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謝寧見秦寧如此快人快語,當下有些不好意思,這便笑了一下,伸手接過那令牌,只是隨意掃了兩眼就還給了秦寧道:“我這人說書說得多了,喜歡胡思亂想,還希望觀主大人不要介意,我夫婦平民兩人,也沒有值得任何人所圖之處,便是真有那飛天大盜要來,也不會來找我謝家,這一點我可是清楚的,所以,我並沒有懷疑觀主大人的身份。會這般去想,只是想起了書中的故事,好玩而已。”
那柳姨在一旁聽着,本想又開口痛罵謝寧一頓,但見秦寧真個拿出令牌給謝寧看過,這才壓住了想要喊出來的話。
她瞭解謝寧,倒是真的不會去擔心被惡人圖謀,只是說得故事多了,生活在了書中的世界,喜歡胡思亂想罷了。
然而柳姨自己卻不同,她常年做這藥材生意,打交道的人極多,兒子秦動身爲捕快,因爲只在白龍鎮這樣的小地方辦得案子雖然不多,卻看過許多整個武國各類大案的卷宗,也時常提醒母親,若非養成精明的習慣,柳姨一個女人家藥材生意也做不到這般大。
所以此刻,她在見到謝寧的胡思亂想,卻讓那秦寧觀主取出了令牌之後,心中甚至有些後怕,自己方纔在見到秦寧時候既然已經提出了懷疑,竟沒有想到要去看那令牌,便直接信服了這美貌女子,若對方是冒充的,那自己就這般輕易被人騙了。
對柳姨來說,以她現下的心思來看。好在秦寧能主動取出令牌,且談吐得體合理。應當不是假的,當下也就放心了不少。
“你們聊着。我得去收攏些藥材,方纔正好遇見鳳寧觀觀主大人,現在把觀主大人帶到目的地,那這就先走了。”見沒什麼事,柳姨這便告辭。
柳姨向來是個急性子,爲人也很爽快,在鎮子裡,許多人都喜歡和她打交道,平日說話卻自然是沒有這般文縐縐的。只是去了郡城賣藥材商談的時候便用這等腔調,謝寧很少聽見,於是忍不住要笑。
“笑什麼笑,回頭讓寧月妹子收拾你!”柳姨沒好氣的瞪了謝寧一眼,這就要轉身離開。
見他們二人說笑,秦寧也是笑道:“這位姊姊就莫要這般生疏了,大人大人的喊着十分不入耳,喊我寧妹子便可。”
柳姨本就是個爽快女子,加上待人接物比一般不習武的村鎮民婦要強上許多。但見秦寧如此說,也看出對方是真心,若是自己還要太過客氣禮貌,反而會疏遠了關係。不如直接應了,大家關係親近,秦寧爲寧月妹子治病也會更盡心一些。
於是當下又回過身來。點頭道:“既然寧妹子都不介意,我求之不得。這裡許多人都喊我柳姨,不過既然我喊你一聲妹子了。你就和方纔那般喊我姊姊,也是很好。”
秦寧點了點頭,微笑道:“柳姊姊,你放心,對於青雲他孃的頑疾,妹妹但有能力,一定盡力。”
“好好……”柳姨連聲笑道:“我得趕緊去了,要不今天的活計可做不完了。”說着話,終於轉身出了謝家的院落。
謝寧也是哈哈一笑,這又做了個請的動作,請那秦寧向屋裡行去,謝青雲家本就不大,十來步的功夫,兩人就進了屋內廂房。
雖說現在已入夏,謝青雲的母親寧月已經不用泡在熱水之中,但卻只是初夏時節,她的身體前數個月一直在需要暖水,這纔出來沒有多久,還是極爲虛弱,行走也是非常不便,因此雖然院中極小,她也聽見了夫君謝寧、柳姨以及那位陌生女子的對話,但卻沒法子出來迎接。此時一見謝寧領着以爲年輕的美貌女子進來,靠坐在牀頭的她,當下就笑臉相迎,勉強作了個揖道:“民婦參見秦寧觀主。”
