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爾森等人躬身告退,書桌對面的座位上只剩下老密探巴羅爾。
維克多認識巴羅爾有四年多了。那時候,西爾維婭第一次想要徹底擁維克多。於是,她興致勃勃地命令黑堡治安官設下一個局,讓納爾森殺死王后堂弟的管家,迫使維克多改變陣營,只能接受約克家族的庇護。
實際上,維克多對鳶堡沒有深刻的感情,西爾維婭做了一件無用的事情。但這件事情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有的人因此喪生,有的人卻飛黃騰達,巴羅爾就是其中的幸運兒。
一開始,維克多並不信任巴羅爾,他只是對領主的密探感興趣,想要從巴羅爾的身上獲取相關的知識。蟻潮席捲人馬丘陵,維克多率領鍊金生物,堅守領地,與外界失去聯繫。是巴羅爾千方百計地向他傳遞信息,幫助他了解人馬丘陵的整體局勢,做出正確的應對。
巴羅爾由此贏得了維克多的信任。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多次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忠誠,成爲維克多的左膀右臂,並一手創建了蘭德爾家族的密諜組織——水銀。
維克多承認巴羅爾很聰明。但是,正常人的智力水平沒有明顯差異,蘭德爾領不缺乏聰明人。巴羅爾能夠脫穎而出,除了好運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具備遠超常人的求生欲和上進心。
慾望和野心充分發掘了巴羅爾的潛力。在蘭德爾家族,他是少數幾個主動接受維克多思想改造的人。他的學習熱情僅次於妮可和莉莉婭。
妮可和莉莉婭畢竟年輕,又深愛着維克多,傾慕他的才華,渴望幫助愛人開創一番事業。而巴羅爾已經年過半百,他能有這樣的勁頭,確實很難得。
這些年,巴羅爾東奔西跑,爲水銀和黃金團的發展立下汗馬功勞。他的精神還算健旺,風霜卻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難以磨滅刻痕,用胭脂甲蟲染過頭髮一絲不苟,灰白的髮根透露出蒼老。
維克多審視的目光變得柔和,親切地問道:“陶德是你選中的接班人?”
“是。”巴羅爾點點頭,旋即又苦笑道:“我最近接到保羅寫的信,他說銀白高塔的貴族子弟對他的態度突然好轉。他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保羅是巴羅爾一手培養的小密探,也是他最青睞的弟子。維克多曾經安排兩位最出色的小密探去銀白高塔求學,其中就有保羅。由於銀白高塔只培養貴族學者,維克多便讓納爾森勳爵夫婦收養保羅,賦予他勳爵之子的身份。
勳爵養子身份低微,保羅在銀白高塔那樣的環境中,必定受盡歧視。貴族子弟對他態度轉變,只有一種可能:納爾森拜圖爾南斯爲老師,斬殺白銀騎士霍拉消息傳到了銀白高塔。
巴羅爾用這種方式隱晦地指出,納爾森勳爵的養子不能擔任水銀的首領。
戰熊傭兵已經成爲蘭德爾家族最主要的政治力量。莉莉婭掌管蘭德爾領的行政和財政大權,納爾森掌控僱傭軍團和封臣護衛,琳達負責監察,巴里特領導熊團,其餘的戰熊傭兵間接控制2萬山民。
維克多的封臣村長早已熄了和戰熊爭勝的心思。治安官芒克堅決把戰熊子弟踢出治安所,但也是獨木難支。芒克不僅遭到衆人的排擠,還和自己的妹妹鬧翻。因爲艾爾莎的養父母就是戰熊傭兵,她現在嫁給了另一個戰熊家庭的養子。
只有妮可才能穩穩壓住戰熊。即便這樣,薔薇莊園都要通過聯姻的方式籠絡納爾森。可見,戰熊傭兵在蘭德爾領的勢力有多大。
維克多微微一笑,問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水銀膨脹的太快,內線成員的背景複雜,什麼人都有,特別容易被其他勢力滲透。我打算留在蘭德爾領,爲大人培養一些忠心的家族密探,取代那些不可靠的水銀內線。”巴羅爾恭敬地答道。
膨脹的何止是水銀,整個蘭德爾家族都在膨脹,膨脹到家族的根基不穩。
生命層次巨大差異決定了異世界的超凡領主不同與地球君王的統治方式。光輝之主的僕人豎立了人類各階層的意識形態,騎士領主從來都不擔心凡人附庸會造反。
同一層次的力量才需要平衡和制約,作爲蘭德爾家族最強大的超凡者,沒有人可以動搖維克多的統治基礎。
但是,下面的人會矇蔽執事,執事矇蔽管事,管事矇蔽納爾森兄妹,納爾森和莉莉婭矇蔽維克多。
一個謊言用更大的謊言去遮掩,一個錯誤引發一連串的錯誤,最終導致災難性的後果。假如,蘭德爾家族因維克多被矇蔽而付出慘重代價,莉莉婭和納爾森難逃懲罰。
這就叫一手遮天。
這就叫根基不穩。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領主需要聽到不同聲音。維克多培養見習騎士,充當遊騎兵的指揮官,是在分雞蛋。巴羅爾迴歸領地,訓練家族密諜,是給領主增添耳目。
維克多欣慰地讚歎道:“巴羅爾,你能保持冷靜的頭腦,沒有被水銀的成就和權勢迷住眼睛……非常好!”
