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楊恆解釋過後,並沒有多呆上哪怕只是一會兒的時間,更沒有打算請姜秀師妹或是六字營衆位弟子一起吃喝慶祝,方纔能顯出他的誠摯以及待姜秀爲真正袍澤的境態,若是剛一消除了和姜秀的芥蒂,就着急想要和姜秀進一步的親近,太過熱情的解惑,反而會引起姜秀的不適應,甚至是反感,同樣對於六字營的其他師兄弟也是一般。
楊恆對人心以及人性如此瞭解,且把握精準,這便是他勝過同年的城府所在。
事實上對於楊恆來說,如此深的去算計人,算計這許多人,也不過是第一次,眼下在他看來,無論是六字營的其他師兄弟,還是這曾有深沉大恨的姜秀師妹,都已經和他再無嫌隙,至於那乘舟師弟,雖因爲沒了戰力不能同在一處合力獵獸,但他相信六字營的師兄弟們,回來定然會和乘舟說起他所做的一切,以他對乘舟看重情義的性子的瞭解,定然也已經將他當做了袍澤兄弟。
如此,楊恆在離開姜秀居住的庭院的同時,心中對自己的城府確是更加的自信了,想到自己這般本事,將來無論對付誰,也都有更大的把握,最近的一層,便是要在師父說出接近姜秀真實圖謀之後,看能否連師父也算計在內,吞下更大的好處。
儘管楊恆全然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六字營的弟子識破了詭謀,更不知道自己是被六字營衆人將計就計,反算計了。
可其實,若當初那野人不是謝青雲假扮。便是真有一個如此這般的野人出現,楊恆此時計劃。必然會和真正的去的六字營的信任,就算沒有現下這般將計就計下裝出來的袍澤兄弟之情。但至少也會對楊恆不會那麼反感了。
捨命對付鯊虎救人,不惜和大多數弟子爲敵,而爲乘舟師弟辯駁,再有今日對姜秀所編造出來的一切關於野人真實目的之事,即便是換做聰敏的謝青雲和胖子燕興來,也會相信大半。
而此刻,身在院中的姜秀,在楊恆一躍出院落不久,就飛身上了牆頭。直到目送楊恆遠去,靈覺中再也感受不到楊恆的一點氣息之後,姜秀這纔算是真正的鬆了口氣,當下便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這許多天來的憂心忡忡,也終於在完成了今日的任務之後,徹底的消失不見。
至於之後,要套出楊恆的真實目的,還不知道要等待多久,只等那楊恆先行開口。看他如何來套取自己的話,尋問自己曾經所經歷過的一切,才能判斷這楊恆到底圖謀什麼。
有了今日這般面對楊恆的做戲之舉,姜秀覺着即便再來上十回、八回。她也能夠應付了,瞧上去,並不是特別的難。只要過了面對楊恆心中彆扭那一關也就行了。
姜秀知道,依照乘舟師弟和衆位師兄的推測。最終想要得知楊恆的真實目的,不是幾個月、半年的事情。多半需要等待將來回了洛安郡之後,纔有可能,而那時卻要她自己單獨面對楊恆來做戲,如果今日連這些都做不到的話,將來也就更加做不到了。
乘舟師弟的計劃,便是她將來慢慢收集蛛絲馬跡,一旦積累的多了,便可以聯絡大夥,一齊分析楊恆的所作所爲,從而探出這廝的真正圖謀。
歇息了不長時間,姜秀便將此事暫時拋之腦後,繼續習練她方纔還意猶未盡的旋劍,這一打起來,又是全神貫注的忘記了時間,直到深夜時分,才發現司寇隊長領着羅雲、胖子燕興、子車行和乘舟師弟,都一齊聚在了她的院外,乘舟師弟最近都不直接縱躍院牆,而是改成敲門了。
聽到叩門之聲,姜秀自是趕緊開了門,這一開門就瞧見衆位師兄弟,一人手中拎着兩個食盒。
