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班主任會讓你填這個?”我放下花名冊,疑惑的問道。
“不知道。”戴小芳搖了搖頭。
“你填的那一份是什麼?”我瞧着戴小芳自顧自的填寫的另一張白色冊子問道。
“這是我們班的報告冊,另外一份是四班的。因爲我們班的情況比較熟悉,所以填起來也比較順暢。”戴小芳微微擡頭,望着我解釋道。
“哦。”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上面的名字我一個都不認識,原來是外班的。
“你到底願不願意幫忙?”戴小芳忽然問道。
我正想說她兩句,然後在她失望和怨懟的神色下一臉微笑地告訴她我是開玩笑的,可是在我擡頭的那一刻卻看見了她眼神中閃爍的羸弱的光芒,盈盈微光中,我竟是再也說不出任何損人不利己的話了,只得鄭重的點點頭:“我願意。”
就這樣,我便坐下來幫助戴小芳抄寫這繁瑣的“戶籍登記冊”。我從來不願意做這些冗雜和瑣屑又令人心情煩躁的事情,以往只要老師讓我幫忙做事,條件反射下我幾乎都會杜撰各種理由推掉。然而在此刻,我卻心甘情願的浪費生命,浪費青春而無怨無尤毫不狷介,甚至心花怒放、樂此不疲。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閒話,不過我會主動將話題引到我熟悉和擅長的方面,這樣我便能掌握主動權,而且也能乘此機會將自己的形象塑造成聖人或智多星的出類拔萃熠熠生輝之類的人物,以期博得她的驚羨和仰慕。這種做法很油滑也很託大,很狷狂也很浮誇,並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對這種類型的性格青睞或熱衷,至少對她來說,不是那麼情有獨鍾。
這是我從她不緊不慢的回答和淡淡的音色神色中推測出來的。我不知道這能不能算作她的一種漫不經心的外衣來掩飾的一種排斥或者反感,但至少她不感興趣,這點我可以肯定。
這次的時間過得特別的快,不需要用心去計算也不用刻意擡頭望向牆上的時鐘流逝的方向,當班主任微微喘息着的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我才恍然原來時間已過去了這麼久,黑色的指針挪過了六點的刻痕,窗外一片昏黃。
這一天回味起來確是充滿着無以言說的樂趣的,在我內心深處則又無端增加了一層念想和覬覦的慾望。但我終究是惶惑不安的,我知道這種惶惑不安的根源源於覬覦本身,但我並不知道“覬覦”的定義何在。我也不認爲覬覦有什麼錯誤,一種東西即使你得不到,總會有其別人得到。爲什麼別人得到就叫做名正言順,而你得不到就叫做“不屬於”。機會人人平等,這不是一個公然的定義嗎?既然如此,哪還有什麼“屬”不“屬於”之類的詞語呢?如果過程見不得光,而結果卻無比輝煌,你要人們的心中作何感想?我一直相信朦朧的纔是美好的,雨住霽明,揭開朦朧的面紗,最終都會破碎,但未破碎之前,我會保留着那一抹美麗的真實和美麗的幻象。
我承認我幻想過一些難以啓齒的場景。這其實是無可厚非的事,因爲這本來就是作爲一個正常的男人所勾勒的綺麗的性幻想的春宵圖景,於是人的慾望在長期的
“自我”壓抑後在“本我”中一種無所顧忌的釋放和坦蕩。這並沒有錯,更沒有罪,與齷齪無關,與道德更無半點淵源。不過我不願在這個頗似敏感的問題上深度訪談,以免引起一些道貌岸然的道德審判學家似是而非強詞奪理的口誅筆伐,還是就此打住。
我記得我曾爲她撿過一次錢包。在我至今想起來都不得不爲當時的自己那一番近乎英雄的行徑深表歎服。那是在一次跑步的時候,不是在體育課上的跑步,而是本應做本校特色廣播體操的課外時間卻忽然在那一天改爲了跑步,當時記得是迎接一個什麼活動,爲了強壯學生們的體魄和精神面貌,在那一段時間,忽然變成了跑步。我們整個操場四百米,跑三圈,共一千二百米。高一高二四千餘人一起跑,一班接一班的跑,浩浩蕩蕩,頗爲壯觀。戴小芳就跑在我的前面。她那天穿着粉紅色夾襖,過肩的髮絲在熠熠的陽光下閃爍着柔和的光芒,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讓我情不自禁地想去追逐她的背影,吮吸她的芳香。
也許並不是一種自覺意識,因爲她本來就在隊伍的前面,而我在後面,她的服飾又那樣醒目,我不可能迴避她,她就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所以自然而然地便注視着她並看見她的一切細微動作。
當跑到第二圈的拐角處,她的錢包掉了出來,因爲隨着慣性,後面的我們都不可能停下來,在跑過幾步之後,後面的隊伍接上了。她跑了一段之後才發現自己的錢包掉了,驚惶地回過頭來。
其實我比她還驚惶,至少我的眼睛一直注視着她錢包掉落的那個位置,我之所以沒在第一時間衝上去是因爲我覺得肯定會有人在我之前去搶佔這個功勞。
