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憑几窄坐榻，緞被錦帳四面牀。
大牀之上，方俊淇收回視線，眨眨眼睛輕嘆口氣。
昨晚玩遊戲到兩點才睡，一覺醒來人還有些恍惚，驟然看到精雕細繪的天花板，瞥見古色古香的房間，他心裡忽然冒出“老子終於穿越了！”的想法。
只是可惜，檢測到轉頭眨眼的動作，牀外落地燈柱被自動點亮，明顯不同於燭火的球形光瞬間打碎了他的穿越幻想。
看過武俠演唱會，張娉心滿意足回了老家，只把他一個人留在鷺島孤（chen）枕（mi）難（you）眠（xi）。見多了遊戲裡的房間和傢俱，他對這種不常見到的唐代風格產生興趣，得知馬宅裡就有這麼一間唐式房間，特地過來體驗一番。不得不說，坐在軟榻上，肘後墊着實木憑几，面前放着茶盤點着香爐，再拿上武林至尊限定主題手柄，看向嵌入木屏風的大屏電視，代入感瞬間提升好幾個檔次，一不留神就到了兩三點。
翻身坐起，他趿拉着拖鞋下地，隨口喊道：“管家，打開窗簾！對了，幾點了？”
話音落下，耳邊很快響起慈祥有中氣的老年男聲：“客人您好，現在是2月6日上午8點一刻。今天天氣晴朗，有4到5級風，如若出門建議穿着防風秋裝，祝您過的愉快！”
“我沒有出門計劃，”下意識搖搖頭，方俊淇看了眼地板上正在逐漸展開的金色光斑，接着問道：“家裡還有誰在？”
“大小主人都已出門，給您在廚房留了早餐。請問是否準備進餐，或者通知廚師另做一份。”
聽到馬競一家都出去了，方俊淇隱隱生出些許負罪感，連忙道：“不用了，我等下就去吃飯！”
AI老管家繼續發聲：“好的，根據歷史記錄，推薦預約8分鐘後進餐，請問是否執行？”
“就這樣吧，”隨口確認，方俊淇打着哈欠走向衛生間。
手腕扶着電動牙刷，腦子卻是再次想起了放假的問題。
今天距離春節長假還有8天，馬競夫婦都和普通員工一樣照常上班，四小吃貨也需要繼續上學。如果是普通幼兒園，此時當然已經放了寒假，不過他們就讀的小花朵幼兒園比較特殊，爲了避免家長上班孩子放假沒人帶的問題，小花朵特意取消寒暑假，跟着公司一起放假。
不止幼兒園階段是這樣，到了中小學階段，蜜蜂教育同樣有面向員工子弟的冬令營和夏令營，確保不會出現放假孩子沒人照看的情況。至於由此帶來的人力和維護成本，對如今的蜜蜂來說完全是灑灑水。
按照馬競在前幾天的尾牙宴上公佈的數據，蜜蜂集團的總營收首次超過3000億元，基本穩居中文互聯網第一名。當然，馬競自己也解釋了，雖然數字很大，但因爲其中很大部分來自遊戲主機、單機遊戲、功能手機等低毛利業務，在加上高額研發投入以及花錢種樹，蜜蜂實際的利潤率只有17%，差不多是互聯網企業的平均水準的一半。
饒是如此，這個數字也是足夠嚇人了。要知道整個鷺島市的GDP也才5200億而已，蜜蜂一家就佔了近六成，馬競完全可以自誇一句“馬半城”了。
只是可惜，“馬半城”什麼的完全是方俊淇的一廂情願，因爲沒學過宏觀經濟學，他把企業營收和GDP弄混淆了，蜜蜂對鷺島GDP的貢獻，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高。
GDP的全名是國內生產總值，如果限定統計區域，則是本地區生產總值。毫無疑問，GDP主要依靠農業和工商企業貢獻，但是隻計產出價值而非營收。營收加上其他收入和庫存，再減掉必須的支出，剩下部分才能算進GDP裡面。換而言之，一家企業對上游依賴越高，營收對GDP貢獻就越小。
