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年末,琴島依舊樹綠花紅、遊人如織,卻是不見半點冬天應有的蕭瑟跡象。
某處精緻整潔的別墅小院裡面,一場只有兩個人的舞會正在舉行。
“Left Left Right Right,Go Turn Around……”
伴隨着藍牙音響裡熱情的歌聲,穿着白短袖、粉熱褲的兩名女孩時而踢腿時而扭腰,看起來活力四射青春洋溢。
這首歌名叫《Penguin“s Game(企鵝遊戲)》,本是意大利女歌手Gelato於1997年發表的英文迪斯科舞曲。彼時迪斯科(Disco)這種源於法國、盛於美國、風靡全球的音樂舞蹈形式已然式微,是以這首舞曲並沒能在意大利和英美取得成功。
當時內地的迪斯科熱也已經進入退潮期,這首舞曲卻因爲搭配的舞蹈動作簡單明快、尺度適當,反而受到意外的熱烈歡迎。大家湊在一次前後扶着彼此腰部,跟隨音樂節拍跳這支舞,堪稱世紀之交最爲流行的社交娛樂方式。
有意思的是,國內樂迷很少提及“企鵝遊戲”這個原名,反而以“兔子舞”稱呼之。久而久之,盜版商更是將其他迪斯科舞曲冠以“兔子舞”之名發行合輯,竟也取得了不錯的銷量。
更加奇妙的是,20多年過去,當初擠在廣場上跳兔子舞的青年人已經步入中年,距離重新佔領廣場跳舞還有十幾二十年,這支舞卻在新一代青年羣體中意外紅火,被譽爲“最適合跟閨蜜一起跳的舞”。
潮流趨勢一浪疊一浪,看到別的舞見跳兔子舞成績很好,申雪妮也拉着張許瑤一起學了這支舞,並且特地跑到琴島這邊錄製舞蹈視頻。
終於,音響裡的樂曲走到最後的尾聲,兩名女孩默契地擺出收尾造型,笑吟吟看向攝像機鏡頭。
幾秒種後,單膝跪地的張許瑤率先起身,擡腿走向對面的攝像機,邊跑邊說道:“這次應該過了吧?再不過我就該躺下了。”
“應該差不多了,”跟在後面的申雪妮隨口接腔:“下回一定叫個攝影師過來,光是咱們兩個弄起來太麻煩了。”
雖然最初的宅舞都是業餘舞見自己選歌、自己編舞、自己攝像、自己上傳,處處洋溢着拋下膽怯,大膽去試的精神,但是如今的宅舞卻已不可避免地走上了精緻化的道路,多機位、多場景、頻繁換裝、後期調色已然成爲標配,服裝特效、美顏濾鏡、手持雲臺、無人機拍攝等技術也在快速普及。
雖然依舊有許多舞見堅持傳統,但她們通常只能極低的播放收藏還有彈幕數據,不想默默無聞就只能增大投入,參與進這場“畫質升級”的軍備競賽。
作爲吃這碗飯的專業舞見,申雪妮更是不能落於人後,不但準備了三組固定機位加一個無人機航拍機位,服裝道具上也是分外用心,前前後後和張許瑤換了足足六套衣服。每套衣服都要單獨錄製,發現失誤還要重跳,一通折騰下來倆人都是有些腳軟。
把自己摔在導演專用摺疊椅上,張許瑤笑着說道:“主要還是你沒挑好時間,我認識的攝影師都跑去拍球賽了,不然分分鐘給你拉出來一支專業團隊。”
“球賽?”申雪妮剛在她身邊坐下,聞言扭頭看過來問道:“現在都11月底了,聯賽什麼的貌似都已經結束了吧?”
考慮到氣候、場館以及春節等原因,國內職業足球並未使用國際主流的跨年賽季模式,各級聯賽都是春季開賽、入冬結束,此時都已相繼收官進入休整期。
“正式比賽確實結束了,”張許瑤點頭,隨口說道:“所以這次是蜜蜂隊和二中校隊的友誼賽,就在馬約翰體育場那邊,等下咱們可以過去看看。”
申雪妮操作平板電腦查看回放的動作一頓,驚聲反問:“職業球隊和中學校隊踢比賽?這不是開玩笑嘛!”
