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陽躲在被子裡,煩躁了好一陣子。
“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探春,會這麼多疑沒自信嗎?
雲煜的父親是開小賣鋪的,這位父親能力不見得有多強,兒女倒是生了一堆。
雲煜是老四,上面有三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情景和紅樓夢的探春有幾分相似,只是都是一個媽生的。雖是一個媽生的,待遇卻還不如那小妾生的探春。
可雲煜卻出奇的懂事,她讓着姐姐,照顧弟弟,在學校是班長,放學後還幫父親賣雜貨。和菲陽成爲朋友,也是因爲她對菲陽的多方關照。
車禍前的菲陽在家雖是個乖乖女,在學校卻是個‘人來瘋’的愣頭青,好在有云煜的掩護,才讓菲陽少捱了虎媽多少下掃帚。也正是因爲這份懂事才捕獲了全班第一美男——陳浩。如今已頭戴鳳冠的雲煜,會降格自己去做那多疑敏感的林黛玉嗎?
頭戴鳳冠?
在這個城堡裡有誰比科倫娜更有資格頭戴鳳冠呢?開學晚宴上,那位身穿正紅色背心裙,有着海闊般壯觀景象的科倫娜!那樣的性感、嫵媚、霸氣....
可驕傲公主會是“惡毒女配”嗎?
什麼呀?!
菲陽猛地掀開被子,讓自己清醒一下:你以爲在演宮鬥劇嗎?還“惡毒女配”!你不是那朵苦哈哈、可憐兮兮、任人欺負的白蓮花,好嗎!南熠也不是那柔情似水的富家公子,好嗎!如果可以選,自己都會選正紅色背心裙下那對——,而不是你——她雙手拍在自己一馬平川的胸口...
這就是做爲話癆的她,無法和閨蜜分享的原因。
可憐的被子被她翻來覆去的折騰,終於還是落在頭上。可是,被子裡的那隻右手還殘留着廣藿香的味道,指尖、關節、手心都保存着那隻溫暖的大手揉捏、撫摸過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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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訓練廳清掃完畢後,她和埃弗裡告別,獨自一人沿着一樓光線幽暗的走廊向前。
古老的拱形天棚如時光隧道,她在泛着青灰色冷光的石板上跳躍。“咚、咚”均勻的撞擊聲,伴隨着她落下的腳步。
“誰?!”
她前後張望,藍布牛仔揹帶短褲下舉起的白色網球鞋停在空中。‘咚’聲沒有爲她停下自己的節奏,繼續從時光隧道深處傳來。
古堡幽靈?
她躡手躡腳地循着聲音而去,經過一個圓形休息廳後拐過一個小彎,一扇雙開的桃花心木雕花門虛掩着,明亮的燈光經過門縫折射出神秘的氣息。
隨着指尖的前進,光明擴大,門扇發出吱吖的叫聲,躲在後面的菲陽屏住了呼吸。
屋內的“咚咚”聲沒有受到干擾,菲陽探出腦袋決定一探究竟。
這個房間比她和霞霞的房間大了至少5到6倍,紅橡木地板上鋪着一塊幾乎蔓延整個房間的拼花地毯,窗口那面牆上的漢白玉雕花壁爐裡,熊熊燃燒的火焰,讓白色藤蔓雕花屋頂下的陳舊水晶吊燈更加熠熠生輝。
“好舒服哦!”
壁爐前的那把高腳搖椅,讓菲陽想起《小紅帽》的故事:那把搖椅下也該有外婆的毛線團吧?
越過白白的植絨長沙發,她終於發現聲音的來源。一個約摸五、六歲大的黃皮膚小男孩,蜷縮着瘦小的身軀,坐在地毯上,機械地敲擊着手中的兩支木玩偶。在他身邊,各種積木、模型汽車堆放一地。
“嗨!”菲陽搖手向他打招呼,男孩毫無反應。
“hi你好!”菲陽靠近他,用漢語、日語、韓語、和泰語輪番進攻,她在他面前搖頭擺手。這些和男孩手中的木偶一樣,她不過是與他無關的平行線。
“小傢伙,你怎麼呢?被古堡精靈下了咒語嗎?”菲陽摸着他稀疏的黑髮,掰過他的小臉蛋,問道。
孩子的目光根本沒有和她相撞。
“讓姐姐看看你,姐姐雖然不會飛,也不會瞬移,可姐姐會另一種魔法。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哦,姐姐可以看見人身體裡那個真正的精靈,那纔是這個世界最神奇的部分。讓我看看你的小精靈怎麼呢?”
