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嶇不平的碎石路通向山間小鎮,顯得悠遠而孤寂。陽光炙烤的中午,嶽明旗抵達了小鎮。望着久違了的蒼翠青山,他由衷的感嘆,屈指一算兩年沒有回來了。
從柴油三輪車下來,嶽明旗想給捎帶他的老鄉二十元錢,但人家說什麼也不要,人情難卻,他把只抽了兩根的一包玉溪香菸扔到車斗裡,隨即擺擺手,讓人家繼續前行。
碎石路拐彎處有一家小賣店,依稀記得鋪面寒酸之極,但此時望去,換了嶄新的青石房屋,門上的大玻璃映着燦燦陽光,鐵欄杆圈起來的月臺上堆滿了酒瓶和紙箱子等貨物。
“眼鏡嬸,生意興隆啊。”嶽明旗進到裡面,看到女老闆正在整理貨架上的香菸。
戴着瓶子底近視眼鏡的女老闆轉回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用手指着,約莫二分鐘才說來:“你是二道山嶽家的小旗子?”雖然她對嶽明旗一身鮮亮、嶄新的衣飾表示懷疑,但還是辨認了出來,這孩子比以前更瘦弱了,但長高了些許,精神煥發。
“是我,眼鏡嬸。”嶽明旗笑着道,高一暑假時候,他回來過一趟,那時二道山還沒有人家安裝程控電話,他便告訴眼鏡女老闆如有要緊事,就把電話打到這裡,再由她轉告過路人,把消息帶給家人,眼鏡女老闆十分熱情,當場就答應了。
“看你,長成大小夥子了,怎麼,高考結束了?”眼鏡女老闆放下手裡工作,把心思全放在談話上。嶽明旗上次回來破衣爛衫的,而現在卻很體面,一定獲得了不少獎學金。
“嗯,是的,回來看看。”嶽明旗說完,指着燕麥片、維維豆奶和一大把香蕉,要打包起來。這裡的小賣店比不上城裡的大超市,沒有太多的商品,他所要的算是奢侈品了。
眼鏡女老闆抄起維維豆奶,問道:“小旗子,你買給誰喝呀?”
“我外婆唄。”嶽明旗想在中陽市買一大堆物品帶回來,孝敬父母和外祖母,但兩千里路,轉乘三次車,很不方便,還是少買一些,多留下一些錢爲上策。本來羅小貝要開車送他回來的,但被拒絕了。
“小旗子,你糊塗了,你外婆和父母前幾天才被你的人接走,你買禮物帶到哪裡?”眼鏡女老闆疑惑的說着。
嶽明旗猶如當頭一棒,這話從何說起,不是自己糊塗,是眼鏡女老闆撞邪了,或者還
在夢遊。
對於嶽明旗的質問,眼鏡女老闆莫名其妙起來,這是七天前發生的事,絕對不會錯,那天天氣不太好,陰的很沉,小賣店門前了來了一輛金盃車,由於這裡很少見這種高檔車,她就出去了看了一下,從車上下來一個矮胖黝黑的男少年,司機和另一個隨行都是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一看就上經常在大城市裡工作的,皮膚和動作和山裡人大不一樣。其中一個青年每個手戴着一枚白金戒指。當時,眼鏡女老闆特羨慕那人,她四十多歲了還沒帶過白金的。
兩個年輕人,眼鏡女老闆不認識,但是矮胖男少年卻是二道山郎獵戶的孫子的郎笑。
“草,郎笑搞什麼鬼,前段時間打電話說去找我,現在也沒見人影,怎麼會帶着陌生人回來。”嶽明旗深深思索着,但得不答案。
眼鏡女老闆接着又講述,這三個人在小賣店喝了一通飲料,請她幫忙僱傭一輛三輪車到二道山,因爲過了小鎮全是狹窄山路,金盃車無法通行。戴戒指的青年當場取出二百元錢作爲勞資,也是出於熱情,她幫忙辦妥了此事。在三人乘坐三輪車離開時,她偷偷的問郎笑,得到的答覆是去接嶽明旗的父母及外祖母。
