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春光明媚,刺得走出機艙的馬競微眯眼睛。
目光掃過停機坪,就看見穿着一襲黑色長裙的湯佳怡正在款款走來。
顧不得一步步走下舷梯,他三兩步躥到地面上,遠比情書抱住妻子,表情激動地問道:“老婆,你怎麼來了?”
夫婦倆的事業越做越大、出差越來越頻繁,互相來機場接送的情況也是越來越少,這次馬競不過是去臨省出差,前後也沒呆幾天,顯然達不到最新的接機標準。
面對前者刻意表現的激動驚喜,湯佳怡卻是絲毫不爲所動,指指自己身下黑色的裙襬,冷着聲問道:“認識這件裙子嗎?”
有e7u帶給他的“僞-過目不忘”能力傍身,馬競當然知道這件裙子的所有信息,在哪兒買的、設計師是誰、售價幾何、上次穿着日期,他都記得一清二楚,絕無錯漏。
然而很快,他的一雙眉毛就忍不住皺了起來。
在外人看來,這條夏奈爾經典款的小黑裙選得頗爲出彩,完美襯托了她的身材和氣質。
但他卻記得清楚,妻子上次穿這條裙子,卻是爲了出席二舅公的葬禮。
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及“終結”一戰的西班牙大流感讓歐洲死了上千萬人,不但帶火了喪葬和婚介生意,也讓普通人習慣並接受了作爲喪服的黑裙,cocochanel(可可-夏奈爾,原名gabrielle,夏奈爾創始人)從中看到靈感,進而推出流行至今的百搭常服“小黑裙”。除了日常穿着,小黑裙照樣能夠返本歸元hold住葬禮,只要記得擦掉脣彩精簡配飾。
目光從對方精緻的脣彩腮紅上掃過,馬競放下心來,微微一笑,顧左右而言他:“當然認識啦。不過,老婆你大熱天穿小黑裙,難道就不怕熱麼?”
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湯佳怡冷冷道:“我有什麼辦法,到了該穿的時候,再不情願再難受也得穿啊。”
“嘿!說什麼呢?”馬競用力抱了抱對方,右手輕拍後背安慰道:“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麼?”
湯佳怡還要再說什麼,嘴巴剛剛張開卻被馬競異物堵住,只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唔唔”聲。
好不容易等到兩人分開,朱玲玲等人卻出現在身後的舷梯上,擡手衝她招呼致意:“怡姐/舅媽/夫人,下午好!”
來到兩人身邊,朱玲玲滿是驚喜地問道:“怡姐,你怎麼親自來接機了?”
在馬競耳邊小聲說了句“回去再找你算賬”,湯佳怡推開對方身體,看向其他人,開口解釋道:“我和瑤瑤有事要來機場這邊,正好順便過來接機。”
聽她這麼說,馬競插話問道:“還在忙你們那個什麼秘密計劃?我說你們到底在忙什麼啊?神神叨叨的。”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湯佳怡笑笑不說,轉身拉着馬競離開公務機停機區,朝不遠處的專用p通道走去。
再有一週時間,這個男人就將迎來第29個生日。可惜這傢伙雖然年近而立,性子卻還像以前一樣跳脫任性,大錯不犯小誤不斷,這次又做出那麼不成熟不靠譜的事情,也是讓她糟心擔心甚至傷心。
想起這件事,她就剋制不住自己的吐槽衝`動,“你也真是的,好好地忙你的開園儀式就行了,胡亂摻和那事做什麼?”
不等馬競解釋申辯,她又調轉槍頭,瞪了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的朱玲玲一眼,“還有你,朱小玲!非但不阻止你家老闆亂說話,還和他串通起來唱雙簧,真是沒法說你們了!”