於蜜蜂而言，雖然它的總部設在鷺島市，大部分子公司也在鷺島，但是很多具體業務部門不在這邊，佔據營收大頭的硬件業務更不在這邊，不是交由位於珠三角、西鹹平的自有企業生產，就是索性外包出去一了百了。如此一來，他們固然節約了生產成本、確保了投資收益率，卻也把上千億元的龐大訂單送給了外地企業。
即便單獨一家企業根本吃不下這麼多，但是對企業所在地區來說，卻也是“肉爛在了鍋裡”，終究會對當地經濟產生貢獻。之前富土康去內地設廠，之所以會有很多城市拿出優惠政策競相爭奪，圖得並不是富土康的納稅，而是這種大型製造企業本身自帶的帶動效益。挖一家持續運轉的電子代工企業過去，就能帶動上游企業集聚、進而產生海量就業，最終對GDP和房價產生有效拉動。
於鷺島而言，雖然沒能全部拿到蜜蜂創造的所有GDP，他們卻是拿到了最爲肥美的一塊。作爲蜜蜂總部所在地，海倉區的GDP增速連續數年高居全市第一，早就惹來一衆同級部門的羨慕嫉妒恨。因此之故，後面蜜蜂傳出覓地建立新總部，不說其他幾個區紛紛行動起來，就連省內外城市也都跳出來爭搶，這可是高速增長中的巨頭企業，搶一個過去當年業績迅速變好，今後的業績也會好做很多。
怎奈何，馬老闆宅屬性發作，並沒有把公司遠遠搬走的想法，最終只是平移60裡，搬去了海灣另一邊，開始了他雄心勃勃的“造城計劃”。
如果是一般的房地產公司，想要操作這麼大的盤子，就只能藉助於押地貸款、售賣樓花等金融手段，蜜蜂卻能靠着自有資金做到。雖然最終還是用了金融手段，卻不是缺錢，而是貸款以及債券的利率遠低於自己的投資收益率。
正是靠着不斷砸錢研發技術，蜜蜂才能保持營收和利潤的高速增長，早就越過掉隊的度娘，對貓廠和鵝廠保持緊追態勢。
第一次得知蜜蜂營收利潤數字時，方俊淇專門找了去年7月公佈的世界500強名單來看，結果發現淨利潤超過500億元（約7800百萬美元）的企業居然只有50家。有意思的是，其中竟然有8家國內銀行，宇宙銀行團果然牛的一塌糊塗。
因爲不是上市公司，當年也沒有瘋狂融資，蜜蜂既不用分錢給股市投資者，需要拿給早期投資者的也不多。作爲控股51%的大股東，佳境控股代表馬競夫婦拿走一半利潤；兩萬多名資深員工藉由員工持股平臺，通過虛擬受限股的方式拿走接近四成；留給外部股東的只有不到兩成。
同樣的，因爲早就定下與員工分享成功的理念，蜜蜂非常樂於在子弟教育、健康保健、住房保障等方面增加開銷，現在更是玩起了“造城”。按照馬競的說法，只有解了員工的後顧之憂，他們才能更好地公司創造價值。
有趣的是，這條“企業辦社會”的路國企曾經走過，後來發現負擔大效益低，不得不將旗下普通學校、醫療機構引資改制或者移交給地方。而蜜蜂爲了增加企業凝聚力、推高員工跳槽成本，卻又走上了這條老路。
顯然，方法沒有對錯之分，關鍵還是要看企業自身的情況，如果是淨利潤微薄的傳統企業，自然撐不起非營利性質的教育和醫療，蜜蜂這種高利潤企業卻是無所謂的。當然，蜜蜂敢這麼幹，也是因爲員工以軟硬件開發人員爲主，平均年齡還比較低，等這批人走到退休年齡，大概也許可能也會和那些老牌國企一樣感到鴨梨山大。
把這個遙遠的想法和漱口水一起吐掉，方俊淇走出衛生間找到自己手機，給女友發送視頻聊天邀請，這才邁步朝餐廳走去。
張娉可不像他那麼怠惰，此時早也已經起牀出門，正陪在爸媽身邊走在外面。後天就是小年，街道上的年味明顯變得濃重起來，市政部門派人掛燈籠裝彩燈，商家掛出春聯鮮花還有年貨，紅通通花綠綠看起來倒也熱鬧得緊。