不用問,大夥前來,是詢問那楊恆今日到底來過沒有,又說了哪些話的。
“又有美食了麼?”姜秀一見,忍不住咯咯一笑,道:“真是什麼事都能讓你們找着機會大吃一頓,這等耽誤修習武技時間的事情,我只想說上一句……”
“師妹你少來了,哪次你不是最饞的一個。”子車行實話實說。
卻不想姜秀下句話卻是:“算我一個。”
這話一出口,就讓子車行想要繼續說的話給憋了回去,衆人早知姜秀會故意說笑,等得有人接話,便來擠兌大家,於是除了子車行之外,也就無人上當了。
但見子車行此時神色,大夥自是哈哈一笑,這便一齊進了院子,將食盒鋪開在石桌之上,又張羅着取來姜秀這裡的碗筷,大夥便開始邊吃邊喝,邊說了起來。
所以備上這些吃的,自是因爲好些日子沒一齊吃上一頓,前幾日大夥也都嚷嚷過了,於是今日謝青雲特地從靈影碑早一步回來,買好了食材,烹飪之後,便等着衆位師兄弟一齊到了,每個人拎着兩盒,才湊到了姜秀的院中。
原本謝青雲身上有隨身乾坤木的,他也是唯一一個在滅獸營中修爲不到三變,就有了乾坤木的人,只不過那乾坤木再如何融入了匠器打造,也需要靈元開啓、存物取物,可他如今靈元全封在了龍脊之內,因此這些做好的美食,自然要請師兄弟們幫忙來取了。
選在今日聚上一頓,自是因爲謝青雲準備洗耳恭聽那楊恆到底用了什麼由頭來解釋他捅殺姜秀事實,以謝青雲對楊恆的瞭解,他能夠猜到其中一二,也知道楊恆的解釋定然精彩絕倫,抱着這般聽戲的心思,自然要邊吃邊聽。
姜秀脾氣急,並沒有從開始慢慢說自己的心境,楊恆又是如何來的,一開口便直接說到了關鍵處,直接將楊恆今日白天對她說過的那一切全都和盤托出。
剛開始聽見楊恆說那野人喜歡吃女人胸部的時候。大夥就覺着荒誕不羈了,忍不住都要想笑。可瞧見姜秀神色“不善”,便都一個個給憋了回去。再到後來,聽姜秀說楊恆竟然說道那野人和另一個土著少爺對賭,說要看看外間人的情義,會否自相殘殺,以此來決定是否放走楊恆和姜秀之後,大夥都愣住了,不過這一愣才只一個呼吸不到,衆人便或是搖頭,或是讚歎。都覺着楊恆這廝的說法,雖然十分的匪夷所思,但細細聽上一遍,又覺着沒有任何破綻,確是合情合理。
子車行性子最直接,當下就說:“這楊恆真是個奇才,太能扯謊了,他的話合情合理不假,但我聽來總覺着有那麼一些彆扭。卻尋不到彆扭的因由。”
羅雲也接話道:“我也覺着雖然合理,但有些彆扭,儘管尋不到任何反駁楊恆的地方,但是他這個理由讓我們感覺到了彆扭。就足以表明並不完善,仍舊會對他生出懷疑。”
“又能多完善?”隊長司寇應聲言道:“換做你我,這樣的說辭未必就能想得出來。至少楊恆這廝能夠自圓其說,這已經不能算是尋常的謊言了。根本就是顛倒黑白的彌天大謊。”
“未必!”這一次,胖子燕興和謝青雲幾乎是異口同聲。兩人相視一眼,並不知道對方要說什麼。
“師弟請講。”胖子燕興當下道。
“師兄你先講!”謝青雲也禮讓道。
“還是師弟……”
“還是師兄……”
兩人又一次異口同聲的謙讓,只不過話音都是未落,那胖子燕興便搶着道:“是咱們……”
和他幾乎同時開腔的,仍舊是謝青雲,且竟然也是三個字:“是咱們……”
再次異口同聲,謝青雲和胖子燕興各自吐露了三個字,就都明白對方要說的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一樣了,當下相視一笑,卻惹來子車行的“嘖嘖”之聲連道:“你二人莫要眉來眼去的,都好男色麼?到底想說什麼,莫要在囉唣了。”
“你大爺的。”謝青雲不用動手,燕興就跳起來,給了個頭高大的子車行後腦勺一個爆慄,道:“你纔好男色!”
