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她們浪費時間也懶得多費脣舌去解釋什麼,這種事情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就越來越亂,越描越黑,適得其反不說,還讓自己的面子丟盡,尷尬至極。這還不算,更有甚者,憑着三寸不爛之舌,添油加醋,星移斗轉,乾坤互換,污言穢語層出不窮,舌燦蓮花,故事精彩紛呈,可不堪入耳,讓人如何能夠消受?即使緊塞雙耳又有何用?總是會受到傷害的,風會從罅隙中灌入,她難以倖免,這是我不願看到的。哪怕是一點點的傷害,我也不希望發生在她的身上。就讓一切傷害和痛苦都報應在我身上吧,這是我心甘情願承受的,不後悔,絕不後悔……
“你到底給不給?”我眉頭微皺,有些不耐煩了。
“不給。”蘇雨虹搖晃着那多燦爛的百合花,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沒有絲毫猶豫,從包裡掏出二十元前放在桌上,淡淡的說:“我買。”
我瞧見蘇雨虹眼中綻放出極度驚訝的光芒,望了我半晌,愣了幾秒後,微微閉了閉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氣道:“這花你拿去吧,錢我不要你的。”說着,就將一支百合花遞向我的手中。
“謝謝!”我滿心歡喜,激動之情滌盪在胸腔,先前的煩惱一掃而光,只覺得窗外的燈火猶顯得格外燁亮。
“等等。”在那支百合花即將遞到我掌心的時候,蘇雨虹卻極快抽回了手,道:“不行,這朵花不能給你,嗯,給你這朵。”說着,就將手中的花放下,去尋找那朵被擱在牆角的百合花。
這朵花沒有盛開,它只是一朵花苞,但香氣依然,顏色依然,美麗依然。
“這朵花雖然沒開,但明天一定會開,你送人的話,說不定她能看到它綻放開來。”蘇雨虹見我沒說話,以爲我被她坑了心裡不爽,便假言寬慰道。
不管她是坑我也好,還是真話也罷,總之,她說得有道理,我就不置可否的接受。
我點點頭,拿起那束未盛開的花苞,輕輕地嗅了嗅,只覺芳香撲鼻,令我心曠神怡。我沉醉在氤氳的花香中,幾乎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
隨着下課鈴聲的驟然響起,我才從沉醉狀態中回過神來,匆匆撇了瞥最左側的她的側影,也沒留意她此刻在做什麼,就徑直走出了教室。
很快,又有幾個人陸續走出了教室,我在那些人中搜尋着我的目標。
很快,謝玉馨進入了我的視線,她是戴小芳的同桌,也是她的好朋友。對,就是她了。我向她走了過去,小聲附在她耳邊說:“幫我一個忙,將你的同桌叫出來一下,謝啦。”
她驚愕的瞧了我一眼,然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步一步緩緩朝教室走去。
在她即將消失在教室口的剎那,我忽然想起什麼,急忙衝過去拉住了她,小聲而急促地說道:“不好意思,麻煩你先將我桌子上那束花拿出來,謝啦。”
謝玉馨抿嘴一笑,沒有拒絕的請求,只是輕輕說了聲:“記得請我吃東西啊。”
“嗯。”我點點頭,態度誠懇之
極。這是套話,無論如何也得答應。至於請不請,日後再作商議不遲。
我拿着那束含苞待放的百合花佇立在教室門外的走廊上,倚着厚厚的圍欄,靜靜地等待戴小芳的出現。
我的大腦有些紊亂,心率極度不穩,如狡兔東突西撞卻怎麼也找不到出路。我猜測着種種可能出現的情況,無非是她不想出來,即使出來也不會接受我的花。這件事畢竟非同小可,百合畢竟代表愛情不代表有情,她若接受了花是否真的接受了我?我不敢想,也不願想,在塵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是不切實際的揣測。唯有等待,靜靜的等待。
她出來了。一步一步,向我走了過來。
我側着身,卻不敢完全將身體扭轉過來。我雙手輕輕地託着那束白色的花苞,顫抖地,控制不住地微微瑟縮。
走廊上的燈壞了,我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得清她的輪廓,嫋嫋娜娜,輕盈如降臨塵寰的仙子,美麗不可方物。我瞧得呆了,竟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已走近了我的身旁,什麼都沒說,靜靜的站着,等待着我開口。
隔着黑夜的簾幕,我的膽子似乎大了起來,暗暗咬了咬下脣,將花塞到了她的手裡,說道:“這花送給你。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不過這代表我的心意,希望你收下她,並且希望你能好好養着它,等待着它的綻放,不要讓它……枯萎了。”
