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剛過,已經邁入仲春時節,在秋陽這個標準的中原地帶,乍暖還寒的一日四季向來是一年中既惹人厭煩又帶來好春光無數的矛盾季節,早晚的春寒料峭使得不少上了年紀的秋陽市民將外出遛彎消食的日常活動都削減了不少,然而對於春寒漸退的上午以及暖風醉人的下午,綻放在秋陽各處的誘人春色,還是少有人願意拒絕的。
然而即使天上日頭高照,此刻的程篁依舊感覺如墜冰窟,本因地獄之行痠疼無力的肌肉由於那個貼在自己背上隔着衣服都能感到冰冷堅硬的兇器而更感僵硬,程篁嚥了咽口水,一動不敢動,本想在進門之前準備好的韓傅牌紙巾還在兜裡,現在要去拿顯然已經來不及了。不過程篁雖然心裡忐忑驚恐,卻並沒有慌張失措,身後這個人無疑是雲桐的人,聽他說話的意思,顯然是認識自己的,在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全屋前把屋主人刺死當場,顯然無益於他們的計劃。想到這兒,程篁暗暗鬆了口氣,只要對他的命沒興趣,一切都好說。
然而沒等突遇生死危機卻依然頭腦清晰冷靜無比的程篁去跟身後這個想來是雲桐下屬的刺客套上近乎,身後的殺手似乎已然喪失了耐心。
“既然被你發現了,那你就只能去死了啊。”
“啊!”程篁大叫着閉上眼睛,眼前猛地一黑,激動顫抖之下,額頭猛然撞上了玻璃。
“喂!幹嘛吶!”
“沒事兒,鬧着玩呢。”
“程少爺,沒事吧。”
“叫你呢,快點說沒事,要不然我現在就送你去地獄!”
“有事,這王八蛋戳我屁股。”程篁揉着腦門,對不遠處的保安喊道。
“用把他帶走嗎。”
“不用,我自己處理。”
“好,不打擾程少爺了。”
等保安走遠了,程篁轉過頭,對手裡拿着兩根冰棍的雲烏淡淡說道,“我頭是不是撞腫了。”
“沒有,好得很,”雲烏一副嬉皮笑臉的歡快樣子,顯然很滿意自己的演技,他遞給程篁一根雪糕,笑容燦爛,“給你一個,這個山楂味的好吃。”
“你們還真住我家了?”程篁接過雪糕捂在頭上,沒好氣地說。
“我們就你一個熟人,家還那麼大,借住一下,又沒給你弄髒,消消氣消消氣。”他拍了拍程篁的胸口,討好似的笑着,跟之前沉穩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和你是熟人?”程篁嫌棄地推開面前這個比他還自來熟的小孩,斜着眼說道。
“那可不,”雲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看着程篁,笑着說道,“咱倆可是老熟人了,你記得不,你之前好幾次上學忘了帶東西,後來又發現在書包裡,那都是我幫你偷偷放進去的。”
“是嘛,那還真是謝謝你。”
“還有一次,”見程篁滿臉不信,雲烏無所謂的一挑眉頭,拆開雪糕咬了一大口,一邊嚼一邊繼續說道,“有兩個人在你後面走,故意說你的壞話。”
“啊,”程篁拿開剛放入嘴裡的雪糕,恍然叫到,“那也是你幹?咦,真噁心。”
“我去,我那是幫你出氣啊。”見程篁一臉嫌棄的表情,雲烏不滿地叫道。
“別說,還真準。”程篁想起那件高中三年裡少有的開心事,咧嘴一笑,摟過雲烏的箭頭,點頭笑道,“嗯,沒想到上了這麼多年學,唯一給我出頭的還是隻鳥,鳥弟啊,就憑你敢大庭廣衆之下臉都不要了就爲了替哥找回場子,哥下回請你吃冰淇淋蛋糕。”
雲烏聽後,滿臉笑容,一個勁地點頭。
見雲烏笑容依舊,程篁眼神柔和,笑容愈發真誠。
那是在幾個月之前,大課間的時候,在他從初中部上完廁所返回教室的路上,兩個不知道是哪個年級哪個班被誰慫恿來的學生,跟在他屁股後面,一個勁地說各種陰陽怪氣的話來嘲諷他不去小班講課不上晚自習之類裝高冷的話,但是偏偏又沒有直接說出他的名字,從廁所到班裡的路上,兩個不知道是跟哪個尖子生自以爲莫逆之交的小嘍囉足足指桑罵槐了五分鐘,由於是大課間,又是在初中部,正逢學生出來做課間操和課外活動,程篁雖然很生氣,但當然不會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跟那倆個檸檬精吵起來,就在他即將走進教學樓的時候,聽見後面一個人猛地大叫了起來,嚇了他一跳。跟旁邊許多人一樣,程篁轉過身看向那兩個果然從未見過的學生,不禁大笑着轉身步入教學樓。在他身後,一灘大大的鳥屎糊在那個人的頭頂,稀稀拉拉黃白相間的鳥糞在他的臉上滴滴落落,好似淚痕,步入教學樓之前,程篁跟路人一起擡頭望了眼天空,因爲是上午,太陽剛好在頭頂,他們只依稀看見一個黑影飛了過去。
