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今天這事兒,實在是太離譜了,若是薛向趁勢而發,誰也躲不過去,體校學生流氓化,差點聚衆襲擊了行署領導,傳出去,便是再大的保護傘,也遮不住楊萬福這幫人。
畢竟,這是執政黨的天下,執政黨的領導,組織可以處理,什麼時候流氓混混也敢圍毆了,這是對體制的挑戰,誰替姓楊的說話,誰自然就成了衆矢之的。
“沒事兒了,楊主任,帶領同志們去主持大賽吧!”
薛向打開了車門,步了下來,“年輕人衝動,是難免的,還是要教育啊,另外,下午寶丰一中的活動,我就不參加了,一會兒,我還有件急事兒,另外,你說的那個軍事化管理,我很感興趣,稍後,你弄個文件,交給我看看好吧。”
楊萬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活土匪怎麼這麼輕易就放過了,可看着薛向滿面微笑,語態溫和,他也不得不信,更何況,薛向還同意了他方纔的建議,讓形成文件交給他,領導願意和自己來往,這是好事兒,當下,再不疑懼,又介紹了在場的同志,和薛向認識了,且再度邀請薛向出席,被婉拒後,他這才帶着一幫人,灰頭土臉的去了。
“首長,就這樣放他們去了?”
江方平有些不可思議,在他認識裡,薛嚮應該是沒理還要攪三分的活土匪,可這會兒道理在手,怎麼就放手了呢。
薛向默然許久,眼光一閃,道:“我總不能把我手下的一號都擼光!”
的確,他對體校的現狀,極爲不滿。可讓他頭皮發炸的事兒還未解決,且上午發作了旅遊局的嚴局長,若是出行一次。弄翻了三個口子的一號,這就不是活土匪。而是瘟神了。
其實,他方纔對楊萬福那個軍事化管理,壓根兒一點興趣都無,要他形成文件上報,無非是安其心,免得體委也風聲鶴唳!
江方平默默咀嚼着薛向的話,瞳孔猛地縮小,知道教育局的老夏恐怕危險了。
可首長爲什麼針對老夏了。總不會因爲老夏沒來彙報工作,可老楊不也沒來彙報過工作,還弄出了方纔一幕,募地,江方平想到了那個叫趙傑的學生,以及薛向先前那驟然變得嚇人的臉色。
很快,江方平就猜到,一場風暴正在醞釀,弄不好又是一場龍爭虎鬥,因爲老夏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孔凡高第一任秘書,且是在孔凡高還在黑水當縣長時的秘書,弄他。就等於在摸老虎屁股,老虎不拼命纔怪!
江方平正怔怔想着心事,薛向擡擡表,說道:“方平,你和老蔣先回去吧,我估計還有的等,車留下就行!”
“首長,這不好吧,我們是爲首長服務的。等會兒算什……”
“老蔣,別廢話。首長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江方平覺得這老蔣雖然忠勇。卻真不是個合格的司機,合格的司機哪裡會這麼多話,表忠心都不看個風色,難怪這老小子混到現在還在小車班混散班。
江方平和老蔣去後,薛向便靠在座位上抽菸,一根接一根地,心事卻重重難定,一會兒,地上就積了一堆菸蒂。
忽然,薛老三猛地睜開眼來,狠很將菸蒂彈在了一邊的牆壁上,果然,轉瞬,戴裕彬就出現在了前方不遠處。
“首長,要出大事啊!”
戴裕彬方躥上車來,便劈頭來了這麼一句,一張臉白若金紙。
“說趙傑的情況!”
“趙傑,男,十七歲,就讀於寶丰一中高二(2)班,高中兩年,連任兩年班長,三次全地區統考,連奪兩次全地區第一,一次第二,用他們學校老師的話說,此人閉着眼睛都能考上京大,青華園,此外,此人還是學校籃球隊隊長,體育健將,此次他也參加了省隊選拔,因爲體育成績過線了,學校有獎金。再說此人的家庭情況,他是單親家庭,其父是德江鋼廠的工人,在其十歲時,死於軋鋼廠鍋爐爆炸,其母有病,在家待業,兩母子就靠其父的撫卹金,和趙傑的獎學金,以及趙傑平時勤工儉學過活,日子十分清苦……”
聽着戴裕彬介紹趙傑的情況,薛向就知道問題大條了,果如預想那般,因爲趙傑這種出身,性子最容易偏激,極度容易走上極端,就像他重生前的薛老三一般,性子怪癖極了,連自家弟妹都不照顧,整日裡就是打架度日,而這個趙傑恰恰相反,高智商除了給他獲得高分數的能力,還給了他極強的組織能力,這種傢伙思想一出問題,就容易化成行動。
“………另外,此人在高二下半年,被罷免了班長一職,因爲他宣揚亂七八糟的思想,而此人一怒之下,就退了團,另外,他在學校還秘密組織了個什麼自由社,短短半學期,就吸納了包括外校在內的中學生多達上百名!”
