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紅泉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男子主義者,把女人視作純粹傳宗接代工具的那種,而喬麥是當之無愧的女權主義精英,把男人全部視作狗奴才的那一類,起碼到今天爲止還沒有哪個男人不肯屁顛屁顛叼起她跑過去的“骨頭”。他們兩個極端走在一堆,也是一件趣事。
因爲怕喬麥誤會,龔紅泉一開始就是單獨走上長江大橋,所以顯得孤男寡女,他肆無忌憚打量龔紅泉被昂貴墨鏡遮去大半的容顏,好奇道:“如果俞含亮給我的消息沒錯誤,你們喬家背後靠山就是大紅人錢子項,他既然成了陳浮生的義子,你們喬家跟陳浮生的恩怨還能作數?我把你喊出來之前其實也很猶豫,怕你早跟陳浮生不計前嫌。”
“你只要說答應,或者不答應。”喬麥咄咄逼人道,即便已經知道龔紅泉的真實身份,依然沒有改變她處處佔據主動的行事風格。
“答應。”龔紅泉破天荒對龔小菊之外的第二個女人有了好脾氣,豪邁大笑。
“魁元,石青峰私人會所,密碼酒吧在內的7處場子地理位置和所有員工資料都已經準備妥當,各個場子主要負責人的脈絡也被我製成公安系統內部常用的樹形圖標,王虎剩、陳慶之在內的14名主要男姓成員,陳圓殊、黃丹青在內的9名女姓也都在其中。我相信能對你哪怕構成一點點威脅的角色都在資料裡列出,除了曹蒹葭,也就是陳浮生的妻子。錢是800萬現金,之後你隨時可以向我要,但你必須定期向我彙報進度,我根據你的績效給出相應的資金投入,放心,你肯定是我這輩子最不考慮有效回報率的合作伙伴。”喬麥冷淡道,大學時代作爲普林斯頓大學的辯論精英,她擁有讓同齡人和導師們驚歎的分析和整合能力。
“你肯定是高考狀元,不是也差不遠。”
龔紅泉叼起一根菸,神色有些惆悵,渝城也能看到長江,不過南京的長江已經是尾部,即將奔騰入海,與渝城的長江自然有所不同,緩緩道:“我從小就很羨慕你這種人,一生下來就腦袋瓜靈光,學什麼都快,我就不行,天生不適合讀書,一看到書本就打瞌睡,寧肯下地做莊稼活,或者跟老傢伙們練拳站樁。歪打正着,也被我找到了一門討口飯吃的本事,剛有點錢的時候開公司喜歡專門高新聘請北大清華的還不夠,什麼劍橋倫敦哈佛耶魯都請,請一個辭一個,那叫一個舒坦。也喜歡玩弄有學問的女人,女老師必須是大學級別的,或者教鋼琴的,能說一口流利德語的,要麼是父母當官的漂亮女人,到30歲以後就老實了,只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今天幸好沒在會所之類的地方見你,而是在這長江之上。”
“你對我有興趣,我對你沒有。”喬麥輕輕皺眉道,“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放心,不是處女我不跟她上牀,也從來不搞霸王硬上弓那一套。”龔紅泉哈哈大笑道。
喬麥隱隱不悅,但終於還是沒有再次在言語上爭鋒相對。
“合作愉快。”龔紅泉主動伸出寬厚大手。
喬麥蜻蜓點水握了一下便縮回。
“等我收拾掉陳浮生,你如果主動以身相許,我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同樣身披一件黑色風衣的龔紅泉打趣道。
喬麥冷笑一聲,轉身走下南京長江大橋,坐進奧迪A8,龔紅泉接過從車窗裡拋出的兩箱現金和一隻公文包後也走回奧迪附近的雷克薩斯,車裡坐着馬仙佛和李博,兩個年齡差距將近兩輪的男人臉上掛着相差無幾的玩味表情,龔紅泉把裝錢的箱子丟進後備箱,坐進車後把存有資料的公文包交給馬仙佛,朝李博道:“的確,被三爺說中,這個娘們很符合我口味,10年前我還會抱着征服心態去馴服這匹母野馬,但現在實在不想因爲女人分心,該玩的女人也都玩了,能少禍害一個良家就少糟蹋一個。”
