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鬍子是做慣了送人下地方的行當,一路行來,各種明、暗規則慣熟,進哪個部門,找哪位負責人,提着中z部副部長兼人事部部長許子幹辦公室機要員的招牌,一路橫衝直撞,暢行無阻。各色食堂、旅館無不爲二人大開方便之門,至於準備的菜票、飯票壓根就沒用上。
按說,中z部派人送幹部下地方,一般是要過省革委會,再由省裡派人一級一級往下打通。但薛向這小小的隊長實在寒磣,薛大官迷不願現眼,要求直下地方。小鬍子不便違了他的意思,便領着薛向直趨荊口地區人事局。
孰料,就在這小小的人事局大門外,小鬍子的中z部招牌似乎不好使了。
…….
人事局的洪局長一聽秘書回報,說是中z部派人送幹部到荊口地區上任,腦子裡跳出的頭一個想法就是,這小李是不是魔怔了,看來得換。
洪大局長按常理度之,中z部和自己這小小的地區人事局雖說是一個系統的,可連邊兒也挨不着,就是送人上任也是送去省裡,哪有往自己這兒領的?
自己這人事局可是隻管理《縣》級以下的幹部檔案,中z部難道會親自委任哪個縣官上任?扯淡!
孰料,洪大局長言出有中,還是真被扯着蛋了!
……….
小鬍子何曾受過這等冷遇,這些年也沒少跟着部裡的大員送人上任,扛着中z部的牌子那是無往不利,哪想到今天居然被攔在一個小小的地區人事局大門外了。
小鬍子覺得這回可丟了老大的臉,若是薛同志不小心把這事兒透露給許部長或是劉大秘,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可是逃不掉的。
一念至此,小鬍子心火陡旺,擡腳便踹開人事局的紅漆大鐵門,一馬當先便奔頂樓去了,壓根不理看門老大爺的嘶喊。
以常理度之,頭頭腦腦們總是喜歡住最高層的。果然,小鬍子轉過樓梯口,一眼便發現了“局長室”三個紅漆大字。
當小鬍子把門推開的時候,洪大局長的胖大身子正壓在一張紫舊的藤椅上,邊搖着蒲扇,邊晃着肥大的腦袋,身板下的藤椅也配合得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按理說,現在的天氣可是正涼快,哪裡用得着涼椅,更遑論蒲扇。可洪大局長碩大的身子早熱得不行,若不是怕人笑話,恐怕他早穿短褲汗衫了。
小鬍子看見他這副官爺做派,心中就來氣。讓老子在外面傻等,你在這兒當老爺,真他媽的快活。小鬍子三兩步走到近前,掏出證件便狠狠砸在藤椅邊的立凳上。終於,洪大局長攸的睜開了眼睛。
先前,洪大局長正閉眼假寐,李秘書又被打發出去,去給他準備中午的午餐——辣子回鍋肉。這會兒他正醞釀着食慾,準備中午大幹一番。
孰料,洪大局長腦海裡正努力營造着一個個骨瘦如柴,衣衫襤褸的逃荒者,並把自己幻想成他們中的一員的時候,小鬍子的證件便啪的一下,將洪大局長好不容易醞釀出的飢餓感給衝散了。
“你是什麼人,怎麼跑到我的辦公室了,出去,出去,馬上給我滾出去,辦事給老子走程序,這裡是你隨便來的嗎?小李,小李,死哪兒去了,叫保衛科的老馬馬上給我上來,要是…..”洪大局長看清來人,立時就扯着嗓子喊起來。
驚擾了老子的好夢,待會兒有你狗r受的。
孰料,洪大局長後半句準備威脅保衛科老馬的話還沒出口,開合的嘴巴停定住了,眼前突然多了一個巴掌大的版面,版面上刻着三個血紅大字“中z部”,晃得洪大局長腦仁兒生疼,到嘴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原來小鬍子早被洪大局長這肥豬式的官僚做派給弄煩了,若不是顧忌中z部的體面,早就一腳上去,將這肥豬踹翻在地了,哪裡還用的着親自打開證件,給這肥豬“御覽”。
“哎喲,哎喲喲…..”洪大局長猛地一個激靈,從藤椅上立起身來,便嚎叫開了。
小鬍子瞧得一頭霧水,就算你驚訝,也別跟殺豬似的嚎啊!