你。”我聽到了她溫柔如水的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驚喜和感激。她擡頭望了我一眼,眼神中溢滿了笑意。不過我看得不甚真切,黑夜的簾幕遮擋得如此恰到好處,讓我在這虛虛實實的掩映中感受到朦朧美的最高境界,即使結局不堪回首,但至少這一幕美麗將永遠駐留在記憶的最深處,任憑風吹浪打也不會模糊。很多很多年以後,當我再回首這一段記憶時,我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她的容顏,記不清她喜歡穿什麼顏色什麼款式的衣服,記不清她喜歡和誰在一起玩,記不清她的髮型,記不清她書寫的筆記到底娟秀到何種境界,記不清……忘掉的東西太多了,隨着時間的流逝,失真度越來越高,甚至有一天,我或許連她的名字都不會記得了吧!但那一抹在黑暗中影影綽綽的笑容卻保留在微微泛黃的榮光中,依然美得令人心碎,美得無可救藥,每當這時,我的心中總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溫馨塞滿,久久不願遣散。
我撇開她徑直走回教室。也許我少了什麼步驟,或者還應該做些什麼,但是我確實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了。還是順其自然的好,至少我把花給送出去了,沒讓其覆沒在垃圾桶中已經是最可觀的結局了,所以也沒上心再去奢求什麼進一步的動作,反而開始思索剛纔說出來的話是否得體或者有什麼紕漏。想着想着我忽然一拍腦袋,暗道一聲“真是糊塗”,我記起了最後一句話:“不要讓它枯萎了”。這句話雖然一語雙關,但明面上確實指花而非她。既然指花,花哪有常開不敗的?我這不是糊塗是什麼,但話已出口,我已無法刪改了,只希望她心中的花不會凋零。
晚上回
到家,手機的提示音響起,是一條短信,我打開一看,是她發的。
她說:“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是時候了,這是最好的機會,如果錯過了,將遺恨終身,我看到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這不是赤裸裸地質問着我的心聲嗎?我還猶豫什麼呢?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哆嗦着摸索着手機上的按鍵,指端浸出的汗漬清晰無誤的將指紋印刻在九個閃爍着白色鎂光燈的小小的鍵鈕上,顯得精緻而神秘。我廢了好大勁好大功夫才終於穩定下心神,輸入了幾個字:“我喜歡你。”發送的選項小如芥末,但在我的眼中卻重如泰山,右手拇指如中邪了一般竟直愣愣的扭曲着,與神經中樞失去了聯繫,再也無法控制它前進分毫。
一陣急促的震動,她的信息又來了:“你在嗎?”
我努力咳嗽一聲,按了返回鍵,迅速刪掉先前輸入的幾個字,重新輸入一句話:“在啊,剛纔在做作業,沒看見,不好意思。”
按了發送鍵,不到五秒,她回了過來:“謝謝你的花,我很喜歡。”
“這發短信的速度真是太快了吧!”我搖搖頭,輕聲說道,接着開始回覆:“沒什麼,只要你喜歡就好。”
三秒,她回了過來:“我今天很開心。”
驀地,我的心裡涌上一陣溫暖,回道:“只要你開心就好。”
三秒,她回覆,轉換了話題:“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我倒吸一口涼氣,來了,來了,這個問題又來了,我想要曲折地迴避,可還是被它千迴百轉地追了上來。別再逃避了,該面對了,你逃不了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也終會煙消雲散,今日不面對,明日也一樣,何苦讓自己日夜膽戰心驚魂不守舍呢?再說了,這又死不了人,怕什麼?拼了!
於是我終於發出了那句話。
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發送成功”提示語,我心裡忽然涌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釋然和輕鬆。
這一次我等了很久,足足等了一分鐘,她的信息才響起。我緩緩閉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禱了一番,然後打開收件箱:
謝謝你。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或者說感覺到了。你是一個很好的人,真的很好。可是很遺憾,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們是同班同學,他初二的時候開始追我。開始我對他並沒有什麼感覺,可是他像雨露一樣一點一點滋潤着我,一點一點感動着我。他對我很好,很好。於是我們就在一起了。我們從沒超過架,我現在心裡很滿足,以爲這就是幸福。我也從沒奢求過超越幸福之外的幸福。所以,很抱歉,我們做……好朋友吧。我知道,也許你心裡會很難過,也可能會恨我,可是我不希望你一直難過下去。陷得越深,受到的傷害就越大。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要的不過是一個平凡的生活。而你不一樣,你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你有自己的夢想和追求,你的人生一定不平凡,你會遇到更好的人,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阿祥,你能明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