子車行最怕被燕興打爆慄,躲也躲不過去,想要還手,身法太差又追不上繞來繞去的燕興,這次又被胖子燕興來了這麼一下,他早已經習慣,也懶得還手,只是不滿的摸了摸後腦勺道:“最恨你們這些聰明人,半天也不說個因由,看來看去,好像只有你懂我懂一般。”
他這一麼一說,羅雲和司寇兩個向來較爲沉穩之人也是一齊點頭,只因爲他們二人也不知道謝青雲和胖子燕興想要說什麼,這會兒自然要來站在子車行一邊。
“哈哈,你們看,隊長和羅雲師兄都和我一般想法,你個死胖子還有什麼說來。”子車行覺着自己算是揚眉吐氣了一回,往常聰明人還包括羅雲、司寇,甚至姜秀也包括在內,整個六字營就他一人思慮事情,時常想不明白,今日一下子自己成了大多數,卻是心中痛快。
他這般一說,衆人皆笑,姜秀跟着道:“死胖子說了多少次,別總是欺負子車師兄。”
“是,是,是!”胖子燕興向來惟姜秀之命是從,當下連連點頭,卻聽姜秀又道:“點個屁,趕緊說說你和乘舟師弟到底想到了什麼?”
胖子燕興還沒來得及回答,謝青雲就在一旁接話道:“我和死胖子覺着,咱們聽那楊恆的解釋十分別扭,並非是真個彆扭,只因爲咱們都知道了楊恆有所圖謀,所說的一切都是他胡扯瞎掰出來的,可這等胡扯瞎掰又十分合理,而咱們心底卻知道他是在撒謊,下意識的就會想要去尋找他話語中的漏洞,可卻一絲一毫也尋不出來,這就會生出一股子憋屈感,也就彆扭了。”
謝青雲說完,胖子燕興繼續道:“乘舟師弟說得沒錯,若是咱們什麼都不知道,只聽楊恆這般解釋,最多聽的時候覺着不可思議,但細細一想就會覺着合情合理,完全應和得上,根本不會生出任何彆扭之感。”
謝青雲繼續接話道:“因此楊恆這番說辭,和幾位師兄方纔所說的一般。確是極爲了得,這廝已經到了能夠揣摩人心性。再根據對方性子,想出合適的顛倒黑白的說辭。讓你不得不去相信。”
聽着胖子燕興和謝青雲的話,六字營衆人陷入沉思,知道這二人說完,謝青雲最後這一句概略了楊恆的城府,衆人才都恍然過來,這一番細細思索,全然明白了自己彆扭的來源,和乘舟師弟、胖子燕興所說的全無二致。
“楊恆這廝能看透人性,咱們六字營也不是白的。乘舟師弟和死胖子不也同樣能夠看透,才破了楊恆的詭計麼?”子車行想明白了一切,當下忍不住說道。
謝青雲聽後,連搖其頭,道:“這一點上,我比楊恆差太多了,死胖子也是同樣不如,若非那日裝扮野人的恰好是我,我又哪裡能猜透楊恆的詭計。”
他這般一說。羅雲、司寇也都應和,不過還是稱讚了一番乘舟和胖子燕興的機敏的心思,換做是他們,也想不到心中彆扭的因由。
如此這般。六字營一衆弟子吃喝說笑,直到美食享用一空,這才離開了姜秀的庭院。越好下此後每半個月相聚一次,再有不到半年大家就要離開了。再要這般相聚一起吃喝,又何止半個月。怕是幾年也見不到一回了。
很快,半個月便過去,滅獸營中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在這半個月內知道了那曾經厲害一時的乘舟師弟,從生死歷練之地第一個活着回來的乘舟師弟,那一身戰力若沒有奇蹟出現,便是恢復不了了,而且幾大勢力的統領再不會似先前那般,說要庇護於他了。