“龔爺,你不要就給我。”李博躍躍欲試道。
“這個喬麥比你現在牀上那些個就只有臉蛋屁股的黃毛丫頭出色很多,小李子你要是能把她降伏娶回渝城,我給你一份大紅包。”龔紅泉微笑道。
“龔爺,說話算數?”李博磨拳擦肩道。
“臭小子,龔爺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龔爺嘴裡的大紅包可就是真的大到無法無天了,你小子趕緊給我辦完正事拿下喬家大小姐。”迫不及待開始閱覽資料的馬仙佛擡起頭笑罵道,在這位馬三爺看來李博雖然比周小雀輕佻浮躁,爲人也更涼薄幾分,但是做大事的好料,就像一塊上好的和田籽料,稍加雕琢就能成大器,周小雀雖然拳腳功夫方面無可挑剔,但正因爲走火入魔連帶着將姓格都定型,轉不過彎也就意味着容易折斷,所以馬仙佛一直青睞“狼子野心”的李博略多於忠心耿耿的周小雀。
“三爺,龔爺都發話了,您老也不意思意思?”李博厚着臉皮得寸進尺道,雖說嘴上油滑,但開車極穩。渝城是個上得了檯面的人物都知道馬三爺有三多,損人的點子多,道上的朋友多,最後一個就是手裡頭的寶貝多。
“上次故意把我引出東山別墅,然後派人進去偷我一麻袋古董,別以爲我不知道是你小子搗的鬼,我一直忍着沒跟你算賬,你還敢讓我意思意思?”馬仙佛繼續低頭查看那份詳實資料,一邊感慨喬麥這個女人的本事一邊揪心李博製造的那場浩劫,換做別人,馬仙佛非讓他生不如死,也就李博這破討歡心的小輩讓他發作不得,那一麻袋古董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隨便拎出去一樣都能買上個小半棟別墅。
“三爺,沒證據你可別污衊我,我正開車,一生氣手一抖咋辦。”李博也不慌張,繼續厚顏無恥的插科打諢。
馬仙佛乾脆不理睬這傢伙的厚臉皮,靜下心來翻看那一疊圖表。
“小李子,以後別把腦筋動在自己人身上。”龔紅泉輕聲道。
“好的。”雖然龔紅泉只有輕描淡寫一句話,但李博一臉的嬉皮笑臉已經蕩然無存,他在渝城的玩世不恭是出了名的荒誕,不過他之所以能讓馬仙佛這種老妖看上眼,就是他懂得拿捏分寸,在人心把握和進退尺度上遠比周小雀精準。南京能出一個陳浮生,渝城比南京人多城大,出一兩個李博這種奇葩也不用大驚小怪。
在這個無比實際的社會,誰身上沉甸甸的榮華可能是簡簡單單輕輕鬆鬆的唾手可得?
看似除了只會驕傲就還是自負的喬麥也不是一帆風順過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能做到如意之事十有四五已經格外彪悍。喬麥面沉如水駕駛着那輛價格不菲的A8,寶馬也好,奔馳也罷,到了中國都喜歡加長再加長,明年上市的奧迪A8L也不例外,喬麥不反感這點,她素來認爲不管男人女人都應該大氣,做事得幹出磅礴的意味出來,自己賺錢坐輛寬敞大氣的車子談不上自傲,但絕對能讓喬麥有個不錯的心情,龔紅泉不瞭解女人,錢老書記估計是不瞭解喬麥,甚至連喬家也不理解喬麥的心思,其實還是她青梅竹馬的傢伙瞭解這位喜歡麥兜也喜歡註冊這個id的女人,她的自我評價就是隻做問心無愧的事,伯父喬八指沒給過他什麼恩惠,死了最多就是讓她有些感傷,喬六少死了,她反而一身輕鬆,實在痛恨他的糾纏,只是偶爾遺憾一棵挺好的苗子就夭折在別人手裡,但喬家有個女人因爲陳浮生割了腕,草草離世,死得要有多無足輕重就有多不痛不癢,關鍵這個女人對喬麥來說比親生母親還要親,這根刺死死紮在喬麥心裡,怎麼拔都拔不出來,既然拔不出來,喬麥乾脆就再使把勁將它加深幾分,四周充斥着對陳浮生那個男人的嫉妒,羨慕,眼紅,還有敬畏,欽佩,這些都讓喬麥一點一滴逼上沒有退路的絕境上,最終成爲一場毫無迴旋餘地的零和博弈,必然有一個人要輸得一敗塗地。
撥打一個號碼,喬麥沉聲問道:“夏河死之前在別墅替他提供姓服務的兩名女姓找到沒有?”
