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越尋越急,滿屯子都尋遍了,還是不見小傢伙的蹤影。直急得他五內俱焚,狂躁得直欲把天捅破。又尋了一圈,天越見黑了,薛向越找越怕,猛地心中一掉,發足朝新鑿的水塘奔去。奔至近處,但見幽深的水塘浩浩蕩蕩,平滑如鏡,除了一隻空船斜橫水面,三兩水鳥佇立船頭,哪裡還有餘物。
薛向癡立岸邊,望着茫茫水面,徹底懵了,腦子裡一片混沌。忽地,一陣急風吹來,冷風夾着水汽,激在他膚上,猛地驚醒,接着,一個踉蹌,險些跌落塘中。薛向剛穩住身子,滿腦子皆是小傢伙的音容笑貌,似乎正趴在自己邊兒嗲嗲地叫着“大傢伙”,思着想着,忽地,仰天大叫,涕淚橫流。
忽然,塘邊的溝渠處鑽出一道黑影。薛向大喜,撲了過去,正待叫喊出聲。卻見那人身材矮小,單衣小帽,形容枯槁,肩頭還抗了鐵鍬,竟是來挖泥鰍的老頭兒。希望方起,旋即破滅,薛向心中冰冷一片,癡癡然又無語。
那老頭識得大隊長,慌忙問好,見薛向不迴應,低頭嘀咕了幾聲,便繼續於溝中,彎腰向前行去。
“等等!”
老頭聽見召喚,立時止住腳步,薛向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在這挖溝,可看見一個小女孩。”說着,比劃了下小傢伙的形貌。
老頭見薛向這般形狀,猜到大隊長肯定是擔心小孩兒落水,忙道:“大隊長,您放心,今兒個這地屆兒熱鬧,王老三他們也才收工回家。這一天,塘裡都沒斷過人。哪裡會容得下小孩子落水。”
薛向聞言大喜過望,腦中陡現一絲光明:是啊,怎麼就斷定小傢伙是落水了呢。真是關心則亂!薛向神智大定,腦子飛速運轉開了:既然沒到水塘來。又不在屯子內,必是進山了。薛向本就聰明至極,心神不亂,思維就發散開來,再聯想到近幾日,廚下的熟魚熟肉總會無端少上一些,先前還以爲是老薑密下了,礙着面子。沒說出口。這會兒,薛向腦子裡陡然跳出一隻白貓來。
思忖已定,薛向發足朝山中奔去。雖說眼下,靠山屯未現猛獸,且有隻小老虎陪伴,又有誰知那小老虎邊上,就沒跟着母老虎。一念至此,薛向又顯惶恐,力貫雙足,飛也似地奔跑。薛向全力施爲。身子便如離弦的箭矢,在林間疾馳。
半個小時功夫,竟然讓他奔出數十里。到了碧波潭邊。此時,已是月上中天,今天正是月半,金甌無缺,揮灑萬里,照得林間恍如白晝。薛向立住腳,喘息未定,便瞅見前次野炊的老樹下,一人一虎酣然入睡。倚樹臥着個小人兒。雙手摺疊腦後,憨態可掬。紫色短袖短褲,不是自家的小寶貝又是何人。
薛向見着小傢伙。一顆懸起的心總算落了腹,接着便是滿腔怒火騰了上來。正欲上前揪起小傢伙,靠在小傢伙身邊的小白虎,閉合的眼眸攸的睜了開來,四腳立地,毛髮俱張,作撲食狀,待看清來人,低吟一聲,又靠着小傢伙閉眼假寐起來。
薛向行到老樹邊,但見樹下一堆雞骨,再一聯想中午未吃完的燒雞,哪裡還不知道小傢伙這是給小老虎送吃的來了。薛向彎腰將小傢伙抱了起來,還未搖晃,小傢伙自個兒醒了過來,胖乎乎的小手揉揉睡眼,大眼睛撲閃撲閃望着薛向,嘴角拽起,嗲嗲笑道:“大傢伙,你來啦。”
薛向啪的一巴掌拍在小傢伙屁股上,叱道:“下回再這麼玩兒,看我還找不找你。”
小傢伙吃痛,卻也不惱,星眸燦爛,盯着薛向通紅的眼睛,忽地勾住薛向的脖子,叭嗒一下,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小心思卻是滿滿的得意和感動,知道大傢伙還是寵自己的,自己這場離家出走,算是沒白演。原來,那日薛向再三保證還是向從前那般喜歡她,小傢伙終究不信,有了陰影。今次入山,和小老虎玩得累了,忽地,想起自己要是很晚不回家,大哥若是還喜歡自己,一定會找來的。一念至此,小傢伙便尋到前次就餐的地方,靠了樹靜等,哪知這一等,就睡了過去。虧得金牛山未有猛獸,且有一虎護佑身旁,總算沒出了亂子。
“餓了吧,跟大哥回家吃飯,待會兒見了大姐,就說是我半路遇見你,帶你去開會了,聽見沒?小心大姐又訓你。”薛向揉揉她的小腦袋,溫聲細語,滿腔的火氣又沒了影蹤。重生至今,他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把小傢伙當了妹妹,還是女兒,總之是自己的珍寶,總覺得要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給她纔好。