秦寧一見到寧月,當即微微一怔,只覺着這女子容貌秀麗,根本看不出年紀,她自己的容貌雖也維持在年輕時的模樣,可那是經過武者秘法修行之後的結果,若是沒有習武,連武徒都不是的話,如今的她可不會再有十幾年前的模樣了,儘管她的容姿本就不差,即便到了三十出頭的年歲,也會別有一番風韻,可總有時光的刻痕印記在臉上。
而此時,這謝青雲的母親不只是容姿比自己更爲秀美,年歲看起來也比自己所維持的二十不到的模樣,似乎還要小着一兩歲,唯一能夠知道這女子早已不屬於少女的便是她微笑神色之下的清冷。
寧月能夠從這股子清冷當中,看出一些只有經歷過歲月纔有的痕跡,秦寧知道,謝青雲的母親比方纔那位柳姊姊小上個六七歲,比自己則大上六七歲,可一個普通的無法習武的民婦,能夠保持住這樣的容姿,確是十分難得。
另外,秦寧甚至還有一種錯覺,這女子的那種經歷過歲月纔能有的清冷,讓秦寧覺着似乎絕不只是三十多年,若說有百年、千年,秦寧也會相信。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秦寧的心中閃過,便很快消失,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許是因爲謝青雲的母親病了太久的緣故,纔會讓她生出這樣的錯覺、
就在秦寧微微發怔的時候,寧月開口笑道:“觀主大人可是因爲民婦的年輕容貌,而感覺到奇怪?”
不等秦寧接話,寧月又道:“民婦不是得意,更不是自大,所以這麼猜想,只因爲不只是觀主大人一個在初次見到民婦的時候,誤會了民婦的年紀。”
謝寧在一旁笑着補充道:“我妻子中了那冰哮虎的一嘯之寒毒,痛苦了十幾年,可卻也有一個好處,便是她的容貌,能夠一直保持年輕時的模樣。並非她不會蒼老,只是蒼老的速度遠遠比尋常人慢上許多。當年請過幾位名醫,見到我妻子的容貌。聽過她的年紀之後,都是這般說的,那寒毒雖狠,卻能調養肌膚,去掉血脈之中的燥熱之氣,纔會如此。”
秦寧聽過謝寧的解釋,也是微微點頭道:“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一瞧見姊姊相貌,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纔會忘記這寒毒能夠延緩皮毛血脈的衰老。”
接着又道:“姊姊也和柳姊姊那樣,不用太過客氣,喊我一聲寧妹妹便可,姊姊是否姓寧,我便稱姊姊爲寧姊姊吧。”
寧月淡雅一笑,點頭道:“觀主好意,寧月領受了,只是不知觀主初次見面,爲何會與寧月像是一見如故一般。方纔在院中的話,寧月也都聽見了,寧妹妹要傾盡全力爲寧月療傷,寧月何德何能。無以爲報……”說着話就要從牀上下來的模樣,像是要磕頭。
秦寧忙拂動手臂,扶住寧月的胳膊。又重新將她扶回了牀頭靠坐,口中連聲道:“既已經是姐妹想稱。姊姊又何須這般。”
跟着又道:“姊姊有所不知,我那徒兒小糉子。不知道謝青雲當年有沒有和姊姊提過,她是個丹藥奇才,天賦極佳,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能收道這樣一個女弟子,是我的福氣,而這福氣或多或少都和青雲相關,當初的小糉子受過不少的苦……”
秦寧簡略的把小糉子的身世說了一遍,謝寧總算找着機會打斷她到:“原來你就是小糉子的師父,青雲和我們提過小糉子,那也是我們最後見到青雲的過年時節,他說小糉子拜了一位高人爲師,想不到就是您。”