那次把程篁樂得不輕,足足承包了他和吳溪楠半個月的笑點,也是他少有的相信惡人有惡報的時候。
他看着面前這個之前給他穩重成熟感覺的黑衣少年,心中少了幾分猜忌,多年獨居且擔心遭人暗算的生活,讓他養成了時刻小心謹慎的習慣,從不吝嗇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旁人,讓程篁的人生哲學相當厚黑,但即使疑心深重如他,也覺得這個少年似乎的確是個很對他性子的老友,別的不說,作爲一個智商興許比他還高的雙形態鳥人,當着底下一堆人的面上大號,就因爲看不慣後面那兩個人說他壞話,換位思考,程篁不覺得他會做出相同的事。他帶着笑意打量了一眼沒有云桐在身邊就活潑無比的雲烏,跟上次不同,這次的因爲跟雲桐一樣,穿了一身白色的T恤,還換了雙白鞋,跟上回一身黑的形象比起來,增添了不少屬於他年齡段的活力。
“你姐呢?這兒就你一個?”程篁看了看四周,突然問道。
“都觀光去了,晚上纔回來。”雲烏咬了一口有些發軟的雪糕,示意程篁趁着雪糕還沒化之前也趕緊吃完,“我姐上次回來之後,說外面好吃的東西特別多,讓我們都出去嚐嚐,還說機會難得,普通人也很有意思,讓我們去觀察一下他們。”
“你們不會也是那種,以爲所有人類都是罪無可恕,只知道破壞環境不知道珍惜,認爲人類就活該該滅亡的那種人吧。”
“呀嘿,你咋知道的。”雲烏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程篁,表情彷彿是看見了一個一歲小孩滾瓜爛熟地背起了圓周率。
“難道,”他嗦了口雪糕,看着程篁,不確定地說,“你的能力是預測?還是讀心?”
“這種老套路,動漫和電視劇裡面多了去了好吧。”程篁學着雲烏的表情,反過來看着他。
“是嗎?”雲烏聳了聳眉毛,刺溜刺溜地唆起了雪糕。
“多得很,本來以爲打了多年的敵人是罪無可恕的大魔頭,結果到最後發現原來都是誤會。”程篁咬了口雪糕,吸溜着說,“還有,一開始以爲是反派,到了結局才知道,原來是個爲了保護自己人的大好人。”
“那你覺得我們是好人還是壞人。”雲烏突然擡起頭,輕聲問道。
“一開始的時候感覺是壞人,你瞅你姐那幅生怕嚇不死我的樣子,咋看都不像是個好人,”程篁笑了笑,沒去看雲烏,擡頭望向天空,湛藍如洗白雲成絲的天空夾在樓房樹影之間,平靜的有些陌生,他輕聲說道,“現在的話,實在是沒法把你們看成反派啊。”
他笑着看向雲烏,拍向他的腦袋:“這麼真性情的帥小夥,就算是反派,結局也肯定要洗白的嘛。”
“別摸我頭,影響我能力。”雲烏搖晃着腦袋,躲開程篁的手。
“告訴我你姐在哪兒我就不摸了。”程篁的手精準無比的按在雲烏每次躲開的頭上,笑嘻嘻地說。
“啊對,我得給你說點正經事。”雲烏拍掉程篁的手,正色道,“我們已經知道了,你跟組織的人接觸過,所以你也一定知道我們是誰了吧。”
“嗯,知道。”程篁吃了口雪糕,點了點頭。
“他們的總部,應該對我們的行動有預測了吧。”
“對,有了。”
“我們的目的你也應該知道,而且還告訴他們了,對吧。”
“嗯,告訴了。”
“我靠你還真說了啊。”雲烏蹦起來拍了一下程篁的腦袋,動作跟吳溪楠如出一轍。
“唉,各爲其主嘛,”程篁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唉,真是個誠實的孩子,”雲烏嘆了口氣,老氣橫秋地說。
“我覺得說了也沒事啊,你們的目的不是要地盤嗎,給你們就是了唄。”程篁看着他,好奇道,“你們不能直接商量嗎,非得來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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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直接說的話不早就說了,”雲烏看了一樣程篁,緩緩說道,“別看咱倆現在聊得那麼投機,那也是因爲我幾乎寸步不離的跟了你一年,這纔敢把話都跟你說明白,人界和地獄的關係,你應該知道吧,非常殘酷,雖然這幾百年少有戰爭,但雙方因爲小規模摩擦而死傷的人數,你想象不到有多少,而且地獄裡面,跟我們一樣智商高,懂得觀察思考,長相又出衆,情商高,又體貼,又會說話,又樂於助人的種族...”
“別給自己加戲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