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輩子啊,也沒什麼盼頭了,兒子指望不上,就盼着老伴多陪我幾年。她要是沒了,我都不知道我活着該幹啥了。”劉長風說這句話的。他的眼睛望向遠方,眼神裡沒有了初見時的狡黠,反而平添了一些溫熱和落寞。
離開工地的前一天,劉長風沒有再幹活了,因爲幹了也不會再給他算錢,這種賠本買賣劉長風是從來都不做的。
他把鐵杴倚在牆上,和王小明一起坐在牆根下,一邊喝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些閒話。
他們兩個人並沒有太多交流,五十多年的時光代溝,讓他們試圖去窺伺對方人生的想法變得不切實際。許多話題,也都因爲他們沒有經歷過對方的生活而無從談起。他們只能靜靜地坐着,等太陽從頭頂上走到山頂上。
“娃,你給俺磕個頭,喊俺聲爺爺行不。”劉長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夕陽從遠處投來光亮,落在了他的皺紋上,照亮了他滄桑的臉上透出來的希望。
看着眼前這個不到二十的小夥子,劉長風晃了神,他多想眼前這就是自己的親孫子,能天天和自己坐在一塊喝着茶拉家常。
但是話剛出口,劉長風就後悔了。他連忙打圓場的說道:“俺說着玩的,你這麼好的孩子,俺可沒那個福氣。”劉長風尷尬的笑着,想盡量掩飾自己的失態。
然後他快速的起身,拎起自己的包裹,打算離開。
“爺爺。”劉長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本來十分利索的身子瞬間就不聽使喚的停在了原地。他慢慢的轉過身,看見王小明彎腰,深深地給自己行了一禮。劉長風的眼裡溼潤了,他連忙拉起王小明,嘴裡不停的說:“好孩子,好孩子。”
此刻劉長風的臉上沒有了汗水的掩蓋,眼淚流過他佈滿溝壑的皮膚滑落下來。他連忙抹去眼淚,“年紀大了,眼淚都管不住了。”雖然眼裡有淚,但是劉長風的臉上,是十幾年來從沒有過的喜悅。
劉長風急忙從兜裡掏出一個嶄新的塑料袋,他打開袋
子,然後取開衛生紙,從裡面拿出來了二百塊錢遞給王小明。
“小夥子,拿着,買點手套和衣服,幹活不要太實在了。”王小明推脫着不要,劉長風卻不打算放棄。他把錢塞進王小明的口袋裡,嘴裡一直在嘟囔着,“別嫌少,別嫌少。”然後轉身向着遠處走去。
王小明握着嶄新的二百塊錢,看着劉長風長長的背影遠去。而在王小明看不到的地方,劉長風的臉上掛着淚痕,嘴角上綻着笑。劉長風拎着鐵杴,挺直了自己彎下去多年的腰板,晃晃悠悠的走進了落日餘暉裡。
王小明看家劉長風的離去,內心中彷彿有什麼破碎了一般,他眼中含着淚水,有人在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道:“換了一個環境,是不是和之前完全不同,不管是生活方式和生存狀態都有很大的不同吧?”
王小明轉頭對方天行說道:“若是之前,我真的想不到有人是這樣生活的,以往我接觸的都是社會中上層的人,他們受到過良好的教育,有很多的社會資源去實現自已想做的事。
比如說我的表哥,北大的本科生,今年去英國讀研,去的是全球最好的學校之一。在我看來,北大讀書畢業,應該是一個很榮幸也很值得被拿出來說的事情,但他除非被人問起,不然一般都不會提自己是哪裡畢業,有時候甚至別人問起都不太會說。
許多人好奇,問他爲什麼不說呢,這是你的一塊招牌呀,也算是一個背書吧。
但他說,我更願意讓別人拿掉這個招牌來了解我這個人,關注的是我在做的事情,而不是關注我從哪裡來,我其他北大的同學,也都這樣。
那他脫離北大的光環外,也做了不少事情,他讀書期間申請到了哈佛和劍橋的交流機會,去加拿大參加暑期項目,去臺灣交流,畢業去河北支教半年,拿到澳洲簽證去澳洲環島兩個月,直到上個月完成環島,去了英國。
大家都說你好棒,她說自己身邊的人更棒,他們比我經歷更豐富,我還要多努力。
表哥北大本碩畢業,思維開闊人也聰明,學啥都很快,工作之餘自己研究編程研究汽車,不亦樂乎,從沒覺得北大畢業就該怎麼樣,只要自己喜歡的,就全力去嘗試和鑽研,並不覺得身邊人奇怪的眼光對自己有什麼影響。
他三十六七了,開着一輛奇瑞的汽車,也不穿名牌,但你說他焦慮麼,也會,但焦慮的不像是普通人愁的房和車,而是怎麼在有限的人生裡實現更多的自我。
所以,把這個帽子給他們戴上的人,都是北大以外的人,對他們自己而言,名校只是他們在人生的某個節點上取得的成績,而不應該作爲指引未來人生去向的一個限制條件。
名校對於他們來說,更多的是給了他們接觸更廣闊世界的機會,也給了他們向很多東西說拒絕的勇氣,他們有選擇過任何一種生活的權利,可能你不會理解,但是他們並不需要得到你的理解。
因爲你可能,壓根就理解不了。這個選擇,對人家來說可能把之前都擁有的放下,去體驗不同的人生。而我們中的大部分人,連“拿起”這一步都還沒做到。
同樣是送外賣,名校的人就會有這麼多體會,那些更加深刻的感受,對細節的觀察,對行業的瞭解,對人生的感悟。所以即便是跟大家一樣送外賣,但有的人,只是在送外賣,但有的人,可能會得到人生新的靈感,這就是人與人的區別。
王小明也曾問表哥如何看待?表哥的回答是,沒到那個層級之前,你看不懂。
你到了那個層級,自然而然就會明白,不同的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只不過是有限的選擇,而他只不過是給自己創造了可以選擇上下左右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