但我的想法錯了,沒有一個人願意效勞,更沒有人想去搶佔這個功勞。在這種人潮涌動之中又是在衆目睽睽之下,面子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怕有被踐踏的危險。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至少意識已經先行一步。我已下定決心,即使我的身體被踐踏得體無完膚,我也不願看到她因爲錢包被踐踏得遍體鱗傷而傷心難過的樣子,那樣的話,我也不會快樂。
我如一陣疾風般衝了過去,在密密麻麻起伏的腳柱中穿行,逆流而上,所有的腳步消失了,人羣消失了,我的眼裡只剩下錢包,她的錢包。
也許是我逆向前行使得那些人羣本能的閃避,也許是我的運氣好,竟然在撿到錢包之後在密密麻麻的人羣的向前的涌動之下全身而退安然無恙,並以最快的速度將錢包塞到了她依然驚惶無措的手裡,然後繼續向前奔跑。沒有看她。
然後我聽到了一聲“謝謝”,雖然那麼的微弱,微弱到幾乎細不可聞,但我卻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中充溢着不可抑制的欣喜和感激,和她的笑容一樣,美麗而純真。
夠了,我還能奢求什麼呢?這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嗎?我不是希望她幸福嗎?我不是希望看見她的笑嗎?可是爲什麼心裡總有那麼一絲淡淡的憂傷呢?我緩緩閉上眼睛,讓心跳的節奏慢慢與步履的節奏保持一致。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羣衆的眼睛可都是雪亮
的啊!我真是太佩服他們了,班上流言四起,到處流傳着一些關於我和她的蜚短流長,大家說三道四,背後指指點點,不管是我親近的還是生疏的都會有一搭沒一搭的跑來問我,向我求證這事件的真僞虛實。我當然是予以笑笑,不予解釋。因爲這一切與旁人無關,我無需多費脣舌。然而在有一搭沒一搭之間,在我沒有任何言語進行迴應時,他們往往會在後面自顧自的說下去:“其實,我說兄弟啊,我聽到一件事兒,她已經有男朋友啦,好像是他的初中同學,對她很好………”
後面的就再也聽不清了,我還是不動聲色的聽着,繼續報之以微笑。我不笑幹什麼?難道還哭嗎?不過哭也哭不出來,完全找不到一個哭的理由,只是覺得心裡賭得慌,胸腔裡好像只剩下了一顆跳動的心臟,其它的都不復存在了。一切都空蕩蕩的,沒有一種實質的東西可以安心地放入。
我似乎又來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島,整日翹首以盼有過往的船隻能將我救出絕境,有一天,終於來了一條船,可是我卻被告知這條船已載滿了人,再也載不下任何人,哪怕是一個人,否則就會翻船,全船的人都會遭殃。於是順理成章的我又成爲了一個被拋棄的孤兒待立在原地。繼續做着、盼着一個又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即使會破碎,我也依然會矢志不渝的堅守,不會後悔,不會流淚。
必須要找到一個宣泄的隘口才能使我惶惑無助的心得以短暫的停靠而不至於因爲漫無目的的航行而觸礁傾覆。我沒有將這件事告訴與我關係還算好的甚至可以說比較親近的人。而是告訴了一個與我關係不是太密切頂多也就是見個面打個招呼就沒有話說的這種人。我不知道爲什麼要將這種事不願意對好朋友傾訴而更願意選擇一個普通的人,也許是因爲旁人更容易扮演好一個觀衆的角色而不會像戲中人一樣看着自己的戲卻永遠挑不出哪裡好哪裡不好。或者簡單一點來說,平常人以平常心度之,他們不會冷嘲熱諷也不會讓你無地自容,你會感到一種想象不到的輕鬆和坦然。
他名叫鄒益東,外號“小情聖”。“小情聖”的概念就是隻限在小範圍之內可以充當情場高手而脫離了此範圍就泯然衆人矣。我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我喜歡的人也不在天邊,何苦要去追求什麼超凡脫俗的“大情聖”,“小情聖”足以應付一切,無需格外累贅,再說,他經常找我借MP3耳機給我聽壞了一副我都沒讓他賠,現在也是該他還我人情的時候了,所以,我覺他是最好的人選,至少當時是這樣想的。
鄒益東聽完了我的敘述,沉吟了一下,然後問我:“她知道你喜歡她嗎?”
我點點頭,道:“她應該知道。”
“什麼叫應該知道?”鄒益東撇撇嘴,皺眉道:“你向她表白過嗎?”
我搖搖頭:“沒有。”
“那就是了。”鄒益東雙手一攤,微微一笑:“你沒表白過她怎麼知道你喜歡她呢?”
“我……我感覺得到……應該沒錯,我相信我的感覺。”我心裡雖然堅持着自己的判斷和感覺,但是嘴上卻不期然出現了鬆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