被老闆娘劈頭蓋臉一頓罵,朱助理心裡其實是很委屈的,集團公關部提了那麼多次代管社交帳號,還不是沒有做成?那麼多高管和專業人士都沒做到的事情,她一個小助理又怎麼能夠幹成?至於那段手畫視頻,馬競更是全然沒有和她通氣,自己也是後來纔看到的答案。
組織一下語言,朱玲玲開口解釋道:“其實我有想過刪除問題的,可老闆卻不讓我這麼做。”
湯佳怡轉向馬競,用眼神詢問對方。
後者不以爲然地反問道:“刪了做什麼?視頻留在圍脖上,回頭找那些盜播網站索賠,底氣也能足不少。”
作爲知識付費產品,圍脖問答一直默認禁止轉載,奈何總有“網友”不理這茬,越是熱門問題,被轉載的速度也就越快。前後不到三天時間,那段“新桃花源記”視頻就先後出現在上百個視頻及短視頻頁面上,合計播放數已然過億,下載收藏的用戶更是不可計數。“新桃”本來就有着不錯的觀賞價值,馬競的身份和言行又爲它增添多道光環,大家有這個反應並不奇怪。
湯佳怡明白馬競的意思,影響既已成形,即便現在刪除原始圍脖再給各大網站打招呼,也是沒法徹底洗清的了,還不如主動引導話題,把網友關注度引導到其他事情上面。這是很常見很有效的操作手法,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問題是,某個傢伙自己不安分,除了明面上的“走訪天南武林”,私底下更是小動作不斷,想要轉移熱度卻是千難萬難。
“視頻已經擴散出去了,我也不說啥了,”湯佳怡狠狠瞪了眼馬競,恨鐵不成鋼地呵斥道:“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居然跑去和那幫打黑拳的產生交集,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留下我們孤兒寡母還怎麼活?”
“黑拳?”朱玲玲放慢腳步,看向推着行李車的郭洛鈞,“老闆還去打黑拳了?”
後者無語地聳聳肩,“不關我事,你去問周哥吧,他應該清楚。”
朱助理看向周光武,對方卻只顧用警戒目光掃視四周,壓根沒有回答問題的想法,讓她不由有些氣餒。
好在,馬競很快就說話了,卻是幫她解除了這個疑難。
“那些照片都是假的。我的確去過地下拳館,不過不是前天是前年。之後一直沒見照片流傳,還以爲保密做得好沒被人拍到呢,想不到人家只是忍着沒有放出,臨到現在纔拿出來。”
“是嗎?那你跑地下拳館是做什麼?”
“感到好奇,就過去看了眼。放心,我真是過去參觀的,既沒上臺,也沒下注,頂多只是在機器上試了試拳力和腿力,完全沒有危險的。”
馬競掏出手機,隨手一搜,點開最近很火的那套圖片,一張張分析道:“前面這幾張進出武館拳場的照片是真的,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的衣着都是三年前地風格。剩下那些擂臺照卻都是假的,只是合成圖。”
湯佳怡遲疑着接過手機,馬競順勢俯身湊過去打趣道:“原以爲,你應該很瞭解我的身體纔對,現在看來還是差了些火候,居然沒發現有人偷了你老公的臉,回去得讓你好好看看,下回別在認錯了!”
“死樣!”湯佳怡翻了個白眼,語氣卻不像之前那麼冷淡了,“這次再沒去過?”
馬競搖搖頭,“沒,上次那家拳館搬家了,一般的拳館我又不想去。”
“以後都不許去了!”湯佳怡開啓勸令模式:“你和他們又不是一路人,糾纏到一塊兒算什麼事兒?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嗯嗯!我也怕死的緊,沒事不會亂跑的。”
“這還差不多,”湯佳怡點點頭,接着又忍不住好奇問道:“對了,黑拳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真的經常死人麼?”
馬競點點頭,又搖搖頭:“的確有過死人的情況,不過一點兒也不常見,菜鳥新手殺傷力不足,老牌拳手又都懂得保護自己,輕易不會死人的。不過出血受傷卻很常見,有時爲了渲染氣氛刺激觀衆,還會在拳套上面做手腳加特技。”
“加什麼特技?”
“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那種拳套特別容易見血,擦着就紅腫,碰着就流血。”
“原來是這種特技,”女士點點頭,“那他們的戰鬥力呢?是不是都很厲害?”
“比一般人厲害些,畢竟打得多不怕疼,”馬競撇撇嘴,“不過都不是我的對手。”
“嗯?”湯佳怡猛然轉頭,“你和他們打過?”