話至此處,戴裕彬的臉色鐵青一片,滿臉驚恐地望着薛老三,顯然他也知道問題到底有多恐怖了。
薛老三心情同樣沉重到了極點,早在他看到那張按滿紅指印,和故意用英文寫就的宣言書時,就知道事情可能是真的,待真聽到戴裕彬介紹完情況,薛向才萬分慶幸今次偶遇,不然仕途的污點只怕永遠都洗不淨。
“裕彬,趙傑住哪兒?”
“德江鋼廠北家屬區,三單元,四零二室!”
呲,車輪打了個滑,車屁股猛地一甩,吉普車如一頭喘着粗氣的老牛,猛地向前竄去。
“德江家屬區在四馬路,首長!”
“我知道!”
車朝南行了數分鐘,便是一家水果店,薛向方停了車,戴裕彬便躥了出去
薛向微微一笑,顯然,他對這位聰明伶俐的秘書,越來越滿意了。
戴裕彬並未去多久,不過五分鐘,便提了一個碩大的果籃,奔了回來。
戴裕彬上車後,車頭這才調轉向北,朝四馬路疾馳而去。
………
咚咚,咚咚……
薛向一邊輕輕敲着門,邊打量着門簾。
硃紅的單合頁門,雖然老舊,卻不見斑駁,許多脫落的漆殼,被一幅幅精美的窗花補貼,大門中間還貼着張老舊的偉大領袖臨海觀日圖,這家門雖顯破敗,倒是較沿途所過其他筒子戶的房門要整潔得多。
“哪裡來得同志,不曉得趙家堂客耳朵不好使撒!”
說話的是隔壁的老大爺,穿着個紅背心,端着個大碗,蹲在門檻上,邊稀里呼嚕吃麪,邊瞧着這邊的熱鬧,這會兒,似乎打量清了薛向兩人不是壞人,便招呼開了。
薛向方要道謝,那老頭竟自個兒溜達上前來,逮着大門一陣猛拍,扯着嗓子,中氣十足地喊道:“趙家堂客,你屋裡頭來客了撒,快點兒開門喲!”
果然,沒多會兒,門就打開了,薛向笑着衝老頭致謝,塞給老頭兒一包雲煙,後者翻來覆去看了半天,這才喜滋滋的去了。
大門雖然打開了,卻是半掩着,一位婦人從裡面探出個華髮叢生的頭來,滿臉病容,深深地皺紋爬滿了額頭,眼角,薛向簡直不敢相信戴裕彬先前介紹的,趙傑母親方纔四十一歲的事實。
趙媽媽堵着門縫,滿眼警惕地打量着薛向二人,小心問,“你們是誰,找哪個?”
“大嫂,你好,我們是寶丰一中教務處的,趙傑同學這次期末考試又得了全校第一,我們受校長指派,前來你家,給他發獎學金!”薛向微笑道:“同時,聽說大嫂您身體不好,我們也順便過來探望。”說話兒,薛向舉了舉手中的果籃。
見薛向兩人生得文質彬彬,趙媽媽警惕性已經消了三分,再看薛向手中的果籃,說的又是他最引以爲豪的兒子,最後一點戒心也消失殆盡了,便趕忙將薛向二人迎進屋來。
趙家的筒子樓竟然是個單間,除了一張高低牀,再就是幾張桌子板凳,屋裡空蕩蕩的,便連簡易廚房也架設在過道里,真是清苦到了極點。
早在趙媽媽開門,薛向就猜到了趙家定不在家,這會兒,見趙媽媽忙着倒水,他也不攔着,就想耗着時間,靜候趙傑,因爲正是大中午的,外面熱急,趙媽媽病怏怏,屋裡也無有吃食,外面鍋竈早冷,趙傑是孝子,必然會回來給趙媽媽備食。
果然,薛向方給趙媽媽削了個蘋果,趙傑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門口,待瞧見薛向,趙傑面色劇變,轉身就逃,不曾想,方邁出幾步,他的身子便定住了。
顯然,條件反射下的舉動,讓理智給掐死了,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何況還有老母在堂。
“傑傑,你這是幹啥子?”趙媽媽剛咬了一口蘋果,看見的卻是趙傑的背影,十分不解。
薛向朗聲道:“趙傑,老師吃過了,不用去買菜了!”
“哎呀,你看我,都歡喜得忘了撒,傑傑,快快,去買菜,今天我來燒火!”
薛向方纔陪趙媽媽聊了會兒,不大的聲音,總能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讓久未能自如和人聊天的趙媽媽倍感欣喜,更不提薛向性子沉靜,又刻意打聽趙傑的情況,就以趙傑爲話題中心,同趙媽媽可是聊得非常愉快,這會兒,趙媽媽真將薛向作了趙傑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