更爲能證明這一點的便是,大多數人都發現,在幾位大教習面前提起乘舟師弟的時候,幾位大教習有些露出惋惜之色,有些露出不屑之色,卻沒有任何一人會再說出那等,乘舟即便沒了戰力,也一直是滅獸營的翹楚一類的話了。
至於總教習王羲,一些教習和營將也會在“無意”中來探探風聲,他們所得到的結果和其他人一樣,都看出了總教習王羲甚至都想毀了當初的承諾,要收乘舟在滅獸城作爲永久居民的承諾。
這些營將所以來探風聲,並非他們對謝青雲有這般高的關注,只因爲都覺着乘舟失去戰力失得十分蹊蹺,儘管已經有了對外的解釋,但一波波大統領如此不計較身份的過來相助,又都說出要護着謝青雲的話,這忽然間就徹底治不好了,那些大統領雖然嘴上沒說,但行爲上就好似棄之敝履一般的對待謝青雲,也太過突兀。
如此,纔會讓一些心思機敏的營將想要探探總教習的口風,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直到從王羲眼中也看到了濃濃的失望之色以後,滅獸營中對於乘舟戰力無法恢復的消息,便讓所有人都信以爲真了。
這樣一來,也讓謝青雲清楚的瞧見了什麼是從衆的人性,至少九成的人對他完全不再搭理,哪怕當初喜歡聽他說書的弟子也是一般,而這九成人中,有四成見了他,或是背後議論到他,都會忍不住冷嘲熱諷,甚至有些無聊弟子,還專門下了挑戰書來挑戰謝青雲,自然,謝青雲理都不會去理。
最後剩下的那一成,自然是他熟識的一幫袍澤兄弟,譬如六字營師兄、師姐們,李谷、平江以及幾位暗營的營衛,那幾位營衛並不打算來打聽真相,雖然他們同樣也有懷疑,但身爲暗營營衛,自然知道許多事情是不能對外所言的,儘管如此,這些前輩們也都在不同日子,“不經意”見了謝青雲一面,言辭之中都暗示無論真假,他們和謝青雲有過生死之交,便永遠是袍澤。
只是徐逆這一次卻沒有來,他師父戰營第一營將彭殺說起徐逆時,只道他本想讓徐逆過來看看,無論如何也給乘舟一些信心,可徐逆卻說乘舟這廝絕不會爲這點事而自暴自棄,他那性子,天塌了,也都會笑模笑樣的。
謝青雲聽過彭殺的話,心中只是想笑,這徐逆大哥,或是說徐逆姐姐卻是幾位暗營營衛之中最爲了解自己之人,有這樣一位知己,卻是難得。
除了這些人之外。自然十七字營的于吉安忠厚,也算是好兄弟了。至於楊恆,謝青雲自沒有把他算在最後那一成人之列。
大教習和總教習倒是成功的做到了對自己不理不睬。不過他們能教授自己的也都已經教授了,剩下的都要靠自己去感悟,謝青雲早已經猜出他們是在配合火頭軍大統領姜羽,讓自己感受一番人情冷暖。
到現在爲止,謝青雲和之前的心態沒有任何變化,有幾個好兄弟不會計較自己的戰力,也就足夠,其他人,管他作甚。
就在謝青雲每日在靈影碑中勤修苦練武技。想要突破第六碑高級難度的荒獸羣時,遠在寧水郡的聶石也差不多做好了一切準備,這些日子一來,他一直密切關注那隱狼司狼衛的行蹤,雖然不知道那狼衛住在何處,但他只需要隨時注意三藝經院內上回和那狼衛聯絡之人也就足夠了。
