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怎麼辦啊?”
回來的路上,幾個人看着李雙,非常爲難。
要是他還是原來那個臭無賴,處理起來也倒是簡單,沒什麼好猶豫糾結的;
甚至,他哪怕死了,或者乾脆徹底瘋掉了,就要朝火葬場、精神病院一送,也行。
可偏偏現在這個樣子,處理起來非常的棘手。
“媽媽……我餓……”李雙被幾雙眼睛盯着,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朝李慕雪的懷裡拱了拱,小心翼翼的說。
“爸你……哎……”李慕雪嘆了口氣,路上買了肉包子,拿了一個給李雙。
李雙接過來大口就吃,一隻手還緊緊攥着李慕雪的衣服不肯放手,肉包子裡的油順着嘴角朝下趟,他也騰不出手去擦,歪着頭朝衣服領子上就蹭。
李慕雪趕緊拿了張紙給他擦嘴,李雙笑呵呵的把半個包子遞給李慕雪:“好吃!媽媽你也吃。”
“你吃吧,我還有呢。”李慕雪幽幽的嘆了口氣。
當時要跟李雙拼命,李慕雪有這個勇氣,但是李雙被確診之後,拉着李慕雪的衣角,可憐兮兮得跟在她身後叫媽媽,李慕雪實在沒法狠心把他給丟了,看着他自生自滅。
談不上‘自生’,只有自滅,他現在這個狀態,沒有經濟來源,更不可能有人會照顧他,他以前那些狐朋狗友,見他現在這樣,不存在再往來,說不定還會想辦法騙他點什麼。
如果不管,接下來他只能淪落街頭,下場不問可知。
“你覺得,他真的假的?”坐在副駕駛的蘇瑤朝後視鏡裡看了眼,小聲的問姜軒。
“應該是真的。”姜軒搖搖頭。
這把尼瑪玩砸了,本來想直接把這個麻煩解決掉,讓他去精神病院老實呆着,萬萬沒料到,神經是神經了,可居然搞出來一個什麼認識倒錯。
“慕雪,你到底準備怎麼辦啊?”張芸芸無奈的問李慕雪,“你一個大姑娘,不能總這麼成天帶着他吧?將來你還要工作,談戀愛,結婚生子,他像跟屁蟲一樣黏在你屁股後面算怎麼回事啊?何況……這還是你爸。”
關係太混亂了,忽然被自己老爹整天跟在後面叫媽,誰都要抓狂。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李雙認知倒錯,但並不是白癡,能聽懂張芸芸的話,一張老臉做出了小孩生氣時候的表情,衝張芸芸呲牙咧嘴,不由分說把手裡包子砸了過去。
“我日!你皮癢了是吧!”包子正好砸在張芸芸渾身目標最大的那一塊,胸口被搞得全是油,她一擼袖子,瞪眼說:“你不是小孩嗎?那我就是你阿姨,信不信阿姨揍你?!”
這一招還挺管用,李雙嚇得朝李慕雪身後躲。
“不許亂扔東西!”李慕雪也漸漸的進入了角色,她本就是幼師,對付孩子習慣了,下意識就冒出來這麼一句。
說完之後,她自己都覺得好彆扭,好好的爹,怎麼就變成兒子了呢?
“依我看,送福利院去。”張芸芸繼續說。
車窗外的馬路邊,出現了幾個斷胳膊短腿的殘疾兒童,在跪地乞討,這一幕飛快的從車窗掠過,落在了李慕雪的眼睛裡。
一向柔弱的李慕雪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我來養吧。租個房子讓他住下,你們不要告訴我媽,她身體不好。”
“慕雪你別犯傻……”蘇瑤還要說什麼,姜軒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勸了,道:“別租房子裡,就住幼稚園前面院子,隔出來兩間房給你們住。”
“嗯。”李慕雪點點頭。
……
幼稚園又多了一個新‘學生’,認知倒錯的臭無賴李雙,變成了三四歲的小孩,每天跟着‘媽媽’上課、吃飯、放學。
最初的一兩天日子實在太難過。
一來是李雙鬧騰,李慕雪在的時候還挺好,和其他小朋友一樣,老老實實的聽話,可只要李慕雪離開他的視野範圍,立刻就開始哭。
二來,是姜軒他們都不習慣,這人設變化的太快了,昨天還是恨不得用根繩子給他活活勒死的臭無賴,一轉眼,變成了神經病兒童,打不得罵不得。
李慕雪的這個‘兒子’,居然還無師自通的,叫姜軒‘叔叔’,蘇瑤他們‘阿姨’什麼的,看到嫦小兔,甚至會叫姐姐。
被大叔叫姐姐,搞得嫦小兔都有點懷疑人生了,每每被他這麼一叫,嫦小兔都下意識的要摸一兩個小零食給他吃,給了之後又覺得好吃虧,明明是一箇中年大叔好不好?怎麼好意思來騙我的零食?
好在漸漸的,大家都開始適應起來,幼稚園之前就有個李鐵柱,那是真正的智障兒童,鐵塔一般的大漢,動不動就和孩子一起玩的眉開眼笑,比賽呲尿什麼的,現在再多一個猥瑣花襯衫大叔,似乎也能接受。
李雙也意識到,他‘媽媽’不會拋棄他,李慕雪稍稍離開一會,時間不長的話,他也不會立刻就鬧。
晚上,李慕雪好不容易‘哄’的李雙入睡,給他壓好了薄薄的被子四角,然後纔回到院子裡,坐在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蕩着。
“慕雪。”姜軒廚房走出來,遞了一杯溫開水給她,說:“那天也怪我,可能刺激到他了。”
“姜軒,你千萬別自責,那天要不是你,說不定我就跟他同歸於盡了。”
李慕雪接過水抿了一口,把水杯抱在手裡。
就這麼短短的幾天時間,李慕雪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很多。
“其實那天看到他來鬧,我就要崩潰了,實在不知道他以後如果一直這樣的話,我,我媽,我們怎麼生活。”
李慕雪對姜軒笑了笑,說:“真的,你也知道,我膽子小,他要是一直那樣鬧,我怕我自己先活不下去了崩潰了。現在這樣挺好的。”
姜軒沉吟了片刻,點點頭。
“拋開他這些惡習噁心,從血緣上看,他畢竟是我爸,現在他至少不是個惡人了,那我願意照顧他,也沒什麼好喊累得。”
李慕雪自言自語一般說:“他現在這樣,我也恨不起來了。其實這種相處模式,反而很輕鬆,不用像以前那麼糾結,不用整天提心吊膽,生怕他又在外面惹了什麼事,或者忽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又或者爲了錢,暗中對我和我媽用什麼懷心思。”
她今天的話比平時多得多,喝了口水,把腦袋靠在鞦韆蔓藤上,淡淡說:“也許,孩子和父母,是一段緣,虐緣也好,善緣也罷,坦然面對就好了。以前他沒有盡到養育的義務,現在他變成這個樣子,反而讓我學到了一些東西。塞翁失馬,焉知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