他哪裡知道洪大局長確實是被驚着了,原本是要爬起來道歉、問好。
孰料,動作太過迅猛,兼之這紫藤椅長年累月的被洪大局長石磙似地碾壓,早裂出了一個老大的口子。洪大局長猛地坐起,褲子裹着蛋蛋便掉進了這口子裡,洪大局長一起身,這口子猛地合攏,便夾着了蛋蛋,疼痛之下,條件反射地便要站起,口子尚未張開,蛋蛋透不出來,這下徹底扯着了。
是以,洪大局長到嘴的道歉話徹底成了捂襠派的殺豬嚎了。
“就是他,老馬,你立功的機會到了,馬上把他給老子拖出去。”一個寸頭青年領着一幫身着靠披綠的青壯年剛衝進來,就嘶吼開了。
來人正是洪大局長的秘書小李,小李護主心切,眼見局長這般慘狀,自以爲是眼前的小鬍子所爲,當下就惱了十分。
老馬得令,領着三五條大漢便逼了上來,還爲來得及動手,慘嚎不已的洪大局長陡然停了噪音,胖大的身子踩着紫藤椅便跳了起來,一條大飛腿凌空就到了老馬面前,狠狠一腳,踹得老馬翻了個跟頭。
洪大局長胖大的身子落地後,屋子頓時一陣悶響,被他這龐大的噸位帶起一陣煙塵。
“滾,滾,都給老子滾,李立,你明天就給老子去檔案室,老子用不起你。”洪大局長對着衆人就是一番怒罵,將方纔所受的苦楚積攢而成的邪火一傾而下。
洪大局長這番做作自然是在小鬍子面前挽回印象份。雖然粗口、暴力是爲官的大忌,可洪大局長卻知道忌不忌的那得看是衝誰、爲了誰。若是爲領導、上級出氣,如何野蠻、暴力都不算過失,更扯不上忌諱。
果然,李秘書風火火而來,灰溜溜而去,小鬍子面色好了不少。洪大局長正要邀小鬍子落座,門口又現出一人,正是薛向。
先前,小鬍子急奔上樓,薛向卻在後邊施施而行,一路行來,又叉了道,找人問路,方纔尋到此處,耽擱了許多功夫,錯過了一場好戲。
…….
“什麼,您是送這位薛…薛隊…隊長上任的?”洪局長一口茶水噴了出來,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小鬍子的證件莫不是假的吧,連組織程序都不清楚,哪有中z部送隊長上任的,莫不是合夥來蒙我的吧?
洪局長這念頭方起,又被按下了,剛纔的證件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鋼印如鐵,國徽如血,哪有半分僞造的痕跡。再說,這兩人一口京片子,一聽就是皇城根腳下的,騙人也不會騙到那窮旮旯去。
“正是!”小鬍子淺囁一口茶水,點點頭。
洪局長雖無七竅玲瓏心,卻也是迎來送往人兒,哪裡還會猜不到其中必有貓膩。能勞動中組部副部長兼人事部部長的許大天官的機要員親自陪同上任,且就任一個區區的山溝溝隊長,這是要幹什麼?還不是鍛鍊子弟嘛!這機會我可不能錯過,誰知道下次天降機緣又是何時。
洪大局長自以爲想通原由,當下便要親自陪同小鬍子和薛向直下承天縣。孰料,剛出了人事局大門,就遇上了江漢省人事廳的公車。
一輛綠吉普還在老遠的地方,便有人喚洪局長的大名“洪天發”。洪局長知道搶生意的來了,可又不敢扭頭不理,這可是直屬領導單位的來人,得罪他們比得罪自己夠不着邊兒中z部,後果更嚴重。
“原來是蘇處和王科啊,今天是颳得什麼風啊,怎麼把您二位給吹過來了?”洪天發向小鬍子和薛向告個罪,自個兒上前招呼,希圖遮掩過去,好獨享這份蛋糕。
“洪局長客氣,我們可是接到我們廳長的命令,讓我們下來陪同京裡的同志配合工作,聽說人到你這兒了,怎麼,還不替我引見引見,想必那邊二位便是吧。”說話的是個長臉中年,正是洪局長先前稱呼的蘇處。
洪天發知道瞞不過去了,索性也大方地做起了人情,拉着兩撥人好一陣介紹。介紹到薛向時,他卻不知道這位爺的履歷,便含糊地說了句年輕有爲。
殊不知,蘇、王二人此來正是爲了這英俊挺拔的年輕人,兩人都是做老了人事工作的幹部,這麼邪乎的人事任命還是第一次遇到。若不是廳長要求嚴格保密,說不得這會兒的人事廳已經滿城風雨了。
薛向今天是徹底做了回醬油黨,存在感都沒刷出一絲一毫來,余光中,總能瞧見諸人時不時投來的好奇的眼神,準是在猜度着自己的身份。
想來也是,做官不就是一靠眼色,二靠運,第三才輪着說能力麼。自己有何資格瞧不起人家,這種官場生態哲學你可以不喜歡,但不可以不適應。
薛向啊薛向,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