也就是兩個半小時,三輪車返回,除了郎笑等三人,還有嶽明旗的家人,她是認識嶽明旗父親的,絕對錯不了,郎笑連同兩個青年把大小十來個包袱裝上金盃車,揚長而去,之後,下起了小雨,眼鏡女老闆收拾外面的紙箱子,差點摔了一跤,這一系列事件她記得非常清楚。
嶽明旗傻眼了,象木雕泥塑的一動不動,這是怎麼回事啊,郎笑莫非受了別人慫恿,來綁架父母親人,不會啊,郎笑絕對不能幹出對不起自己的事,那就是另外一種情況,郎笑被別人騙了,帶着自己仇人來的。
“馬勒個13的,可惡。”嶽明旗謝過眼鏡女老闆,瘋狂野獸般向北方綠山之間奔去。
二道山,是山峰的名稱,嶽明旗出身的小山村也叫這個名字。只有一條山路通向那裡,小村子大約七十多戶人家,三百餘口人,不但偏僻,而且窮的要命,在嶽明旗記事起,才通電。
房屋居山而建,非常零散,嶽明旗的家就在一片榆樹旁邊,距離五十來米纔有另一戶人家。他跑到家門前,怔怔的看着小銅鎖鎖着破舊的木門,心裡發酸。眼鏡女老闆說的一
點錯也沒有,家裡確實沒人了,否則是不會上鎖的。
“老爸,老媽,外婆,你們在哪裡啊……”嶽明旗仰天高喊,他徹底想通了,一定是郎笑上當受騙,幫助仇人把親人騙走了,不然眼鏡女老闆不能說郎笑是自己派來的。
嶽明旗趴在石頭牆上,向裡張望,超大的院子收拾的乾乾淨淨,牆壁上掛着農具,去年的玉米和辣椒等等,被陽光曬去本色的房門緊緊關閉,也已然上了鎖。他正要想從牆上攀爬過去,卻聽到瘋狂的犬吠。
“是小芥末。”嶽明旗急速的轉身,就見一條土黃色的大狗風馳電掣的跑來,兩年前的小愛犬已經長大了,在他到雙輝縣上學,就把小芥末送給了最近的住戶王明二伯,因爲外祖母年紀大了,怕犬吠吵得慌。
大狗芥末後面跟着老當益壯的王明二伯,他剛纔看到一個人瘋跑經過,出來看一下究竟,卻發現有人偷窺嶽明旗的家,於是解開芥末,一人一狗來打保衛戰。
嶽明旗心急火燎,但一見到芥末,精神亢奮,手指放到嘴脣邊,吹了響亮的口哨。芥末兇惡之狀立刻收斂回去,搖頭擺尾,歡天喜地的撲到嶽明旗身上,連蹭帶舔,好不熱鬧。
王明二伯也認出了嶽明旗,這孩子怎麼又回來了?
嶽明旗和芥末親熱二分鐘,轉過臉去,問道:“二伯,你知道我父母去哪裡了嗎?”
“什麼?”王明二伯不是耳聾,而是被嶽明旗的問話搞的不明所以:“小旗子,你不是高考忙複習,吩咐郎笑接走你父母的嘛。”
又是這樣的答覆,嶽明旗心裡的酸楚無窮盡。爲了不再讓好心的鄰居跟着着急,他鎮定一下情緒,淡淡的道:“一定是郎笑在路上耽誤了,所以我在外地沒見到,以爲他們故土難離,還要住一段時間呢。”
“走了七八天了,把鑰匙留給了我,要我時常看一下房屋。”王明二伯在腰上找了找,解下一根紅繩子拴着的小鑰匙,“你要進去就自己開門,走後把鑰匙再留給我就行。”
石頭壘砌的四間房屋雖然簡陋,以前處處透着溫暖和歡笑,現在卻只剩下嶽明旗一個過客。
屋子裡的擺設和記憶中一摸一樣,但人去屋空,說不得蒼涼,他到了上學之前自己居住的小屋子,站了五分鐘,取下一張兩年前全家人的合影,毅然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