“其實還好啦,蜜蜂一線隊的球員還在休假,今天上場的青年隊本來就是高中生爲主,那邊的二中是有名的足球強校,前兩年還拿過全國冠軍,兩邊的實力差距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大。”
“那也有些奇怪啊,好好的怎麼想起來跟二中踢友誼賽啦?”
“還不是因爲球隊改名那點事兒?”張許瑤晃了晃腦袋,“先看視頻,這邊弄完再跟你細說!”
總算還好,她們雖然沒有攝像師幫忙,手頭的工具軟件卻很給力,兩人閒聊的功夫軟件已經完成了素材整理評估、自動配樂粗剪等工作。看完最新版粗剪視頻,申雪妮滿意點頭,“這次應該差不多了,大王你覺得呢?”
後者聞言卻是擺了擺手,“你自己覺得OK就行了,後面是找人做後期,還是用2站的後期工具?”
宅舞精緻化、舞見專業化,後期調色也逐漸變得專業起來,想到相熟後期師的檔期,申雪妮搖了搖頭說道:“時間來不及,還是交給AI吧,交給阿醬我怕他給我拖到明年去。”
“哪有那麼誇張?今年之前肯給你搞定,他應該還是做得到的。”
點擊上傳視頻到雲後期中心,申雪妮隨口吐槽起來:“兔子舞這股風來得快去得也快,鬼知道能不能火到年底呢。”
“這倒也是,”張許瑤摸了下對方暴露在外的白腿,“這舞能夠火起來,都是因爲有人想要炫耀一米三的‘鎮站美腿’,等到跳的人多了,觀衆感覺厭煩了風潮也就過去了。”
“那是自然的,當初那麼多血洗全站的熱門舞蹈,最後還不是逐漸淡出主流視線。”
視頻上傳完成,兩女收拾了攝影器材送進別墅暫存,又去衝了個澡換上稍厚一點兒的秋裙,這才施施然朝着中華路上的馬約翰體育場走去。
馬約翰1882年出生於琴島,曾長期在清華體育部、全國田協、全國體總等部門任職。2011年,鷺島市將位於琴島的人民體育場更名爲馬約翰體育場,用來紀念這位本土體育名宿。
至於這座人民體育場,來頭卻是同樣不小。它本是美國領事李仙得(Charles William Le Gendre,美籍法裔)於1872年擅自劃界修建的球場,因爲常有洋人在此踢足球、打棒球,故而被本地人稱爲“番仔球埔”。解放後,這裡隨琴島一起被收回,經過擴建後改名人民體育場。
毫無疑問,“番仔球埔”的出現是清末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縮影,代表着不能忘卻的屈辱過去。與此同時,這片擁有146年曆史的場地也因爲國內最早的足球場這個頭銜而名載足球發展史,這也是蜜蜂隊大老遠跑來這邊踢友誼賽的原因。
“番仔球埔最開始只有洋人能夠進入,後來英國傳教士山雅各在琴島創辦英華書院,順帶着成立英華書院足球隊,這隻球隊後來爭取到了來番仔球埔踢球的機會,算是開創了一個記錄。”
“英華書院成立是在1898年,到今年剛好是120週年。這個學校毓德女學、懷仁女學、鷺大校友中學等學校合併成了現在的鷺島二中。二中本來就打算隆重慶祝英華書院的120週年校慶,正好蜜蜂隊打算換個有歷史有內涵的新名字,兩邊一聯繫就有了今天這場比賽。”
雖然並非純正球迷,張許瑤耳濡目染之下還是瞭解到不少信息,不管在專業球友面前賣弄炫耀,正好灌輸給身邊這位好友。
此時聽她再次提起球隊改名的事,申雪妮不由蹙眉問道:“那個新聞我也看見了,足協原話說的是去商業化細則要到2020年纔會實行,現在完全用不着改嘛。”
“嘿!”張許瑤吐氣開聲,“你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最晚期限確實是2020年,不過要是等到那時候再改,聽起來威武霸氣的好名字怕是都被人搶光了。就我所知,梅州隊就已經盯上了‘華南虎’。”
“其實蜜蜂隊這邊也有想過改成‘鷺島白鷺’、‘鷺島虎’之類的動物名字,不過白鷺容易被人叫成‘鳥隊’,鷺島虎這個華南虎的別稱又不出名,也和球隊文化不太符合,結果都沒通過第二輪的考覈。”
“英華書院貌似也跟蜜蜂的球隊文化扯不上關係啊?完全沒聽說它們之間有什麼淵源呢!”