“你不肯回來,我也要把你叫回來。家族治下的人口超過十萬,蘭德爾領現在更需要水銀。”維克多十指交叉,靠着椅背說道:“我在領地西側的雲雀山脈建立了一個秘密莊園。家族用勸金收養了80多個3到6歲的幼童全住在那,其中有34個孩子接受過聖武士的身體重塑。我準備把那個秘密營地交給你,作爲水銀密探的訓練營。”
巴羅爾頓時喜出望外,他滿面紅光地鞠躬道:“必不負大人所託。”
維克多擺了擺手,遺憾地搖頭,“可惜你的年紀大了……這時候接受聖武士的身體重塑反而會傷害自己。我特意爲你準備了金葵藥劑,你每年服用一支,至少能多活個7、8年。”
“多謝大人賞賜。”
“對了,金葵藥劑的主材是葵根。它除了能夠延緩衰老,還會讓你變得精力充沛。”維克多上下打量巴羅爾,調侃道:“你這個老光棍也該娶妻生子了……你不妨告訴我,想找什麼樣的女人?找幾個?”
巴羅爾怔了怔,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您都聽說了?”
“聽說什麼?”維克多似笑非笑地瞅着老密探,直到他尷尬不已,才做恍然大悟狀:“哦,我想起來……你給我的精英衛士某種‘特殊’藥劑,好讓酒館女招待賺他們的錢……據巴里特說,效果還不錯?”
“精英衛士不近女色,太刺眼了……我也是爲了遮掩……純粹是爲了遮掩。”巴羅爾乾笑着說道。
“無需解釋。”維克多身體探前,促狹地問道:“我只是奇怪,你怎麼會懂這種藥劑配方?你……自己經常用?”
巴羅爾坦然承認:“我確實常用那種藥劑,我的那些老夥計密探個個都用……其實,我們和您的精英衛士一樣,都沒有生育能力。”
維克多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眼眸變得深邃幽冷,緩緩搖頭,說:“巴羅爾,你不需要和我繞彎子。我要求你對我直言不諱。”
“是。”巴羅爾擡起頭,正色說道:“大人,我告訴過您,我是卡爾託林家族培養的密探。這個家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蘭特帝國的初期,他們一直都是尼奧維斯特皇室的宮廷貴族。大約在43年前,卡爾託林聯合另外兩家宮廷貴族背叛尼奧維斯特皇室,投靠岡比斯王國。最終,引發了東部行省戰爭。”
維克多點點頭,接口說道:“萊恩戰死,三位伯爵被尼奧維斯特皇帝以背叛者的罪名處決。約克家族西遷,岡比斯向蘭特帝國領割讓東部三行省。”
巴羅爾頓了頓,繼續說道:“無論卡爾託林家族結局如何,他們畢竟是蘭特帝國早期的宮廷貴族,掌握許多不爲人知的秘法。包括,秘法戰士的訓練秘法。”
維克多安靜聆聽,未做表態。巴羅爾又說:“從我記事起,我就和許多同伴在卡爾託林家族秘堡裡接受訓練。我們離開秘堡的前一個月,教官要求我們每人服下一瓶藥劑,記錄一份配方,然後帶我們去了酒館……女招待讓我變成了一個男人,那年我17歲。”
“卡爾託林家的密探都一樣,不服用藥劑,慾望很淡薄,服用藥劑,也沒有生育能力。”巴羅爾露出回憶的神色,說道:“帶我執行任務的老密探聲稱,藥劑是爲了隱藏我們的身份,不近女色是爲了更好的完成任務。可隨着閱歷的增長,我有了不同的看法。”
“家族密探是領主的耳朵和眼睛,他必須如實彙報自己的所見所聞。男婚女嫁難免會互相影響,互相滲透,形成利益關聯,從而影響密探的立場。”
“家族密探不應該有生育能力。”
維克多思索片刻,頜首說道:“確實有道理。就好像猴子,他手下的治安士兵總能和工分制家庭扯上亂七八糟的親戚關係。同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的嘴裡有多種說法。猴子只聽治安士兵的話,什麼事都做不了。所以,他同時扯着‘白脖子’替治安所做事……呵呵,大家都嘲笑猴子是‘糞頭’。”
巴羅爾搖頭道:“主人,治安所和僱傭軍是您的爪牙,監察所和水銀是您的耳目。猴子再也不是水銀的人了,我絕不會去見他,他也不能來找我。”
“我喜歡有分寸的人……繼續前面的話題。”維克多微笑點頭。
巴羅爾清了清嗓子,說道:“直到我和精英衛士共事之後,我才意識到,卡爾託林家族可能先拿我們當秘法戰士培養。可我們被淘汰了,只能培養成家族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