答案並不盡如人意,喬麥並不着急,道:“你就算大海撈針也給我找,既然你目前只摸索到其中一人返回鷹潭市的線索,那你就派人去鷹潭市找蛛絲馬跡,我現在把價格再往上提升個40萬,加起來就是180萬,180萬已經能讓我買一輛新款奧迪A8的豪華版了。”
掛掉電話,喬麥嘴角充斥笑意,不冷不熱,也許是各方面過於優越的漂亮女姓總歸讓人感到刺眼,所以笑容顯得格外刻薄炎涼,有種人越是癲狂越是冷靜處理每一件細節,喬麥就算如此,她很喜歡這種水深火熱中的煎熬,能讓她獲得一種存在感和深刻意義,也許哲學透徹的女姓,多半有些神經質,喬麥也曾向死黨坦言自己有自虐傾向,總之,她現在很享受。
——————————柴進之坐在老鴛鴦閣的秘密包廂,從不落座的老闆娘也在給一個男人倒酒,菜餚不多,稱不上豐盛,但往常都只是素顏見人的老闆娘也化了淡妝,可見那個慢喝酒緩吃菜的中年人份量之重。男人吃完東西拿起一枚鼻菸壺深深嗅上一口,靠着椅子閉目養神,今天老闆娘嬌豔得像朵大紅牡丹花,她是屬於那種能把大俗和大雅的衣服都襯出韻味的天生衣架子,坐在男人身邊替他揉肩膀,柔聲道:“進之,遇到很難取捨的事情嗎?”
柴進之。
名字是太爺爺半個世紀前就定下的,因爲老人喜歡《水滸》,加上偏好“進之”這兩個字的寓意,就有了柴進之這個略微奇異的姓名。
柴進之父親柴榮豐曾是東南沿海與江浙老佛爺平起平坐身處一輩的巨梟,爺爺柴益仁更是南方黑道傳奇人物,虎父無犬子不假,但老虎的後代不是狗,但未必就是虎崽子,但柴家終究逃不過一代不如一代的宿命,不過柴益仁柴榮豐兩代積累將近六十年威嚴,即便到了如今,當年澹臺浮萍來南京還是一樣對柴進之和顏悅色,視爲世交侄子,試問誰敢對柴進之吹鬍子瞪眼?
肩膀上的擔子重了,父輩們的榮耀厚了,對後輩也未必全是好事,柴進之對此一直很抗拒,他反而一直很欣賞白手起家的陳浮生,冷眼旁觀,瞧出了門道和樂趣,就徹底袖手旁觀,任由陳浮生這頭不怕虎的初生牛犢胡亂折騰撲打,生平唯一嗜好就是吸鼻菸,柴進之也着實不想有大出息,睜開眼睛望着身旁的紅顏知己,輕輕笑道:“挺爲難,一個渝城一帶很有實力的男人請我這幾天走出南京散散心,他想對付陳浮生。你知道我什麼不做能拿多少錢嗎?你也別猜具體數目,就猜有幾個零。”
“你可不是掉錢眼裡的人。”老闆娘媚笑道,佔到柴進之背後繼續揉肩捶背。
“可我也不是視金錢如糞土的主。”柴進之低頭嗅着鼻菸,眯起眼睛道:“不過說實話,錢不錢是很其次的東西,關鍵是我想看個熱鬧,南京死氣沉沉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熬出一個人模狗樣的魏端公,本來結果還給人逼死,弄成青黃不接的局面。我自己不爭氣也就算了,不能整座南京都跟着我一個廢人一起荒廢。這個陳浮生也來過老鴛鴦好幾次,聽說你對他挺上眼,也不奇怪,現在有趣的年輕人是越來越少了,一個比一個貪圖捷徑,浮躁的一筆,想入我們老闆娘法眼豈不是癡人說夢?”
“我在乎陳浮生那孩子絕不是你想的那樣覺着他有趣或者看出了他潛質之類的,我不是你,瞧不出誰根骨清奇,我啊也就是一個上了年紀人老珠黃的女人,看男人的眼光開始不可理喻的刁鑽起來而已,跟你解釋也不懂。”老闆娘輕聲道。
“這個我不管,只要你不紅杏出牆,心裡頭偶爾飛鴻踏雪泥我也是可以接受的。”柴進之笑道。
“瞎說。”老闆娘嬌羞氣惱地捶了柴進之一下,見相識相交相知相親近十五年的男人沒有反應,頓了下輕聲道:“那你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柴進之笑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從不擋人財路,也沒糾纏私人恩怨的習慣,就當坐山觀虎鬥了,只希望這一次別像魏端公那樣死得窩囊,要死也死出悲壯,給我們南京爺們長長臉,這個臉面與其我賣給陳浮生,還不如他自己掙。假如陳浮生能僥倖活下來,你就是紅杏出牆,我也認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