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院子後,劉宇浩被眼前所見看愣住了,足足呆了兩三秒。
這哪裡是什麼家啊。
剛纔在外面的時候並不覺得這裡有多寒磣,可走近以後才發現,位於院子當中的是一棟五六十年代的土坯青瓦平房。
房屋一溜排有三間,每間大概也就是十三四個平方的樣子,房子外土坯壘成的牆上有大片大片的水漬,顯得斑駁陸離。
再看木窗,上的鐵護欄已經鏽蝕,透過屋內的燈光能看到窗戶那邊深色的窗簾布爛了一角,就那麼將就着用稻草胡亂一墊,勉強擋住不讓老鼠從洞裡爬進去。
“咳咳咳施誠回來了,是不是有朋友來。”
屋內傳來一陣扯人心肺的劇烈咳嗽,那人似乎吐了一口痰,然後才啞着嗓子應聲招呼。
“都進來吧。”
施誠打開門把劉宇浩一行讓了進去,才轉身回答:“毬的朋友,是姚四兒那個烏龜王八蛋,還帶了倆人一起”
被人罵做烏龜王八蛋卻不敢還口,姚四兒這也是獨一份。
話說到一半,施誠突然停了下來,臉色微愕,身子驟然微微弓起,擺出一副隨時會發出攻擊的模樣。
“沒事,這是耿師傅介紹來的朋友,想讓我給掌掌眼。”
屋內一張破的不能再破的八仙桌旁邊坐着一位男子很隨意地一揮手,擡起泛着淡淡血絲的雙眼,迅速在劉宇浩三人身上掃過。
被那凌厲一抹掃過,劉宇浩眼睛突然一眯,心中敏銳感覺到,這個施保可不好對付,起碼不會像施誠那麼容易被忽悠。
八仙桌旁坐的果然是施保。
不過,現在屋內並不止施保一個人,另外還有兩個男子也在場。
其中一個應該是施保口中的耿師傅,而剩下的那個男子四十來歲,身上的行頭光鮮無比,應該是買了什麼老物件拿不準才找上門請施保掌眼的。
藤軼進門以後觀察了幾秒鐘,就在施保和施誠對話的時候,他已經不動聲色地將屋內的兩個男子與劉宇浩巧妙隔開。
隨時要確保自己保護對象百分之百的不會受到攻擊,這是作爲一個安保人員的基本功。
“坐,既然來了就先坐吧,我這一會就好。”
施保目光有意無意從藤軼身上飄過,隨即一道精芒便隱藏了起來,熱情的招呼劉宇浩三人坐下。
坐,坐哪。
劉宇浩有些無奈,這屋本來就小,而且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凳子,十三四平方米的房間內突然一下子聚齊了七個人,可想而知有多擁擠不堪。
沒辦法,劉宇浩只有和藤軼他們站到一邊,卻不知施保所說的哪裡可以落坐。
衣着光鮮男子見又有外人進來,頓時臉就垮下來了,不樂意地哼哼道:“老耿,這不合規矩吧,要不然讓這幾位先出去。”
耿師傅臉上有點掛不住了,畢竟這不是自己家,而且人家是施保的客人,他總不能替人作主,把客人往外趕吧,“我看還是算了吧,進門都是客,反正我們馬上就要走的,也不耽誤什麼不是。”
光鮮男子仍不死心,撇撇嘴不屑地道:“那你們幾個靠牆邊站着,小心可別把我這寶貝給碰着,就你們這樣的,倘若把寶貝碰壞一點的話,賣了你們也賠不起。”
進門的時候光鮮男子就已經暗自打量過劉宇浩他們幾人,對於這種身上穿的衣服普通,膚色明顯屬於賣苦力的“下等人”,光鮮男子自然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說話須不用客氣。
“哎喲喂,什麼,什麼,你把剛纔那話再重複一遍試試看。”
姚四兒立刻不幹了,瞪着綠豆眼,袖子往上一擼就要動手打人,“我說你小子還癩蛤蟆打哈欠,口氣不小哇,看老子今天怎麼收拾你這個鱉孫子。”
他不敢和施誠對罵,但並不代表他不敢罵別人,而且那個人還當作他的面妄圖羞辱他的未來靠山、隨便跺跺腳四九城就要震三震的劉大少。
這還了得。
非揍他娘這個不開眼的夯貨滿地找牙不行。
光鮮男子其實也就是那種欺軟怕硬的主,對方硬了他就軟,眼看着姚四兒鉢盂大的拳頭就要招呼到自己臉上,立刻嚇得哇哇亂叫,“殺人了,要殺人了。”
“亂吼亂叫個毬,給老子住嘴。”
姚四兒突然想起那天秦爲先對付自己的那招,忍不住使了出來,拳頭出了一半換成巴掌,“啪”的一下打在光鮮男子後腦勺。
嘿,那叫一個脆響。
“哎喲。”男子捂着腦袋疼的嘰哩哇啦亂叫。
