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壓在我們心中如糊緊的窗紙般密不透風讓人憋得神經緊張,惴惴不安,睡到半夜又發生了一件怪事,讓我們脆弱的心臟和神經再一次受到慘無人道的蹂躪和摧殘。怪事來源於陳智,他是打死都不信鬼神的,可是在那一晚他卻被“鬼壓牀”了。
準確的說應該是“鬼附身”。如果僅僅是“鬼壓牀”的話,其實他的意識是清醒的,只是身體四肢暫時喪失了與大腦之間的聯繫,有可能會出現幻覺或者恐怖的情景,當他醒來之後卻依然能夠清晰的記得剛纔發生的事。這種情況在醫學上被稱爲“睡眠癱瘓症”,在古代被稱爲“夢魘”,大多處在半睡半醒之間不可自拔。
那天晚上,我們先是聽到了一陣低低的笑聲,然後間隔兩分鐘左右,又是一陣笑聲,音量提高,音色變調,我一個激靈,從牀上翻了起來,瞧着我對面上鋪的陳智,確定這聲音是從他嘴裡發出來的。
睡在我上鋪的是餘曉峰,他似乎剛睡着,卻被這笑聲驚醒,以爲陳智在給哪個女的發短信調情,心下不滿,又吵到了自己的睡眠,喃喃的咕噥了一句:“陳智,不要鬧,深更半夜的,睡覺。”咕噥完了之後,翻了一個身又繼續睡去。
我也以爲是陳智在搞怪,也不以爲意,重新躺了回去,還沒閉眼,一聲怪笑便又響了起來。
“噫!呵呵……”
“陳智!”餘曉峰醒了過來,大聲叫着陳智的名字。
“噫!呵呵……”又是一聲怪笑傳出,聲音高亢了很多,高低相間,夾雜其中,陰陽怪氣,在三更半夜響起,權使人毛骨悚然。
我的牀緊靠着的一邊過去一點就是周建興,因爲隔得近,我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人連帶着牀都在劇烈的顫抖,氣氛驟然緊緻,氤氳的恐懼再次升級。
“陳智!”餘曉峰見陳智毫無反應,立馬大聲喝道。
“陳智,你醒醒!”
對面寢牀下鋪忽然發出一陣咕嚕聲,睡得最死的李明凱也醒了過來,聽到陳智非人的笑聲之後也在頃刻間嚇得三魂掉了兩魂般撲騰一聲跳到了我的牀上,死死抓着我的手臂,牙齒如吃了冰棍一樣格格打顫。我的膽子也大不到哪裡去,見此情景,焉有不懼?雙眼緊緊盯着怪笑的陳智,腦海中一片空白。
周建興也恰逢其時的撲了過來,緊抓李明凱的手臂,眼神呆滯而無助,黑暗中,我聽到了他們濃重而驚恐的踹息聲。
餘曉峰適時按開了牀上的小燈,淡淡的白色的燈光如銀河一般傾灑,顯得鬼魅而陰鷙。當時正值夏季,我們瞥見了彼此的汗水涔涔而下。每個人臉色蒼白如紙,似乎隨時隨地都有靈魂出竅的危險。
餘曉峰不叫了。他忽然俯下身對我們說:“你們都醒了。”
我們支吾着點點頭。
“他好像被‘鬼壓牀’了。”餘曉峰淡淡的說,似乎見慣了這樣的怪事反而習以爲常不如我們這樣從未見過此等現象的人坐立不安而恐慌。
“怎麼辦?”我們焦急而惶恐的問道。
“叫醒他。”餘曉峰道。
“但是我們必須一起
叫。我一個人叫不醒他。”
我們正準備一齊大叫的時候,陳智的怪笑陡然轉變,成了一陣低低的啜泣,很快又轉爲嬰兒的啼哭。起初還能分辨出陳智的本音,到得哭聲越來越嘹亮,越來越淒厲,越來越陰深,已完全找不出一絲人的氣息時候,我們已然覺得這是一隻孤魂野鬼在壙埌的墳塋間爲自己無法洗脫的冤孽而嚎啕大哭,而這冤孽似乎積澱了數百年或者更久,無一位有緣人能爲他超度苦海以達極樂。我們如泥塑般呆滯了,那本來還有着一些底氣的叫喊硬生生的擱淺在喉結間,怎麼也叫不出來了。
忽然,陳智發出了一句讓我們毛骨悚然的哀求:“媽媽救我!媽媽救我!……”
彷彿來自地獄,來自幽冥,穿過奈何橋,穿過忘川河,穿過沸騰的油鍋中歇斯底里的淒厲的哀鳴,我們嚇得幾欲停止呼吸,冷汗如雨,頃刻間溼透了衣襟。
餘曉峰一個箭步跳下牀,打開了寢室的大燈,白色的光線瞬間溢滿整個空間,我們彷彿重獲光明般,驚懼之情稍稍退卻。
“陳智!”餘曉峰站在我牀邊,對着上面的陳智大聲叫喊。
“陳智!”我、李明凱、周建興也一齊大喊道,企圖以這樣的喊聲震醒兀自沉溺在魔魘中的陳智。
可是沒有用,無論我們的喊聲多麼震人心魄,陳智依然沉湎在“煉獄”中不可自拔,兀自喃喃的重複着“媽媽救我”這般的淒厲的哀求,或者時不時地陡然轉變爲“嘻嘻”的陰陽怪氣的非人的笑聲。
“怎麼辦?”李明凱無可奈何的問道。
“只有將他打醒。”餘曉峰道,伸手用力拍在陳智的牀沿,木質的牀沿頃刻發出一陣劇烈的震盪,伴着“嘎吱嘎吱”的響動,幾欲將整個木牀拍跨。
餘曉峰一邊大聲喊着陳智的名字一邊使勁拍打着牀沿足足有一分鐘,可是牀上的蘭翔依然沒有清醒的徵兆。
我陡然一陣豪氣涌將上來,衝過去使勁拍陳智的牀沿,兩兩相加的力量更加強大,牀沿邊緊緊貼着的掛鉤都被我們拍掉了。