這半個月的時間,那狼衛剛開始的時候,出現的有些頻繁,幾乎兩天會來到三藝經院一次。而到最後,已經有五天沒有來了。
聶石決定不在去等,此狼衛如此探查,很容易就會查到白龍鎮的那位女夫子是紫嬰的。只不過紫嬰已經離開很久,他即便是狼衛,想要追蹤也不是那般容易。因此多半會在這裡守株待兔一段時日,所以聶石當務之急就是先一步去尋到紫嬰。他雖然沒有和紫嬰約定留下行走路線的暗記,但至少比狼衛更瞭解紫嬰。大約能夠猜出紫嬰去的方向,若是能遇見紫嬰,自是要當面告訴她,莫要說半年,一年也不要回白龍鎮。
此後,再和紫嬰約定一個大家都清楚的秘密之處,聶石便回寧水郡,每大半年會去那秘密之處留下暗記,暗示紫嬰狼衛是否已經不再關注白龍鎮,到時候紫嬰若還要回來,只需要用他狐妖靈的天賦神通,幻化另一重相貌,做個老頭夫子來白龍鎮,也是可以。
自然,這些都是要在聶石見到紫嬰之後,才能和她商量,這一日白天,聶石去了躺三藝經院首院韓朝陽的居處,和他告了個假,說有事要去揚京拜會老友,短則半年,長則一年。
原本這書院就沒有任何一名學生,韓朝陽又知道聶石當年和那小狼衛謝青雲的關係匪淺,聽聶石告假,自然痛快的答應了。
當日夜裡,聶石就簡單的收拾了一番,自然那斷音室和乾坤木是無法帶走的,就任由它們在後院呆着,若是帶走了,反倒會引起有心之人的懷疑。
這半月時間,那狼衛雖然沒有來找過自己,可他安插在三藝經院的那位卻和自己“無意”的接觸過幾次,隨口問了些問題,聶石當然清楚,他們這般做,只是因爲謝青雲和紫嬰的關係極好,而謝青雲又在自己這裡學過文。
正要出了書院,卻忽然聽聞破空之聲傳來,聶石靈覺仍在,這來人並沒有刻意隱藏什麼,聶石當下就知道來者是誰了。
“秦寧師妹,深夜造訪,是否那極陽丹已經煉好?”聶石一見秦寧,便猜到此事,數日前,王羲帶給他的極陽花,他已經盡數交給了秦寧,也早已說好,這極陽花煉成極陽丹之前,不會和謝青雲的父母透露半個字,直到極陽丹煉成,便由秦寧接了謝青雲父母去那鳳寧觀,母親自然是去療傷,而父親謝寧一同去也是方便照顧妻子,另外一層,也是擔心只接了謝青雲的母親去,雖然不會告之謝寧如今謝青雲的實際情況,但保不準謝寧這個愛說書的嘴,又把極陽花一事說到故事之中,引得有心人來探查,倒不如一同接了他去鳳寧觀更好。
“怎麼,沒煉好就不能來找你了麼,師兄?”秦寧如今剛過三十的年紀,依舊是個美貌女子,說這話時,語中帶着一絲嬌嗔,不過此話剛說完,他就發現聶石一身勁裝武袍,還揹着個包袱,當下就道:“怎麼,你要走?”
聶石點頭:“有事不便相告,短則半年,多則一年就回。”說過這話,稍微遲疑了一下道:“我對外說是去揚京訪友。”
秦寧身爲鳳寧觀主,朝鳳丹宗宗主陳藥師的弟子,又怎麼會不明白許多事情不能明言,見聶石如此說。自然清楚聶石有要事要辦,她當然不會阻攔。當下收起了那嬌嗔的面容,淡淡的問了一句:“危險麼?”