“傳承上的淵源肯定是沒有的,畢竟一個是120年曆史的老古董,一個卻是成立沒幾年的新傢伙。不過其他方面的聯繫還是有一些的,蜜蜂隊裡面出身二中的球員比例最高,兩邊以往的互動也蠻頻繁。”
二中畢竟是全市最強的足球名校,蜜蜂俱樂部自然不會放過身邊這個大金礦,不過二中校友佔比最高也只是相對而言,真要是計較人數和所佔百分百,其實也沒幾個人。
“我還是感覺有些生硬,”申雪妮搖了搖頭,“回頭是不是還要在隊徽隊旗上標個‘Since 1898’或者‘始於1898’?”
“那倒是不用,”張許瑤晃了晃腦袋,“隊旗隊徽這些貌似不打算改,只是俱樂部名字改成鷺島英華。至於那個1898,雖然確實夠早,但還不是最早的。”
“按照網上的說法,國人最早的球隊應該是梅州那邊的元坑中書館校隊,成立時間大概是1873年,傳說‘亞洲球王’李惠堂就是那裡培養來的。單論歷史底蘊,英華校隊一沒有別人老,二沒有李惠堂,沒臉自吹百年俱樂部,自然不好意思往頭上套一個‘始於1898’。”
“本來就不是一回事嘛,校隊和職業俱樂部的區別,我還是分得清的。”
“其實也沒有徹底分開,”張老師擺了擺手,“俱樂部可以設立足球學校、校園球隊也可以打職業聯賽,北理工校隊在中甲待了足足9年,前幾年實在撐不住才掉了下來。”
眼看着中超燒錢大戰一年比一年猛烈,一些有心人便將目光落到相對便宜的中甲球隊上面。各支球隊相繼獲得金主支持引援投入水漲船高,礙於經費只能主要使用在校生隊員的北理工校隊終究不敵,如今已經掉入第三級的中乙聯賽。
“我算是明白了,”申雪妮笑着總結道:“蜜蜂隊改名英華隊,應該是爲了強化球隊身上這層學生軍的光環,正好拿去噁心那幫職業球隊。好不容易送走號稱‘職業足球悲哀’的北理工,中甲又將迎來名叫英華隊的釘子戶。”
雖然同樣以在校生爲主力陣容,即將改名的蜜蜂隊卻擁有遠超前者的資金實力,不但訓練更加合理全面,必要時還能引進外援補強位置,雖然限於隊員實力短期內無望衝超,卻也不太擔心輕易掉級,絕對是新一代中甲釘子戶的有力競爭者。
“噁心人什麼的就有些過了,我哥纔沒有那麼無聊呢,”張許瑤再次晃晃腦袋,“換成這個名字,純粹是爲了挖掘鷺島足球的歷史與文化,和別人無關。就算有職業隊輸給這支學生軍,那也是他們自身的問題,感覺鬱悶憋屈那也是自找的。”
“還不是一樣的?”申雪妮白了她一眼,看了眼前面隱隱傳來人聲的圍牆,忍不住輕嘆口氣:“可算是到了,門票趕快拿來!”
手機互碰拿到對方贈送的電子門票,她忽然換了個話題,湊到對方耳邊小聲問道:“對了,網上爆料說四小吃貨都是基因嬰兒,是不是真的?”
首例基因編輯嬰兒降生,引發全網爭議與抨擊,有自媒體忽然髮長文“揭秘”,直指這次出生的基因編輯嬰兒並非首例,馬競夫婦的四胞胎纔是真正的第一例,並且曬出當初爲馬競夫婦做試管嬰兒手術的泰國某醫院的胚胎DNA篩查記錄截圖作爲“實錘”。
“那傢伙完全是瞎扯,芝芝甜甜她們當初做的是PGD(植入前遺傳學診斷,檢測缺陷DNA),試管嬰兒基本上都要做這個還有PGS(植入前遺傳學篩查,確認染色體結構數目正常),不然植入缺陷胚胎等於害人一輩子。普通人做PGD,通常只檢查有家族病史的遺傳病基因,難免會留下細微隱患,我哥我姐又不差差,直接做個全套以防萬一,這個貌似沒啥毛病吧?”
申雪妮狐疑看她,“只是這樣?那他爲什麼還要強硬表態發律師信?”
“這是慣例啊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