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盎格魯蠻族的奴隸,看上去挺壯實的啊!就算他們的腦子比較笨,挖礦這樣的技術活可能做不來,但若是組織他們去砍樹伐木的話,應該總還是可以的吧。”
望着這些垂頭喪氣、五花大綁,但卻身材高大、肌肉結實的盎格魯人戰俘,王秋摸着下巴評論說,“……可惜剛纔被火箭炮炸死和被子彈打死的傢伙太多了,又沒能及時組成包圍圈,讓很多敵人趁亂逃走了……眼下只有不到五十個手腳完整的俘虜可以當做奴隸來使喚,剩下的重傷員都只能人道處決了。哎,對了,亞瑟,在前面這座城市的羅馬人裡面,應該有懂得如何馴服奴隸的傢伙吧!能不能幫我聯繫一下?”
“……你是要把這些人當做奴隸來使喚,爲你的國家採集資源嗎?這給我的感覺還真是複雜。”
瀰漫着硝煙味兒的戰場邊緣,亞瑟拄着那把由馬彤學姐從動漫大展上淘來的誓約勝利之劍——由溫州小五金工廠生產的日本動漫周邊產品——望着遍地的橫屍與血泊,滿臉憂鬱地說,“……他們雖然愚昧而又落後、殘暴而又嗜血,還信奉着活人獻祭的野蠻異教……但畢竟是我們這些現代英國人的祖先啊!”
“……呃,抱歉,似乎沒考慮到你的感受,亞瑟。”王秋撇了撇嘴,發現自己還真沒想到這個問題。
事實上,對於降臨到另一個世界的穿越者來說,當他們需要在古代的祖國選擇陣營站位的時候,確實是經常會遇到一些很糾結的思維困擾——舉一個本國的例子,要是某個非常有節操的中-國人穿越回上古洪荒年代,面對黃帝、炎帝、蚩尤的三家糾纏,恐怕也會感覺自己頭頂一腦門的官司……嗯,如果遇到某種情況,需要幫着蚩尤對付黃帝的話,那麼到底算不算是漢奸呢?哎,這可真是一個令人感到糾結的問題。
“……都已經是另外一個世界了,有些事情就不用那麼計較了吧!”王秋想了想,又勸解說道。
“……作爲一個外國人,你怎麼可能理解我的心情!王先生!”亞瑟有些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假如你下次來到某個異世界,遇到一位穿越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日本陣營,並且混得不錯的傢伙,你會因爲這個人提出的要求,而幫助那個時空的日本徵服中華,以此來獲取各種高利潤的資源嗎?”
“……這個……就只能看情況再說啦!”王秋敷衍着說道,“……有些事情是需要集體決策的……”
又過了一會兒,眼看着夕陽西沉,戰場已經被粗粗打掃一遍,而俘虜也都被押送到城內奴隸市場的囚籠裡……於是,總人數超過一千的穿越者們,就在提奧法努公主的邀請下,進入了格洛斯特城接受款待。
——這也是王秋在來到這個時代的大不列顛島之後,第一次進入本時空土著文明的城市聚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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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觀格洛斯特城的感受……怎麼說呢?讓人多少有點兒失望吧。
不要說以現代人的觀點,即使在提奧法努公主的眼中,格洛斯特城也不是什麼適宜居住的好地方。
在古羅馬帝國的時代,西歐地區的幾座大城市,一度已經發展到了很先進的程度,擁有供應幾十萬人日常用水的高架水渠和地下水道,還有集體公寓、公共浴場、競技場、圖書館等完善的福利康樂設施。
但遺憾的是,隨着蠻族的入侵和西羅馬帝國的崩潰,還有環地中海貿易體系的瓦解——這個由希臘人和腓尼基人(就是迦太基人)兩大古代航海民族共同打造的古典時代貿易系統,希臘羅馬時代西方經濟運轉的發動機,現在這會兒倒還沒有徹底完蛋,但也已經萎縮得非常厲害,至少是無法再惠及到不列顛這樣偏遠的窮鄉僻壤了。等到兩百年之後,阿拉伯人的大征服將會給它補上最後的致命一擊——羅馬人在西歐地區建設的城市迅速蕭條下來,然後相繼遭到譭棄,大半個歐洲又重新墮入了黑暗的蠻荒之中。
因此,當提奧法努公主遠離了雅典的優雅古樸和君士坦丁堡的喧囂繁華,輾轉來到不列顛行省西部這個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之際,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巨大反差帶來的窒息感。