餘曉峰忽然停止了拍打,徑直攀上了陳智的牀位,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啪啪”扇了兩個耳光,蘭翔痛苦得呻吟了一聲,然後“哎呦”“哎呦”的叫喚起來,然後便是呷嘴的聲音,似乎已經醒了過來。
“陳智,陳智!”餘曉峰自不停的搖晃着陳智的身軀。
“幹什麼?”陳智打了一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雖然醒了,又似乎極度疲憊,眼睛虛睜,聲音倦怠慵懶至極。
“你剛纔被鬼附身了你知不知道?”餘曉峰鄭重其事的問道。
“你才被鬼附身了!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到我牀上來幹什麼?真是的。”陳智側了側身,就欲繼續睡去。
“你剛纔真被鬼附身了,我們都被你嚇傻了!”我、周建興、李明凱見陳智不信,立馬齊聲佐證道。
“你們真無聊!”陳智撇撇嘴,不想理會我們。
“你記不記得你剛纔幹什麼?”餘曉繼峰續問道。
“當然是睡覺啊,還能幹什麼?”陳智不悅地皺皺眉頭,
表情頗爲不耐。
“我是說你還記不記得剛纔說了什麼話?”餘曉峰不依不撓。
“我說個屁啊!”陳智抽抽鼻子,道:“我說拜託你們就算不睡覺也要把燈關了吧,這燈晃得我眼睛生疼,叫我怎麼睡?還有,拜託你,你的牀在對面,不要在這裡擠着我,這大夏天的,悶得我忒熱!”
“你剛纔真的是被鬼附身了!”我大聲正色道。
“真是真的,我們都被嚇傻了!”李明凱大聲道。
“嚇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周建興的情緒恢復了正常,不過臉色依然蒼白如紙,聲音也有些宗氣不足,但依然竭力爲這件事進行佐證。
陳智騰的從牀上翻起來,怔怔地瞧了瞧我們,又瞧了瞧餘曉峰,陰測測地笑了一聲,道:“你們,一二三,好,很好,連在一起整我嚇我是吧,哼,我可不吃這套,任憑你們說得天花亂墜,地涌金蓮,我也是不相信的。”說完,又倒回了牀上。
“陳智,我正兒八經的問你,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剛纔說的話?你的怪笑?”餘曉峰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質問,不再迂迴。
“記得什麼?我正在睡覺,你就莫名其妙爬到我牀上來,還有你們三個,幫着他一起來嚇我。你要我說什麼?”陳智理直氣壯的反詰道。
“我們說的是真的,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再好好想一想。”餘曉峰誓要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一遍又一遍詰問着陳智。
“哎呀,我說大哥,我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現在真的很想睡覺,麻煩你走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嗎?”陳智可憐兮兮的乞求着,一面翻身推搡着餘曉峰,似乎想要立即將眼前這個半夜三更發神經的“瘋子”驅逐出境。
餘曉峰一邊伸手攔截着陳智的推搡,一邊正聲說道:“不行,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
“你到底要我說什麼?”陳智再次從牀上一骨碌翻了起來,無奈地瞅着餘曉峰。
“你剛纔是不是在做惡夢?”餘曉峰試探地問道。
陳智搖搖頭。
“你記不記得你說過什麼話?”餘曉峰繼續問道,同時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着陳智的眼睛,似要從他的眼睛當中找出什麼破綻。
“我真什麼都不知道。”陳智攤開雙手,道:“你們說得什麼我完全處在雲裡霧裡,我感覺自己很無辜,莫名其妙就被你翹了起來,連覺都不要睡!”語聲裡全是不滿和埋怨。
“你剛纔是不是故意在嚇我們?”餘曉峰盯着陳智的眼睛,忽然轉換了話題問道。
“我嚇你們幹什麼?我有毛病啊!”陳智極力爭辯道。
“那你敢發誓嗎?”我忽然插口問道。
“發生麼誓?”陳智似乎沒反應過來。
“如果剛纔我們說的這一切都不是你故意嚇我們的,你敢發誓嗎?”我解釋道。
“好,我發誓。”陳智伸出右手,舉過頭頂,一字一頓地道:“我陳智對天發誓,如果我今天晚上像你們所說的故意裝鬼嚇你們,我不得好死!”說完,垂下手,瞧着我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