秦寧笑道:“正是我,所以我答允了青雲,來爲寧姊姊醫治,絕不是無緣無故,只聽青雲一說,就隨意應允,若是這般,我豈非要累死,見一個人請求,就這般不計回報的全力相助,便是醫道聖者想要做到,也沒有那許多時間去做了。”
“原來寧妹妹你就是小糉子的師父,說起來,真想見見小糉子,早年聽青雲說,那孩子可是心地善良得很呢,那年除夕,還讓青雲給我們帶回了她親手包的糉子。”寧月微笑道:“不知小糉子如今多大了?可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小月,你這是……想要給青雲說親麼?”謝寧聽見妻子這般說,忍不住插話道:“可不行,青雲和小糉子雖十分要好,但也幾年未見,就算仍舊懷念過去,感情深厚,可多半也是兄妹之情,未必有男女之意,況且青雲沒法子修行,小糉子可是翼人族的,似乎並不般配。”
不等寧月回答,謝寧就看向秦寧道:“雖說許多人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可我以爲一切還要看孩子們自己,若是小糉子將來能和我們家青雲再見,也情投意合,我自不會阻攔,可如今算起來小糉子應該最多十歲出頭吧,還很早,這般早定了親怕是不好。”
寧月嗔怪的看了一眼夫君,道:“我只是這麼一說,又不是非要,我記性可沒你好,還以爲小糉子姑娘也有十二三歲了。”
秦寧一旁見他們夫妻爭鬧,實是羨慕,忍不住想起聶石那張石頭臉,心中微微嘆了口氣,隨後便道:“寧姊姊的想法也很自然,沒什麼的,小糉子今年九歲,過幾年也就是大姑娘了,寧姊姊和謝大哥過幾日就能見到她了。”
“過幾日?”謝寧和寧月一齊看向秦寧,道:“這是爲何?”
“寧姊姊的傷病比較複雜,只在這白龍鎮,是難以醫治的,我煉製的極陽丹,取自極陽花,服用之後,寧姊姊會生出非常特別的反應,需要在我鳳寧觀的丹室,我以丹藥輔佐針法,才能全然去了寧姊姊體內的寒毒,每日療傷一次,一共四十九日,療過之後,寧姊姊需要臥牀,我想謝大哥照料姊姊最爲合適,比起我那些觀中弟子要好得多。”
“原來如此……”謝寧微微一想,便痛快的應承道:“如此甚好,何日啓程?”
寧月卻是道:“寧妹妹都說了過幾日,着什麼急,這一去要近五十天的時間,咱們家中的一些事物得收拾一下,還要和鄰里們交代一番,這般忽然走了。像什麼話。”
秦寧也是點頭道:“寧姊姊說得在理,我和你們鎮府令王乾很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你們準備停當之後,我去和他說一聲。就在鎮裡幫你們辦一個踐行宴,請大夥都來一起吃。”
說過這話,沒有給謝寧和寧月接話的機會,秦寧又道:“兩位莫要誤會,這般做也是給一些宵小看看,我鳳寧觀護着你們夫婦。”
“嗯?我夫婦有危險麼?”寧月當下問道。
“暫時沒有,可以後未必就沒有,這次我來之前,聽聞道一些消息。當初青雲爲了小糉子得罪了好些人,最後延伸到了裴傑父子身上,你們可能不知道裴傑夫子是誰,想來青雲那小子定會報喜不報憂的,裴傑夫子是寧水郡烈武門中的武者,這天下武者良莠不齊,這裴傑父子就是那莠,裴傑號稱毒牙,十分歹毒。他兒子繼承了他的秉性,當初在三藝經院橫行霸道,當年我也教訓了他一頓,他自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這回我來白龍鎮的時候,捉了一個鬼祟之人,以我鳳寧觀的丹藥法子逼他說出了來由。是聽了裴家的命,來白龍鎮探聽消息。至於前因後果,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打探白龍鎮的消息回去稟報就是,我這便放了他回去。”