——終年陰暗潮溼的狹小房屋,常年青苔積垢的斑駁牆壁,總是污水橫流的坑窪道路,再加上不列顛終年雨霧縈繞的溼冷氣候,就算是在最爲溫暖晴朗的夏季,皇帝的行宮裡也有一些房間會長出蘑菇來。
假如你想要打開窗戶眺望街景,那麼必須提前掩鼻以防臭氣——從各家各戶樓上隨意傾倒的排泄物,讓全城各條街道上的爛泥永遠不會幹燥;曾經規劃嚴整的居民區,因爲下水道的荒廢失修,被糞便和各種廢棄物環繞;嗡嗡叫的蚊蠅只有在最寒冷的冬季纔會暫時消失,一到雨季,空氣中總是充斥着各種腐爛的惡臭氣息;狹窄曲折的街道經常被各種雜物給堵塞起來,到了天晴的時候,又會變成新的火災隱患。
哪怕在城牆內的街區裡,大多數人也和牲畜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時常可以看到不着片縷的孩童,赤腳趟在泥水裡與豬和羊羣一起玩耍。城內的道路上沒有鋪砌石板,也沒有鋪砌鵝卵石,街道上的行人走着走着就會變得滿腿是泥,更別提還有馬車飛馳濺起的污水。那些四面漏風的茅草棚子,是城內工匠們的居所,商人的店鋪則稍微好一些,大多數都有亞麻布做成的帷帳,但面對層出不窮的小偷們總是防不勝防。
比茅房還要破破爛爛的小酒館裡,總是充斥着醉醺醺的酒鬼和暴力分子。那些粗俗大膽的酗酒客人,與完全不知廉恥爲何物的酒吧女郎,經常在大庭廣衆之下脫了衣服隨地一丟,毫無羞澀地做起啪啪啪運動。
格洛斯特城的大教堂,應該說是全城最好的建築之一,但也只有牆壁和基座是石砌的——古羅馬帝國時代建築圓形穹頂和三角拱頂的技術,在飽受蠻族摧殘的不列顛尼亞已經完全失傳,而羅慕路斯皇帝只從高盧帶來了軍隊,沒有帶來建築師。因此,即使羅慕路斯皇帝從蠻族手中收復了格洛斯特城,受他庇護的不列顛教會,也只能在石砌牆壁的基礎上,用木樑和木板搭蓋起教堂的天花板。
由於採光不佳,格洛斯特城的大教堂內終日光線昏暗,即使是在白天,也不時需要點燈才能看清楚東西,而油脂和蠟燭燃燒產生的煙霧,又讓教堂內的空氣變得格外污濁……幾扇從東羅馬帝國的敘利亞等地進口,顏色鮮豔絢麗的鑲嵌玻璃窗,差不多是整個教堂中唯一的亮點所在。
除了破舊的市容之外,市民手裡和家中的各種器物,也顯示出濃濃的原始社會風格,怎麼看都沒有多少文明人的範兒——從斧頭到鏟子再到酒杯飯碗,皆是以石器、木器爲主,小刀則多半是用骨頭磨製的,連陶器都不多見,更不用說珍貴的鐵器和銅器了。儘管後世的大不列顛島,因爲儲量豐富並且容易開採的煤礦和鐵礦而傲視歐陸,並且因此順利坐上了工業革命的火箭發動機,長期以盛產鋼鐵而著稱……但在中世紀前期黑暗時代的不列顛,因爲羅馬人遺留的冶金產業徹底崩潰的緣故,社會上的金屬卻是如此的珍貴,以至於僅有的一點兒鋼鐵產量都要被用於打造刀劍,農民只能用石器和木棍來犁地耕種……
——技術在退化、公共設施在荒廢、人口在減少、貿易在萎縮、道德在淪喪……這就是公元500年整個不列顛行省最繁華的城市格洛斯特,也是黑暗中世紀早期,大多數逐漸被譭棄的羅馬城市的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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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臘羅馬古典文明崩壞的西歐黑暗時代,不僅西歐的城市變得日趨破敗,文明的火光日漸熄滅,那些殘存下來的昔日“文明人”,也在蠻族入侵的大潮中變得越來越愚昧和野蠻。
——羅馬帝國不列顛行省的凱爾特人,本來就是整個羅馬帝國轄下諸多民族之中,文明程度最爲落後的族羣之一。在被羅馬軍團征服之前,不列顛的凱爾特人除了擁有馬匹和鐵器之外,基本上也就是跟大航海時代的北美印第安人差不多。以至於在羅馬本土的奴隸市場上,來自不列顛的奴隸一向以愚蠢笨拙和什麼事都不會做而聞名,買來之後必須進行很長時間的訓練才能勉強使用,故而乏人問津,嚴重滯銷。
好不容易得到羅馬帝國連續幾個世紀的統治和教化,讓這些凱爾特人終於初步擺脫了矇昧,知道了什麼是文明,什麼是國家,什麼是玻璃和陶器,什麼是秩序和法律,什麼是基督教和上帝……
可是,到了風雨飄搖的公元五世紀,隨着西羅馬帝國的崩潰,不列顛的“獨立”和日耳曼蠻族的入侵,大不列顛島上這一切立足未穩、根基還十分薄弱的文明成就,也以驚人的速度地隨風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