菲陽閉上眼睛,眼前的景象,讓她略微有些吃驚。
這個孩子體內,有着超強的藍色光芒,它超越普通人、甚至超過霞霞和其他許多的新生,只是在他的頭部,那些藍色的微塵,像一團麻花一樣相互糾纏在一起,沒有頭緒。
“小傢伙,小小年紀你在想什麼呢?在思考‘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這麼高深的哲學問題嗎?可是,你還小耶,不用這麼爲難自己吧?”
她笑嘻嘻地摸着孩子的腦袋,一邊再次閉上眼一邊說:“讓姐姐來幫助你吧!”
她伸出一縷藤蔓般的藍色晶體,輕輕勾動那團麻花,突然麻花抖動,嚇得她立即退縮回去,同時睜開了眼。
那小孩突地站起來,徑直向旁邊的一堵牆走去,快要撞到牆了,可那孩子卻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
菲陽噌地衝了過去,速度快地連她自己也不清楚,是用跑、還是飛、甚至是像早上南熠那樣瞬移過去的。總之,她在孩子的額頭撞擊到牆壁前,伸出了她可憐的右手,擋在冰冷、堅硬的牆上。
別看這個孩子只有六七歲,可蠻力卻大得很,他機械地用全身力量向前,一下一下撞擊着。菲陽根本來不及,用其它物體,代替自己可憐的右手,可她也不敢貿然推開那孩子。
“我錯了,姐姐錯了!”她忍着疼痛叫道,可那孩子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鬆手!”像早晨她在空中抱着手臂下落時一樣,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從身後儼儼穿來。
“不行,他會受傷的。”菲陽來不及吮吸那股廣藿香誘人的氣息。
“不鬆手,你的手骨要斷了。”
南熠也沒有像早晨那樣和她開玩笑,他從後面一把拉回菲陽,菲陽的手離開那個位置。
孩子一頭撞過去。沒有血肉橫飛,也沒有撲通聲,孩子竟然就這麼輕易地穿牆而過。
菲陽驚地向後退了一步,順勢倒在南熠的懷裡,南熠竟也沒有推開她。僅僅那麼幾秒,飛機上初見的那種“死了,死了,死了,死了...”的心跳又來了,她癡癡地注視着,‘絕世容顏’那雙深灰色地眼睛裡似乎也閃過一絲火光。
可來不及確認,那絲火光就熄滅了,他推開了她。
被拋棄的‘二貨’毫不介意,依舊沒皮沒臉的嬌哼着:“疼——”。
對着燈光才發現原來幼嫩白皙的小手,青筋暴起,紅腫得像個小豬蹄,火辣辣的疼痛感隨之而來。
“一個可以用一根指頭挑起一盞吊燈的人,竟會傻到直接用手擋。”南熠聲音貌似嘲笑,他皺着眉毛嫌棄地揑着那隻豬蹄,手指卻在一寸寸的檢查。
“他太奇怪了,我根本來不及反應。”菲陽委屈地辯解道。
“他是個自閉症兒童。”南熠說。
房間內空氣晃動,孩子穿牆而回,手裡多了本精緻的兒童讀物。
南熠鬆開菲陽的手,轉身徑直走向長沙發,在中間坐下,孩子跟了過去。他動作呆板像機器人,來到沙發前,將手中的讀物雙手遞給南熠。
南熠居然衝他微微露出笑臉:“艾貝爾,上次讀到哪呢?”
艾貝爾僵硬地坐到南熠身邊,翻動讀物,手指一下一下的點着同一個位置。南熠握住他的手,那僵硬的身體瞬間柔軟下來。
被南熠拋下的菲陽搖晃着身體,驚訝地看着這一幕。
‘得道高僧’像個超級奶爸,端着讀物發出的聲音輕柔而低緩。壁爐裡的火焰與吊燈的光輝,在他的臉上晃動,如琉璃反射着光芒。他姿態閒雅地深坐在白色絨絨長沙發裡,一手拿着書,另一手搭在沙發背上。艾貝爾趴在書邊,兩人都不再理會菲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