“寧妹妹是想起裴家和我白龍鎮應當不會有任何冤仇,唯一可能就是想要報復當年青雲當初爲了小糉子得罪他們的事端?”寧月反應極快,當下就說道。
“正是如此,只是這時間相隔太久,我也不能確定,沒有證據也不便去裴家質問,所以不如就在此辦一宴,讓全鎮人都知道我鳳寧觀帶了你們夫婦走,如此消息總會傳到鄰鎮,傳到寧水郡城之中,這般今後你們回來,也不會再有人敢找你們麻煩了。
“寧妹妹想得周到,便一切都聽寧妹妹的安排。”寧月點了點頭,看了眼謝寧道:“還不快謝謝寧妹妹。”
“不用不用,姊姊又這般客氣作甚,謝大哥不用。”說着話,秦寧又伸手一拂,把將要拜倒的謝寧給扶了起來,自然用上了武者的勁力,雖柔和,卻讓謝寧無法抵擋。
“好了,我這便先去鎮衙門和府令大人說一聲,這幾日我就住在鎮衙門之內,你們一切安排妥當,叫謝寧大哥來衙門說一聲便是。”秦寧見沒有什麼事了,這便要告辭。
“青雲能認識寧妹妹,真是我謝家的福分……”謝寧心中頗爲感動,說話的語調中也頗有些動情。
寧月卻是笑道:“夫君,感慨個什麼勁兒,還不快送送寧妹妹,一個大男人……”說着話轉而看向秦寧道:“寧妹妹,我這夫君說書說得多,有些多愁善感,不要見笑。”
“怎麼會,多愁善感,也是重情重義。”秦寧笑道:“不必送了,我這就去了。”話音剛落,人就躍出了屋子,又是一縱,便直接出了院牆,消失在謝寧夫婦的眼中。
謝寧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妻子,笑道:“月兒,你的病終於有得醫治了,想不到青雲竟然認識這樣一位大人物,竟然還爲咱們尋來了極陽花,當年那位老郎中提過只有極陽花才能療好你的傷,可依咱們的本事,是怎麼也不可能尋到的……”
“你又要哭泣麼?”寧月笑罵道:“虧你還是個男人,一家之主。”說過這話,跟着又道:“這便是機緣吧,武者習武要機緣,醫者修醫也要機緣,這世上莫不看機緣,你我本以爲我這傷再也好不了,卻不想真能遇見這等人物相助,也是機緣。”
謝寧夫婦正自感嘆,那秦寧卻已經極快的到了鎮衙門之中,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幾個起落就直接落入了鎮府令王乾居住的後院,在衙前看守的衙役只能瞧見一道影子,眼前便什麼也沒有了。
年輕衙役問道:“是刺客嗎?”
“是個屁,你眼花。”老衙役回道。
“你沒看見?”年輕衙役又問。
“看見了。”老衙役再次應答。
“那要不要去救王大人?”年輕衙役第三次問道。
“救個屁,有這樣本事的人,定然是武道中的強者,可王大人你我都清楚。兩袖清風,只在這白龍鎮內任職。這官場之上也沒有人會在意咱們這裡,他也得罪不了任何人。拋開官場。江湖之中?獸武者?都不會在乎王大人這一點只能餵飽自己的薪俸,且即便和他有仇,也犯不着拍這等高手前來,所以此人定是上頭派來,下達什麼命令的武者捕快,王大人此時說不得正跪在後院聽令呢,你我傻乎乎的舉着刀劍衝過去大喊抓刺客,像個什麼話!”
