非常有儀式感。
這看得同樣負責斷後的蔣白棉表情一陣僵硬,腹誹的話語堵在喉嚨口出不來。
那些僧侶呆呆望着商見曜的舞蹈,保持着木然沉默的狀態。
等追上白晨和攙扶着“加里波第”的龍悅紅,商見曜輕輕嘆了口氣:
“哎……”
“怎麼了?”龍悅紅一陣緊張。
“他們沒有鼓掌。”商見曜非常失望。
“……”龍悅紅嘴角抽動道,“你是不是又給自己加‘矯情之人’了?”
商見曜搖了搖頭:
“這是他們的禮貌問題。”
最開始,商見曜還需要藉助鏡子,才能對自己用“推理小丑”,而想讓自身被“矯情之人”影響,操作更加複雜,先要用“推理小丑”讓自己認爲自己和某個人是一樣的,然後再給對方附加“矯情之人”狀態。
等到商見曜能夠一分爲九,且彼此間獨立性越來越強,到了看見自我的程度,這些操作就被簡化了。
具體的步驟現在是這樣的:
心靈世界內,九個商見曜首先公投出一個幸運兒,接着對他使用“推理小丑”或者“矯情之人”,最後把他推出去,由他負責操縱身體。
不得不說,除了大家都比較精神,時不時會控制不住地得罪人、做錯事,這樣的代價還是有一定用處的,堪比喬初的“被動魅惑”。
見“水晶意識教”那些僧侶都雕像一樣站在原地,只有木然的視線跟着自己等人移動,蔣白棉望了眼側面出口,下達了第二條命令:
“去停車場。”
他們絕大部分裝備都在車上和身上,只有那臺無線電收發報機還留於悉卡羅寺六層那個房間。
但這是非常容易弄到的物品。
重要的是相應的頻段和密碼本。
“舊調小組”四名成員組成戰術隊形,依次出了封閉廣場的側面出口,來到露天停車場上。
早就在心裡演練過幾百次的他們輕鬆就找到了屬於自己小組的寶石藍吉普,彼此掩護着靠攏過去。
突然,龍悅紅被自己攙扶的“加里波第”朱塞佩推了一下。
經驗已稱得上豐富的他順勢倒地,一個翻滾,憑感覺擡起手槍,瞄準了對方。
等看清楚朱塞佩的狀態,他整個人就彷彿沉入了冰湖,渾身發冷。
“加里波第”朱塞佩那張清秀的臉孔略微扭曲,眼神呆滯中透着點木然。
高空黯淡月光的照耀下,他整張臉就像蒙上了一層陰影。
和始終沉默的那些僧侶不同,朱塞佩張開嘴巴,發出了聲音:
“霍姆……”
他剛吐出這個單詞,商見曜就一個箭步跨了過去,提起右拳,重重砸下。
砰!
朱塞佩眼睛一翻,昏迷了過去。
他的身體隨之倒下,被商見曜接住。
“先上車!”蔣白棉沒有囉嗦,下達了第三條命令。
商見曜半抱半扛着朱塞佩,一路狂奔,拉開車門,將對方塞了進去——白晨已預先用電子鑰匙解除了鎖定。
“舊調小組”其餘成員相繼上了車,各就各位。
看着白晨發動汽車,駛向悉卡羅寺露天停車場其中一個出口,龍悅紅一時竟有點恍惚。
這就要逃離“水晶意識教”總部了?
他之前還覺得悉卡羅寺肯定外鬆內緊,不會給自己等人逃跑的機會,現在竟然就差臨門一腳了!
雖然這和第七層的異變有關,但依舊讓龍悅紅覺得像是一場夢境,不夠真實。
“這會不會太巧了?”開車的白晨一邊望着停車場入口,一邊皺眉說道。
最初城的局勢剛有變化,禪那伽被迫離寺協調,第七層被鎮壓的那個“惡魔”就出現了異常,這未免太過巧合了。
誠然,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有幾次,不足爲奇,但在此時此刻發生,還是顯得蹊蹺。
“難道不是那個‘惡魔’故意的嗎?”商見曜一臉這有什麼值得詢問的表情。
很顯然,他認爲是那個“惡魔”故意製造了異常,讓“舊調小組”能脫離悉卡羅寺。
“剛纔朱塞佩說出了‘霍姆’這個單詞,說明整件事情確實有那個‘惡魔’的意志在內。”副駕位置的蔣白棉微微點了下頭,“可問題在於,我們再等幾天,也能直接離開,他爲什麼還要製造異常,讓我們現在就走?即使我們最終確定要去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也不會這麼趕,怎麼都得觀察下最初城的情況,等個十天半個月。”
“如果不現在走,可能就走不了了……”商見曜用陰森森的口吻做出迴應。
這聽得龍悅紅不寒而慄,只盼白晨能讓吉普順利通過停車場出口。
蔣白棉想了下,吩咐起商見曜:
“喂,把朱塞佩弄醒,問問他剛纔有什麼感受。”
商見曜立刻嘗試了多種平時想用沒機會用的辦法,包括但不限於捏人中、撓咯吱窩、用尖銳器物刺、用力搖晃等。
很快,吉普駛出停車場,來到外面街道時,“加里波第”朱塞佩醒了過來。
他又驚又怒又恐懼地望着商見曜道:
“你爲什麼要打我?”
商見曜動了下眉毛:
“因爲你被鬼附身了……”
朱塞佩悚然一驚:
“我沒感覺啊,我就看見你衝過來給了我一拳……”
“你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嗎?”蔣白棉側身問道。
朱塞佩猛烈搖頭:
“我什麼都沒說。”
剛纔商見曜說他被鬼附身,他其實不是那麼相信,但看起來很靠譜的蔣白棉也抱着類似的態度,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看來被影響時,你是沒有記憶的,嗯,前提也許是這種影響維持的時間很短。”蔣白棉輕輕頷首。
她跟着又寬慰了一句:
“放心,現在應該沒事了。”
“是啊是啊。”龍悅紅見朱塞佩的狀態恢復了正常,也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一聲巨響。
轟隆!
最初城某個地方發生了恐怖的爆炸,翻滾的煙塵如同一朵巨大的蘑菇,往上騰起。
轟鳴聲裡,一架架飛機從城市的低空掠過,扔下了一枚枚炸彈。
這些炸彈將“舊調小組”坐的寶石藍吉普包圍了。
它們的目標似乎就是“舊調小組”!
緊接着,不知從什麼地方發射而來的精確制導導彈以密集的姿態覆蓋落下,要將蔣白棉等人吞沒。
這看得龍悅紅一陣絕望,不認爲還有躲避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