“不餓,我下午和小白一起吃的燒雞呢。”說着,小傢伙指了指地上的小白虎,又道:“大姐不敢打我的,今天中午,大伯給她打電話,我躲在門後聽見了呢。大伯電話聲音好大,說是不準大姐再碰我,要不,大伯就送大姐去當兵呢。嘻嘻,大姐出門後,我又給大伯電話,幫她求情了。大伯說,我說了就算數的,不送大姐當兵了。大傢伙,大伯對人家也狠好呢。”
薛向聞言不語,唯有苦笑,拿額頭抵了抵小傢伙的身子,抱着她,大步轉進。剛沒行幾步,小傢伙趴在他肩頭,衝身後跟來了小老虎喊道:“小白,快回去吧,我明天再給你送吃的。”
薛向回眸看去,但見小老虎步履優雅,亦步亦趨,跟得甚緊。募的,忽想起這小白虎的來歷來,雖知它必是從周邊山林,遷徙至此處。可按常理說,有小必有大,怎麼從沒見着大老虎。且靠山屯和九黎村的社員時時在金牛山中躥行,也未聽有老虎的風聲傳出呀,想來必是隻失恃的幼虎。
小小年紀就能獨立,薛向對這隻小老虎觀感甚佳,更兼小傢伙和它親近,自不願它喪在金牛山,竟爲它考慮起後路來。薛向決定先帶它入屯,讓屯中衆人皆和它照個面,免得當野味兒給打了。待小老虎略略長成,便送至動物園。雖說動物園未必是好去處,可金牛山畢竟不是久留之地,別的山林又少有獸蹤,老虎謀生更難。思來想去,也只有動物園不愁吃喝,還另送“美女”。以小老虎這膚色,一準兒震動全國,指不定還被當作瑞獸,享受超老虎待遇呢。
小傢伙見小老虎跟行,便在薛向耳邊絮叨,糾纏要帶小白回家。薛向思忖已定,正有此意,拍拍小傢伙的背脊應下,停住腳步。小傢伙小手搖搖,歡快地招呼一聲“小白,來”。那小老虎,一個飛撲,輕捷如狸貓一般,蹭着薛向的身子,便到了肩頭。
薛向看看時間,已近十點,抱緊小傢伙,招呼她看好小老虎,一路疾馳,穿林踏花而去。到得家中,衆人還未就餐,爲怕將湯燉幹,此刻,爐上放置的已是水壺。見薛向歸來,衆人少不得又埋怨去得太久,連累大夥兒餓肚子。小傢伙的失蹤,衆人既是未覺,自然不提。小老虎的突然到來,也沒掀起波瀾,畢竟上次都見過,只當小傢伙養的一隻小貓兒。
……….
晨風帶雨色,草樹翠欲滴。
清晨,薛向剛睜眼,迎入的便是這空山新雨後的美景。忽地,他又起了好奇:昨夜睡時,便起了小雨,窗子是關上了,何時打開的?還待細想,便覺被子裡起了一陣波浪,低眼看去,小傢伙的腦袋鑽了出來,笑眯眯地做個鬼臉,竟抱出一個雪白如緞的物什來。
薛向定睛一看,不是小白虎又是何物,“你怎麼把它抱上牀了,髒不髒呀。”薛向雖無潔癖,可叫他和貓狗同臥,心中總覺彆扭至極。
哪知道此話一出,算是捅了馬蜂窩。那小白虎似聽出薛向嫌棄它一般,齜牙咧嘴,低聲咆哮,還揚了揚鋒利的爪子,鋒芒閃動,似要給薛向來個好看。薛向正要出手教訓這敢叫板的小東西,小傢伙也皺了眉頭,哼道:“我給小白洗過澡了,比你身上還乾淨。你昨天都沒洗澡,臭死呢,不信你問三哥。”說罷,小傢伙又伸手進了被子,七扯八拽地,把睡眼朦朧的小意提溜出了被子。
兩小又是一番掰扯,小意說嘴不過,懶得理她,又待縮回被子,續上先前的春秋大夢。哪知小傢伙招呼一聲,小白虎刺溜一下鑽進了被子,踩着小意的身子游走。這下,小意徹底沒了脾氣,要捉捉不住,呼喊小傢伙停手,說話基本跟聯合國安南一般,壓根兒就不起作用。無奈之下,小意掙起身來,一個飛撲,噗通一聲,跳上了一側康桐的小牀,把酣酣入睡的康桐也給攪醒過來。
於是,雞毛鴨血,龍騰虎躍,一個熱鬧的早晨開始了!
……….
吃罷早飯,薛林領着三小去了學校,康桐在房間,埋頭讀着從韓東臨那兒搜扒來的《七俠五義》。
薛向剛給自己泡上杯茶,韓東臨奔了進來,尚未站定,便喊出聲來:“大隊長,大喜呀!您不知道,我一早就在二道坡(那地兒的土坡雖平,衆人還是這般稱呼)守着,老遠便見無數老鄉推着板車過來,還有開小車和東方紅的,一準兒是爲了豬肉來的。您是不知道啊,昨兒個晚上吃肉,差點沒把叫我老韓把自個兒舌頭給吞了,沒說的,朱萬戶真他孃的絕了!”說着,還比劃下大拇指。
ps:失恃:失去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