“是,是。還是您老說得在理。”年輕的衙役聽過老衙役的分析,當即佩服得五體投地,也就老老實實的站在遠處了。
老衙役雖然猜錯了,但結果卻說得八九不離十,那王乾府令此刻真個跪在後院之中,對着秦寧連聲道:“不知秦大人來此,下官有失遠迎。”
朝鳳丹宗雖獨立於朝廷,但卻早得皇上陸武賜封官銜,自是因爲陳藥師師兄弟當年是隨着他一起打這天下之人。因此朝鳳丹宗以及屬下各觀也都算作是官門,這秦寧身爲東部四郡鳳寧觀的觀主,這無論是修爲還是官位都遠勝過王乾,他自然要如此跪拜。
對於王乾。秦寧也沒有必要和他結交什麼,作爲官門武者,也就坦然受了他的跪拜。所謂一面之緣,也是王乾家的一位侄女曾經拜在她的門下做了個外門弟子。後來學成後,獨自在外行醫了。當初去鳳寧觀的時候,是王乾帶着這位侄女去求的。
“王乾,有一事要請你去辦。”秦寧也不囉嗦,開門見山。
“何事?下官能辦到,定會竭盡全力。”王乾鄭重應道。
“過幾日我要接了謝青雲的爹孃去我鳳寧觀,走之前要在你府衙辦個送行宴,宴席過後,儘量讓更多的人知道,若是有人來問他們夫妻去了何處,直接說我鳳寧觀便可。”秦寧簡略的說道。
王乾爲官多年,雖是清官,爲白龍鎮兢兢業業,克己奉公,可對官中門道還是十分清楚的,自不會去多問秦寧要他這麼做的原因。
況且他對鳳寧觀以及這位觀主秦寧雖然沒有接觸太多,但從侄女口中以及天下傳聞知道,秦寧和鳳寧觀的名聲好到了極致,自不會去加害謝青雲父母,所以從這一角度考慮,他同樣也不會多問半句。
當下王乾就十分乾脆的答應:“這事十分簡單,下官定然辦得妥當。”
“另外我這幾日就住在衙門裡,給我找個清靜之處。”秦寧也不褒獎,直接說了下一件事情。
“這個……”王乾這一下可爲難了。
“怎麼?”秦寧微微皺眉。
“我這衙門就這麼大,我住一間廂房,下人住一間,另外一間是書房……”王乾認真說道,話到一半,也就住口不再多言了。
剩下的意思很明顯不過,有地方住,不是我的房間,就是書房,秦寧大人是女子,便是我讓了我的廂房給大人,大人也未必肯住,若是住在書房,便是對大人有所怠慢,況且無論住在哪裡,這等小院落,都不算是清淨之地,定會影響大人修行。
秦寧聽這王乾一說,四面掃視了一圈,頓時微微一愣,想到這白龍鎮多年前遭遇獸潮,這些年雖有恢復,但仍舊不是什麼大鎮子,當年和這王乾的侄女私下聊過一次,聽她提起過這位叔父,都是感激,也說這位叔父公正嚴明,如今看來這王乾的侄女所言非虛。
當下秦寧的聲音也就柔和了一些,點頭道:“不錯,你這官倒是做得很好,對得起武國,對得起白龍鎮,也對得起你自己,四日之後,我會回來,若是謝寧早一日過來,就讓他多等一日。”
“大人謬讚。”聽見秦寧這般稱頌自己,王乾都有些受寵若驚了,連忙低頭拱手,可才說了一句,再擡頭時,就只看見一道殘影,隨後那秦寧便消失不見了蹤影。
王乾雖爲府令,可在這白龍鎮中想要看見武者已經是極難的事情,即便他一年會去幾次寧水郡述職,可那些武者也不會在他面前施展這等身法,如今看見秦寧這般,對於王乾來說,也算是大開眼界了,只站在院中好一會,纔回過神來。
秦寧離開鎮衙門之後,便急速向東。出了白龍鎮,尋到她安置在鎮外隱蔽處的飛舟。這便駕馭起來,向北直飛而去。
這飛舟放在此處。即便是被人發覺,沒有武聖修爲也破不開飛舟的氣機,無法進入飛舟之中,然則武聖本就不大可能出現在這裡,即便真的出現在此,也不會稀罕她這一艘最普通的武師所用的下品飛舟,因此放在此處,秦寧十分放心。