這話說得十分簡單。聶石卻沒來由的心中一暖,這樣的感覺,曾經在秦寧的身上感受過,如今許多年過去了,卻又一次嚐到了這種滋味,這樣的暖意和袍澤兄弟所能給的全然不同,聶石知道,這是男女之情,纔會帶來的感受。
只是此時。他沒有太多心思去想這一點,當下搖頭道:“不危險,卻重要。”
“好的,你去吧,青雲一家的事情就都交給我了,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秦寧認真說道。
聶石接話言道:“有人或許會查謝青雲一家,查白龍鎮,你不用管就是了,一切照我們之前說的來。查的人未必是壞人,可卻都有苦衷。”
聶石自不會明言,他所說的也是隱狼司,但紫嬰的身份。可不能隨意暴露給秦寧,這才如此簡略,這因爲聶石瞭解秦寧的爲人。不會多問,多說。心中也十分明白事理,這便是聶石曾經身爲冷酷的兵王時。也同樣對秦寧生出過男女之情的因由。
“好。”秦寧回答十分簡潔,這是她曾經和聶石相處的方式。
“嗯。”聶石點了點頭,這便要離開,卻見秦寧看着自己的目光幽沉如水,忽然又補充了一句:“你也多保重。”
秦寧聽見這一句話,那淡雅的面忽而一笑,卻是生出了一絲俏皮,同時點着頭道:“放心,你也保重。”
“嗯!”聶石再次這般回答,這一次便沒有了多言,一躍出了書堂的院牆,只留下秦寧一人還呆在書院之中,便大步離去了。
秦寧卻是兀自站在原地,微微擡首看着夜空的星月,好一會之後,才幽幽的嘆了口氣,這便同樣一躍而出,離開了書院。
第二日一早,寧水郡最北,那曾經因爲獸潮最爲凋零的白龍鎮的鎮外,出現了一個陌生的美貌女子,此女不是別人,正是那鳳寧觀的觀主秦寧。
“這位姑娘,你是?”這個時間,最早出現在鎮口的是藥農柳姨,鎮衙門捕快秦動的娘。
秦寧的年紀已過三十,雖說柳姨比她大上十幾歲,但尋常也不會稱呼三十出頭的女子爲姑娘,不過秦寧早已修習過秘法塑容,保持着二十不到的容貌,雖然神色間早已經有了三十女子的端莊淡雅,可看起來仍舊十分年輕,放在尋常郡鎮中行走,定會被當做極爲美貌的大家閨秀。
“姊姊客氣了,我是秦寧,鳳寧觀的觀主,今日來尋那謝青雲的爹孃。”秦寧十分禮讓的做了一個揖,道:“不知謝家住在鎮中何處?”
“嗯?”柳姨剛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不過馬上就恍然而醒,若說這白龍鎮見識最多的,除了鎮衙門的衆人之外,也就是柳姨了,她是鎮中的藥農,也領着鎮裡許多戶因爲獸潮而在沒法子生存的鎮民和她一起採藥、曬藥,也是如此,養活了好些人家,後來謝青雲時常託人送回一些銀子,這整個白龍鎮也都受了益,柳姨的藥材生意也越來越大,早先和她接觸的都是武華丹藥閣的夥計,如今來商談買藥材的確是武華丹藥閣的三掌櫃了。
如此境況之下,柳姨見的人也越來越多,對於鳳寧觀,她自是在寧水郡送藥材時聽聞過,知道是當今武國第一大丹藥宗門朝鳳丹宗設在東部四郡的丹藥觀,這觀主雖然柳姨並不清楚是誰,但自然明白鳳寧觀的關注的身份地位。
如今卻見觀主竟向着自己作揖,當即就嚇了一跳,趕忙連連擺手,隨後又連連作揖,到最後差點就要跪下,秦寧自然不會讓她如此這般,當下一拂衣袖,一股勁力送出,便將柳姨輕易的扶了起來。
柳姨雖不習武,卻哪裡不明白方纔這秦寧一拂袖子的勁力,不知道比自己強多少倍,感覺起來比兒子秦動也是厲害太多。
剛想到此,心中就忍不住自己罵了自己一句,兒子不過內勁武徒,而這這鳳寧觀的觀主,定然是位武者,兒子有怎麼能和她相比。
“姊姊不用這般緊張,若是姊姊沒事,能否帶我去謝青雲的家。我有事情拜訪他的父母。”秦寧再次出言說道,語氣卻是比方纔更爲柔和。
“啊……”柳姨總算是回過神來。當即言道:“謝青雲?青雲娃子,對了。這幾年他送了好多銀子回來,你……觀主大人,你是在青雲娃子在外面認識的大人物麼?是不是他託你來的?”