於方俊淇而言，2月15日的春節其實無所謂，前一天的情人節纔是重中之重，這也是他特意聯繫女友的原因。送禮可是一門大學問，要是不做好功課莽乎乎亂送一起，必然無法得到對方的喜歡，浪費精力白花錢不說，還有可能事與願違倒扣好感度和親密度。
他這次準備了三個禮物，需要旁敲側擊一番，確定對方的喜好與期待，再把最合適的那個用定時郵件寄過去。
過不多時，方俊淇結束通話，滿意地點了點頭，感覺把握蠻大。
動力滿滿地吃掉重新熱過的早餐，他又返回了之前住的唐式房間，打開屏風電視、放上水果煮起茶，然後坐到軟榻上。
牀榻都是漢族傳統傢俱，不過古今差異較大。
古人先發明瞭席子，並在此基礎上發明了牀。那時的牀都比較低矮，除了晚上用來睡覺，白天也跪坐在牀上。到了西漢時期，牀逐漸變高變複雜，有人發明了專門的坐榻，《釋名》說:“長狹而卑者曰榻，言其榻然近地也”。不過人終究是不會虧待自己的，最開始的坐榻很快發展成了鋪軟墊、有靠背的臥榻，高度也逐漸增加，功能有些類似現代的長沙發。
除了靠背，古人在坐塌時還常用到一種專門的傢俱，稱爲憑几。顧名思義，這東西是給人依憑的小几。它呈長條形或者圓弧形，下面有三條支腿，可以放在榻面上用來支撐胳膊或者後腰。宋代以後，人們越來越習慣於捶腿而坐，帶靠背和扶手的交椅、圈椅、官帽椅等近現代椅子相繼被髮明出來，憑几這種傢俱也和坐榻一起退出生活領域，逐漸變成文物工藝品。
以前國內搞影視道具的不講究，頭髮梳起來穿上交領衣服就算古裝，很少在意憑几這種曾經流行後來消失的小傢俱，直到近幾年纔在魏晉隋唐的作品中看到了他們。
這房間裡的傢俱都是專門定製的仿古傢俱，儘量保持唐代形制不變的同時，又在細節上加以改進。像是坐榻上用的憑几，就創新性地使用了人體工學外形、加寬軟包設計，並在支腳處添加了凹凸磁吸自固定功能。隨便放到坐榻上輕輕一推，就能自動固定住，不用擔心靠倒了。對方俊淇這種沒練過瑜伽的傢伙，這樣的設計簡直不要太舒服，只要選好形狀和位置，再放個靠枕上去，就能把坐榻變成定製沙發，充分滿足他的癱坐需求。
打開側面暗格，方俊淇取出前天買到的心環2頭環打開戴在頭上，又拿起手柄連接虛擬主機，很快就進入遊戲之中。
他的人物昨天完成破碎飛昇，此時已經來到了新地圖。
古人早就有黃帝騎龍飛昇的傳說，還留下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成語。到了現代，瑞士發明家奧古斯特-皮卡爾第一個達到平流層，證明雲層之上沒有天宮、前蘇聯宇航員尤里-加加林第一個衝出大氣層，證明天外沒有仙人、美國宇航員尼爾-阿姆斯特朗第一個踏足月球，證明月亮上沒有嫦娥和月宮……凡此種種，都在嚴重衝擊着傳統神話充滿想象的理論體系。
雖然都知道神話是假的，然而若是基本邏輯站不住腳，難免會影響到作品的效果。有鑑於此，黃易大師借鑑物理理論，在第一部作品《破碎虛空》中首創“破碎虛空”說。按照這些小說的描述，當武者修煉達到一個瓶頸，就能像強子對撞產生微型黑洞一樣，用龐大的功力暫時打碎虛空，進入更加廣大的新世界。
《武林至尊》同樣採用了類似的設定，人物先天圓滿就可以嘗試破碎，失敗身死道消只能讀檔重來，如果選擇一條命模式更是隻能建號重來。不過若是成功破碎，就會看到新的場景、新的任務，整個遊戲煥然一新。
單就商業作品而言，在大部分玩家用不上的飛昇系統上花錢很不划算，然而馬老闆的“夢想遊戲”就這麼做了。這麼做的利弊尚且難言，於方俊淇而言卻是大大的驚喜，這遊戲完全可以說飛昇纔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