而如今,她駕馭飛舟所去之地。便是寧水郡北的青巒山了,那裡再向北就是鎮東軍鎮守的地界,這青巒山這便的高山之上,沒有荒獸,只有白天才有采藥人出現,這裡確是一處清淨場所,在此地呆上四日,對秦寧來說,也是最爲合適不過。
其實從見到寧月開始。秦寧就有些錯句,到後來寧月的言行,讓秦寧再次生出一股子錯覺,感覺這寧月比起柳姨來更加的敏銳、謹慎。
寧月先要作勢下牀叩頭拜謝。很有可能是想問出秦寧爲何這般傾心盡力來醫治她,卻不似柳姨,只聽聞自己認識謝青雲。聽到自己說答應了謝青雲便不會食言,就不再多問了。只相信於強者的允諾,卻忘記去想強者爲何要去允諾。和謝青雲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寧月這樣不動聲色、又十分合理的感激、叩頭,很容易就讓秦寧主動說出因由,是因爲小糉子,如此寧月纔算是放心。
不過隨後寧月以小糉子爲話題,卻被謝寧插科打諢說起什麼親事,其實秦寧卻覺着寧月這麼一問,大約是想證實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小糉子的師父,或者說她能否親眼見一下小糉子,才能肯定自己的身份。
再到後來自己說起要去鳳寧觀醫治,謝寧答應得十分爽快,而寧月雖然口中沒有不想去的意思,但卻表露出要多呆幾日,想是多留存幾日細細思考,或是又多餘的時間,將自己夫婦要去的地方,告之鎮中鄰里,好讓大家知道若是他們出事,可以去鳳寧觀問,又或者是爲了看自己的反應,如果這般大張旗鼓的,讓大家都知道鳳寧觀來人了,自己是否會有所不願。
說到底,這所有的言行,都是表明了寧月不敢輕易相信自己就是鳳寧觀的秦寧,即便有令牌,即便自己所說的一切都十分合理。
對於此,秦寧並沒有任何的反感,和武者打交道,初次見面時,她自己也會如此,這世上想要僞裝成另一個人的手段太多了,尤其是武者想要去平民所在的偏僻之處,冒充什麼,也是十分容易之事。
只是秦寧奇怪這寧月爲何會有這般的謹慎,全然不像尋常民婦,再有和那謝寧說的一般,他們家確是不值得任何人有任何所圖,寧月就算性子細膩、謹慎,又何必如此謹慎。
秦寧清楚知道裴家和謝青雲有很大的矛盾,但她也知道謝寧夫婦是不清楚的,所以這寧月的謹慎不太合理。
正因爲又這些不合乎情理,秦寧又覺着自己所想的這一切都是錯覺,因爲寧月這些言行,都沒有直接表露任何疑心,若只是她無心這般說,反倒合乎情理了。
這些都是當時和謝寧夫婦相談時,快速在秦寧腦中閃過的念頭,閃過之後,秦寧決定無論這寧月到底是真謹慎,還是自己誤會,還是打消她的謹慎爲好。
於是秦寧便想到了在鎮衙門開宴一說,至於那裴家的人鬼鬼祟祟,全然是秦寧爲了開宴而胡扯的話,若是真給他捉了此人,又問出了是裴家派他來的,秦寧定然會順藤摸瓜,定要查出裴家派他來的目的,又怎麼會輕易放了這人離開。
同樣的,開這衙門送別宴,也正合了聶石師兄的叮囑,聶師兄說過有人要查白龍鎮,雖然沒有明說,只是暗示要查之人未必是壞人,秦寧也就明白了其中一切,如此設宴,正好可以將自己接走謝青雲夫婦的事情傳出去,讓那查的人得知自己接謝青雲夫婦,只是因爲小糉子的因由,沒有其他,任何人聽了也都難以懷疑到什麼。