秦寧微微搖頭道:“不是。”
“呃……”柳姨怔了一下,忙道:“我多嘴了,觀主大人莫要見怪,觀主大人想尋謝家人,有什麼事麼?”
這句話問出,秦寧心中微微一愣,隨即便生出了一股子敬服。莫要看眼前這位四十多歲的女子,全無武藝在身,武徒都不能算,但卻在知道自己身份,又知道自己勁力的情況下,問出這樣的話來。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之前她那一句是不是謝青雲相識之人,語氣激動,本就是一種對謝青雲的喜愛。又帶着一些謝青雲出自白龍鎮的自豪,能讓大人物親自來白龍鎮的自豪。
不過一聽秦寧說不是,當下就有了防備之心,且莫說這個鳳寧觀觀主是自封的還是真的。就算真是鳳寧觀觀主,柳姨也聽聞過許多武者之間的齟齬,說不得這鳳寧觀想要來有什麼圖謀。對謝青雲的爹孃不利。
秦寧明白柳姨的擔心,但卻驚訝於柳姨敢於面對一個隨手可以捏死她的強者面前。“自找麻煩”的問出來,足見她對謝青雲一家的深重情義。或許和小糉子說的那般,這白龍鎮每一家都是如此,不只是柳姨對謝家,任何一家遇見爲難,其他人家都會相助。
自然,徒弟小糉子說的這些,都是來自於當年還在三藝經院時,從謝青雲那裡聽來的,關於白龍鎮的一些趣事。
“姊姊放心,我是來替青雲的母親治病的。”秦寧語氣依然柔和:“青雲的確認識我,不過不是在外面,而是在三藝經院,那是近三年前的事情了,他當初就和我提過他母親的病症,我當時也沒有太好的法子,他離開寧水之後,也拜託過我,若是尋到好法子,就幫忙醫治他的母親,如今法子已成,只來替謝青雲的母親療那頑疾。”
“真的麼,太好了,太好了,青雲這娃子……”柳姨聽過之後有些興奮得語無倫次:“太好,多謝觀主大人,方纔冒犯,還請多擔待,我鄉下女人不懂這些。”
“姊姊又來了,還請放心,既然答應了青雲,又有了法子,自會全力救治謝青雲的娘,姊姊方纔這般,倒是讓妹妹我敬服不已,這樣的鄰里鄉親,才更是彌足珍貴。”
“沒什麼,沒什麼,我這就帶你去謝家。”柳姨興奮得很,當即返身,大步向前而行,那秦寧也沒見有多大步伐,卻是穩穩的跟在柳姨身邊,不快不慢。
“姊姊貴姓?”秦寧不想路上無話,便隨意問了一句。
“我姓柳,鎮裡的大多數人都喊我柳姨,我和謝青雲的娘情同姐妹,她那一聲病可真是苦了,想不到今日能得鳳寧觀觀主親自前來,真是福分、福分啊。”柳姨說着話,又一次激動了,謝家和柳家感情自是極深的,她一有時間,就會來看望謝青雲的娘寧月,陪着寧月說會話,謝青雲小時候也幫了她不少的忙,這些情義自不是簡單幾句能夠說清的,如今看見寧月的頑疾有醫治的希望,自是滿心歡喜,走起路來,都麼有了四十來歲女子的淡然,卻像是個小姑娘一般,雀躍。
“柳姊姊莫要這般客氣,我既答允過青雲,能夠做到的,便一定會做到。”秦寧再次說道,這白龍鎮本就不大,這般又和柳姨說笑了幾句,便到了謝青雲家的大門之外。
“謝寧你個娃兒,在家不咯!大喜事上門了。”柳姨啪啪啪的拍着門,大聲嚷着:“寧月妹妹的身體有救了。”