後腦勺上的突出處成爲“腦杓”,也稱枕骨,其實就是平時市井之語中所謂的反骨,那塊骨頭雖然堅硬,可每受到外力時卻疼痛無比,光鮮男子看樣子很少吃虧,猛地被打了這麼一下還真有點吃不住。
“嘿嘿,真他娘膿包。”
姚四兒得意的咧嘴哈哈大笑起來,他沒想到秦爲先這一招居然這麼管用,不僅打在他後腦勺上疼痛難忍,在別人身上一樣管用。
“夠了,姚四兒你要再胡鬧就給我出去。”
施保臉一沉,充滿血絲的雙眼立刻變得陰沉無比。
“他罵我,我能不還手嘛。”
面對施保的呵斥,姚四兒馬上氣勢爲之一弱,訕訕一笑閉上嘴巴。
“來來來,先坐下吧。”
施保扶了扶身邊的椅子,大概也是屋裡惟一的一把讓光鮮男子坐下,卻拍拍另一邊的牀,竟笑着要劉宇浩也坐,說:“年輕人,站着幹嘛,坐下,坐下嘛。”
劉宇浩笑笑沒有說話,但心卻警惕了起來。
好傢伙,施保這人真不簡單,進門這麼多人他都沒招呼,卻單獨讓劉宇浩坐下,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他看出什麼了嗎。
在沒有確定自己心中疑慮之前,劉宇浩也不敢託大。
施保卻再沒看劉宇浩一眼,從八仙桌上一堆玉墜、玉牌、玉山子中挑出一隻溫瑩靈潤的玉蟬,眯起眼睛仔細端詳了一會,緩緩道:“老耿你也幫忙掌掌眼,我覺得這隻玉蟬是真正的漢八刀,而且被行家盤過最少不下十年,稱得上是這堆玉器裡大開門的好物件。”
剩下那些玉墜、玉牌、玉山子施保一樣都沒品評,而且象對待垃圾一般伸手將它們胡啦到一邊,唯獨將玉蟬擺在了空出來的桌面上讚不絕口。
老耿訕訕一笑,臉有些微紅,“說實話,我還是覺得那件雞血石是大開門的物件,那上面趙之謙的款怕是就要值不少錢。”
光鮮男子微微點頭,看樣子老耿的話說到了他心裡去。
趙之謙是咸豐己未舉人,官江西鄱陽、奉新知縣,能書,初法顏真卿,後專意北碑,篆、隸師鄧石如,加以融化,自成一家,能以北碑寫行書,尤爲特長,如果入手了他的雞血石印章,無論走到哪地區都能拍着胸脯自豪說一句開門老件。
施保微微一笑,卻沒反駁老耿的話,反倒是微微側身過來,笑道:“年輕人,屋內光線不好,你們年輕人眼睛好,過來幫我看看。”
光鮮男子臉色微微一變,顯然心中有些不滿,不過剛被胖揍了一頓,現在他還算老實,沒有貿貿然插言。
這一次劉宇浩是以姚四兒請來的腿子名義來會施保的,在古玩鑑賞上自然不用遮遮掩掩,要不然,接下來的計劃將無法繼續進行。
其實剛纔在施保和老耿談論那雞血石的時候劉宇浩就已經暗中釋放出異能遠遠探查了一番,現在再看不過是走過場。
不管怎麼樣,反正樣子還是要裝的,拿起桌上那方有趙之謙款的雞血石印章,劉宇浩故意拖延了幾分鐘,淡淡一笑,道:“以我看來,這方大紅袍雞血石自身價值在這堆玉石中算得上最高。”
光鮮男子聽的眼睛猛地一亮,嘴角微微翹起。
施保卻面無表情,依然直視劉宇浩的眼睛,問道:“玉石自身價值並不代表什麼,咱們看一件古玩到不到代,老不老,可不能只看自身價值,還有很多因素在裡面。”
“施先生,玉石的自身價值不正是可以代表它的市場價值嘛。”
光鮮男子實在忍不住了,極不情願地咕嚷了一句,那些玉墜、玉牌、玉山子倒無所謂,可這方大紅袍雞血石卻是他花了大價錢入手的,他可不想被評個一無是處。
劉宇浩和施保均把光鮮男子視作無物,誰也沒搭理他。
“這大紅袍紅豔豔的,側視有錫光,足可以證明它是真品。”劉宇浩淡淡說道。
施保微微點頭,眼中滿是讚賞。
劉宇浩繼續道:“乍看下這方印章似乎有一種古氣撲面的感覺,可仔細再品評卻不是那麼回事。”
“咳咳咳”
又是一陣劇烈無比的咳嗽,但這一次施保沒有顧及自己的痛苦,眼中分明閃爍着濃濃的期盼,迫不及待打斷了劉宇浩的話,追問道:“那是爲什麼呢。”
劉宇浩並不介意,淡笑道:“趙之謙這個人比較怪,他喜歡自己親手製作的白文印,篆刻取法秦漢金石文字,而他獨創的衝刀法更好地爲白文入印發揮了作用,下刀爽利,強動的衝刀輔之切刀,形成了剛健的鐵筆之美,但這方雞血石上沒有體現出趙之謙的任何特點。”
“好。”施保撫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