雖然秦寧不清楚聶石爲何要隱瞞一些事情,但她能夠猜得出謝青雲的去向多半有問題,這要隱瞞也是隱瞞謝青雲真實的行蹤,如此自己這般做,也是助了聶石。同樣也打消了謝家寧月姊姊的顧慮,雖然這個顧慮有可能是自己太過心細而生出的錯覺。
接下來的幾日。謝寧在妻子的指點下,每一家都去通知了一個遍。也高高興興的說了,鳳寧觀的觀主要來接自己的妻子去治療頑疾了,自然都說了其中的因由,是自己兒子謝青雲曾經相助過的一個師妹小糉子,帶來的好運。
對於妻子,謝寧雖然認識了許多年,也結爲夫婦許多年,但對認識她的過往卻並不瞭解,妻子不想說。謝寧從來也不去問,他尊重妻子的決定,但是他知道妻子的身世和那寒毒之傷定有着特別的隱秘,謝寧雖然表面上很愛說笑,插科打諢的,可卻絲毫不蠢,妻子當時和那觀主秦寧所說的一切,他也感覺到了妻子是對秦寧的身份不放心,到如今四處宣揚。也是爲了這個不放心而做的一切。
謝寧知道妻子這般做,有二,其一十分明顯是爲了兒子謝青雲,怕青雲這幾年在外面惹了什麼人。而引人來家中捉了他們夫婦,報復孩子。
其二卻只是謝寧的猜測了,妻子不想讓人知道她曾經的身世。應當是躲避什麼人,或許是仇家。而此時這個觀主雖然怎麼看怎麼問怎麼想都不會有問題,但寧月依舊謹慎。或許就是怕當年的仇家尋來,設計把她捉走,甚至還要連帶她的夫君。
雖然沒有去問,但謝寧十分默契的相助妻子來做這一切,這些年他對妻子寧月都是如此,寧月也十分享受他的這種默契,兩人的情感也就在這樣的默契之中,非但不會減弱,反是越來越深。
三日之後,謝寧做好一切準備,這便去了衙門尋那秦寧,卻得知秦寧第四日纔會歸來,這便又回了家中。
第二天,秦寧歸來的時候,府令王乾已經準備好了全鎮的大宴,位置自然仍舊在那校場之上,就和每年的過年夜一般,大夥熱熱鬧鬧,分在不同桌上,而今確是夏日,寧月也被夫君謝寧揹着來了校場,坐在了白飯的爹,鎮中最好的匠工白逵特地爲她打造的輪椅之上。
鎮中的每個人,都爲寧月感到高興,也都想極了那許多年未見的謝青雲,今年大頭也很快要卻三藝經院了,紫嬰夫子離開之後,已經交代好了一切,最小的囡囡識字已經不少,剩下的請秦動代爲教授,在學一年,也就能夠提前去三藝經院了。
如今白飯早在三藝經院學了一年,自不在鎮中,大頭和囡囡卻都是圍在謝青雲爹孃的身邊,一個勁的問着青雲師兄什麼時候回來。
白龍鎮的居民相互之間,感情都是極深,一頓宴席從中午一直吃到日落西山,謝寧也乘着興致在高臺上給大夥連說了好些個故事,這才作罷。
第二日一早,在沒有什麼疑慮的謝寧夫婦便跟着鳳寧觀觀主秦寧,同坐馬車一路到了秦寧飛舟所停之處,隨後便乘坐上了秦寧的飛舟。
這一次,秦寧倒是頗爲驚訝,這謝寧夫婦並沒有感覺到什麼新奇,坐上飛舟之後,對其上的通用的佈置倒是十分熟悉,只是對於秦寧自己請人打造的一些機關,自是全然不知。
“你們坐過飛舟?”秦寧好奇的問了一句。
“嗯。”謝寧點頭道:“當年我帶着寧月四處尋找能夠醫治她的醫道高人,有一位極老的道長說過極陽花三字,後來我們便去尋找,最然知道以我們的本事根本找不到,也就是那些年,我在郡裡說書時,被洛安一位大家族的人聽了去,說清我去他們家說給老太太聽,我夫婦便坐上了飛舟,他們家對我們倒是挺客氣的,一共住了半年,來回飛舟不說,中間還送我們去了一些地方,讓他們家族識得的丹道強者來看看寧月的病症。”
“噢……”秦寧聽後這才明白,不過對那位老醫者卻是感到好奇,當下問了一句:“那知道極陽花的道長是誰,可曾透露過姓名?這事你們爲何沒有對青雲提起過?”