謝青雲的父親謝寧,和她也是在熟悉不過,謝寧夫婦都比她年紀要小,她對寧月向來親如姐妹,但喊謝寧時,有時候就會亂嚷一通,叫他娃兒,好似喊謝青雲那般。
謝寧自是從不介意這些,也早已經習慣柳姨這般呼喊,這年月已經進入夏季,若是三年之前,他會出來打一些散工,或是去其他鎮子說上一些書,賺錢養家,只因爲夏季的時候,妻子寧月身上的寒毒也就不會發作,基本上用不着他來照顧。
不過現在,他的銀子多了起來,便不需要時常外出做事了,只在白龍鎮爲大夥說書也就行了,大多數時候都窩在家中陪着妻子寧月,儘管寒毒不會發作,但寧月身體還是極爲虛弱的,有他在身邊照顧着,自然會好上許多。
“來了,柳姨。”謝寧大踏步的噔噔噔跑到了院門處,拉開門栓,開了院門,口中應道:“又來耍我有趣了麼,除非那朝鳳丹宗的高人願意來爲寧月瞧瞧,要不然……”
話還未說完,謝寧就瞧見一位美貌女子正看着自己笑意盈盈,當下奇怪的問道:“這位是?”
“在下鳳寧觀觀主秦寧,兩年多前答應了你兒子謝青雲,若是有可能的話,會來爲你妻子醫治寒毒,如今靈丹已成,便來履行諾言。”秦寧鄭重應答,說話的同時自是抱拳行禮。
“什麼……什麼……”謝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鳳寧觀的觀主?怎麼可能?!”
謝寧需要說書,自是收集了許多天下軼事奇聞,對於這武國的大人物也都瞭解一二,這才能在書中編纂出更多的好故事。
鳳寧觀,謝寧自然是聽說過,且十分清楚鳳寧觀的觀主秦寧可是朝鳳丹宗宗主的親傳弟子。
謝寧的見聞雖沒有柳姨光,但見識未必就弱了,他看了許多書,平日道聽途說的事情也都一一記下,對於秦寧的瞭解卻是更勝過柳姨的。
“正是秦寧,謝大哥莫要懷疑。”秦寧笑意清雅。
“這……”謝寧又看了看柳姨,那柳姨卻是一拳頭砸了砸謝寧的胸口道:“我說你娃兒莫要懷疑了,趕緊請觀主大人進屋。”
“快請,快請……”謝青雲當下恍然,趕緊做了個請的姿勢,口中不斷言道:“謝寧有眼不識觀主大人,還請海涵。”
儘管謝寧心中還在嘀咕,這觀主大人爲何會來此,若是個假的又如何,這柳姨爲何這般肯定,但卻沒有說出來,仍舊請了秦寧進屋。
想到不提,只因爲謝寧很清楚自己的腦子就愛胡思亂想,這江湖的險惡,他在故事之中感悟了許多,所以他十分清楚,若是對方真爲鳳寧觀觀主,那應當不會對他夫婦二人有任何不利,若是假的,想要加害他們,蒙了面直接來擊殺他們便是,這白龍鎮地處偏遠,似此人若真有本事,修爲到了武者之上,殺人逃跑,那鎮衙門也無人能夠追上,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謝大哥是否還有疑慮?”秦寧看出了謝寧心事重重,當下問道,說話的同時又將自己隨身掛在腰間的一枚鐵令摘了下來,遞給了謝寧道:“謝大哥機警是對的,這是我的令牌,鳳寧觀觀主的令牌,造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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