“沒打過,”馬競指指自己的眼睛,“不過我有眼睛,能夠看得到。”
白了他一眼,湯佳怡嗔道:“自大狂!早晚你要栽在這上面!”
“放心,不會的,”馬競笑笑拍拍對方肩膀,他對自己的觀察力還有身體充滿信心,必要時還能開啓掛機模式,自信沒人能在單挑中勝過自己。
湯佳怡早就習慣了丈夫這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態度,當下嘆口氣不再多話。
車門打開,一堆人魚貫而入。
張許瑤正坐在沙發上玩遊戲,聽見聲音微微一驚,等到看清來人卻是迅速放鬆下來。
站起來和衆人問候一圈,接着湊到馬競跟前,小聲道:“我有個問題。”
“問吧,”馬競舒服地靠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略作休息。
“哥你爲什麼突然跳出來和傳統武術過不去?”
馬競頭也不擡,“哪有?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我不信!”張許瑤大搖其頭,“你這麼做,是不是收了張大鬍子的黑錢?”
“嗯?”馬競驟然睜眼,直直看向對方,“爲什麼這麼想?”
湯佳怡對這個問題也很好奇,走過來問道:“是啊,你爲什麼會聯想到他?”
“嘿!”張許瑤晃了晃手機,“等下,給你們看證據,有圖有真相。呶!”
接過對方遞來的手機,湯佳怡視線掃過,卻見是幾張網頁截圖,有“武術”、“馬競武術”、“武俠”三個詞的搜索熱度趨勢圖,有“馬競武術”兩個詞的搜索結果頁,還有一張圍脖截圖。第一張圖上,搜索曲線本來是很平直的,直到前天驟然升高,熱度增加不少。而到了第二張圖上,除了那段“新桃”視頻以及相關報道,還可以看到“武術≠武俠”一類的字眼。再看第三張圖,卻是有人貼出《新俠客行》的演職員表,用紅筆圈出“武術顧問:馬競”幾個字,表示馬競其實是圈裡人云云,果然引來熱議轉發。
把手機遞還對方,湯佳怡不信道:“應該只是同名同姓,然後被人接機炒作蹭熱度罷了,有什麼好奇怪的?”
“姐姐你想得太簡單了,”張許瑤伸手指着馬競,“大鬍子已經出面闢謠了,那個馬就是這個馬,不信你問問他?”
“嗯,”馬競無奈點頭,“還真和我有些瓜葛,這部劇的特效是找逸快做的,籌備時剛好我也在那邊,就隨口提了點兒意見,沒想到被他們接受了。至於他們把我名字掛上去,我其實是不知情的,等下我就去找他們要錢!”
湯佳怡不爲所動,看着他道:“這是怎麼回事?”
沒等馬競開口解釋,張許瑤就搶着說道:“這不是明擺着嘛,大鬍子的‘俠客行’拍了三年一直沒能上映,這次終於找到機會了,武俠劇又隱隱過氣了,就找我哥幫忙炒作一波,加點兒人氣。”
張大鬍子絕對是鐵桿“金迷”,很早就放出風聲說要把十四部金書全部搬上銀幕,《新俠客行》正是其中第八部,也是這對夫妻檔最後一次合作的作品。然後他們就遭遇婚變,互相指責對方出軌劈腿鬧起了離婚,公司也從“新三板”(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中消失,可謂是賠了感情又折錢。
“是這樣麼?”湯佳怡看向馬競。
點點頭,馬競模棱兩可道:“是也不是。一開始只是巧合,我們已經好幾年沒有聯繫了,後來他看到我的‘新桃花源記’,就想到引導話題蹭熱度這招,還專門給我打電話說明了情況。”
“原來是這樣,”張許瑤點點頭,感嘆道:“這兩口子也是有夠奇葩的,明明都已經撕破臉分手離婚了,怎麼現在又湊到一塊兒去了?”
湯佳怡笑着拍拍她,“一部電視劇投資好幾千萬,要是就這麼擱着吃灰,他們和投資人就會血本無歸,自然是智者不爲。”
“唉,”張許瑤嘆氣搖頭,“反正我是接受不了,要是我的話,早就拉黑再也不見了。”
“呵!”湯佳怡擡起手腕,使出摸頭殺:“所以說你還是個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