謝寧搖了搖頭道:“那道長不肯說。”
寧月接話道:“我那孩兒脾氣從小就倔強,我們自不會對他說起極陽花,否則他也會和我們一般四處尋找,我和夫君當初就是尋了多年,才知道根本不可能尋得到,以我們這等本事,連出郡都難,莫要說深入荒獸領地了。”
秦寧微微點頭,道:“說得也是,我這極陽花得來也是機緣巧合,我觀中也用不上,算是寧姊姊的運氣了。”
三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大約到了半夜,謝寧照顧妻子寧月睡下了,到寧月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而飛舟也飛行得越來越慢,終於停在了洛安郡西,一座清俊的大山之前。
這山中雲霧繚繞,謝寧和寧月從舷窗看去,卻是看不清任何,那秦寧微微一笑,道:“我鳳寧觀便在這山中,此山算作洛安郡內治下,並無任何荒獸,比起你們那的青巒山還要安全一些,並不算是邊境。
“早聽聞鳳寧觀深處仙境之地,我平日說的書中,也會故意編入鳳寧觀的豪俠故事,想不到今日竟能親來此地,真是有幸了。”謝寧忍不住讚歎了一句。
秦寧“噢”了一句,道:“謝大哥謬讚了,我鳳寧觀哪裡有什麼豪俠。”
“寧妹妹莫要聽他胡謅,他說的鳳寧觀的豪俠,全然和你們沒有關係,裡面醫道高人,武修強者,最強的匠師全都聚集一處,還能對付武仙,這哪裡算是什麼贊,你不怪他亂編,也就好了。”寧月接話道。
謝寧卻是不滿的回了一句:“你莫要老拆我的臺啊。”
秦寧見他們夫婦如此,心中忍不住又是一笑,那股羨慕之意又一次泛上了心頭。
不多時,飛舟就進了山中,到了鳳寧觀坐落的山巔古道,這裡道觀一共六座,沿着層疊山峰,步步向上,而此刻飛舟所停立的是最高的山峰的平地之上,那拔地而起的龐然道觀。
方纔看不清山中事物,如今近前這般一看,卻是讓謝寧夫婦同爲震驚,那謝寧忍不住問道:“聽聞朝鳳丹宗也只是在揚京城外,想來就算雄偉,可環境之上,卻也未及得上這鳳寧觀了。這般地勢,觀中弟子怕都要身懷絕技了吧。”
秦寧先是點頭,隨後搖頭,道:“朝鳳丹宗卻不及我這裡,不只是我這裡,同樣不及中部和西部四郡設立的下屬丹藥觀,丹宗設立京城,卻有我師父自己的想法,我也是不得而知。至於我觀中弟子,有許多武道修爲並不如何,尤其那最下面山腰上的道觀,裡面多是外門弟子,大部分不通武技,若是平日,他們上山下山便要靠一雙腿腳,我們會教授他們強身健體的法門,爬上爬下本身就是對體魄的鍛鍊,一個醫者可以無法習武,但卻必須要有強健的體魄,否則又如何爲他人醫治。若是有緊急事情時,觀中自然會安排飛舟,來接送他們上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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