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鬼氣洶涌而出,死守那最大鬼門的四龍子在此鎮守,愣是沒有放走任何一道黑煙,然而聯通上界與鬼界的,卻不止一道鬼門。東西南北各片區天人宮衆長老傾巢出動,甚至有個別片區的大長老也出了宮。上界猶如一個大篩子,四面開洞,而受災最嚴重的東片區,卻逐漸趨於了一種奇異的穩定態勢。在那貫通三界的最大的鬼門被轟毀之後,天人宮帶人鎮守了邙風,然而奇怪的是邙風周圍嚴陣以待的天仙卻沒有捕捉到絲毫鬼氣,彷彿那最大的鬼門已經喪失了其作用一般。天仙有意一探邙風內部,卻先後被跳躍的紅雷和逐漸彌散開來的濃重的瘴氣所驚退,也只得不尷不尬地圍繞在邙風外圍。
然而此刻,邙風內部依舊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活動。
雖說那貫通三界的鬼門已在下界便被四龍子截住,然而邙風卻的確是個再好不過的開啓鬼門的場所。只是那些方開啓的鬼門,便被地面所殘留的紅雷電弧給轟了乾淨。
就在邙風東南一側,一席紅衣的男子緩慢地從樹根上站了起來。一段時間依靠着若木氣息的適應已讓他從強行涅磐的虛弱中逐漸恢復。在這片紅雷遍地的地方,那棵蒼老龐大的金色巨木樹蔭下,是唯獨安寧的寸方土地。
紅衣的男子起身的同時,一襲黑色長髮逶迤而下。他的手緩慢地從金粉之中提起,彷彿是撿起了什麼東西。
“嗯……”鳳燚對着若木的樹葉縫隙之中灑下的陽光看了看手裡的東西。在這片森冷的地方,唯獨若木沐浴在陽光之下,且投下了光。
“兩枚七品納戒,”鳳燚的嘴角似乎彎了彎,“我這小徒弟還是個小財主。”
彷彿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若木巨大的身軀轟然一抖,接着開始逆生長,龐大的樹木開始縮小,周圍被其枝葉撐開的邙風寒林漸漸重新奪回自己的地盤。若木快速縮小,逐漸變成一枝小小的樹苗,接着“咻”地一下鑽入了土中。鳳燚將手伸入金粉,再探入地下,挖出了一個金色的球。隨手放入了先前取出的兩枚納戒之一中。
他微微蕩了蕩自己的袖子,信步閒庭地踏離金粉。就在他之後,那堆金粉之中,一株株細小的樹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了起來。
而在邙風的另一頭,紅雷已逐漸勢盡,一團黑色的濃郁鬼氣似乎總算找到其發泄之處,迫不及待地逃竄而出!
“唰!”一柄馬刀猛地將鬼氣一刀兩斷,伴隨着凝成實體的鬼兵同樣一分爲二,其後一襲白衣顯露了出來。白衣男人的身上卻已不再幹淨了,他怒瞪着緊貼身側的另一襲白衣,狠狠按住對方的腰道:“你不要命了!”
被攔腰拉過的青年同樣怒視着對方,眼神裡卻有了些勢弱。的確,方纔他心急火燎地衝向前時,正迎上那暴躥而出的鬼將,如果不是眼前的男人一把將他攔腰帶回,他的腦袋恐怕就要被那緊隨而至的鬼兵生生砍下來!
“……多謝。”鬱劍帶着幾分惱怒又有幾分不甘說道。隨後他扯開姬靈茭死掐在他腰間的手,抽出玉色長劍就衝了出去。玉色長劍的帶動他的全身將面前的黑氣破開,鬱劍匆忙就要越過,卻在這片刻之間,感到肩上猛地一沉,姬靈茭的一柄馬刀竟然猛地拍在了他的肩上,直將他拍得一個趔趄向前翻滾了一圈。他怒氣衝衝地扭過頭,卻看到姬靈茭手執另一把馬刀橫格在自己腦袋上方,而鬱劍先前站立的地方,赫然是一把殘破的骨刀,骨刀的持有者,是一具龐大的身披盔甲的黑色骷髏!
“鬼將!”鬱劍的心中一驚,連忙一骨碌起身,躍至鬼將後方,玉色長劍立刻大亮!
“閃開!”姬靈茭厲喝一聲,渾身的靈力都鼓盪起來,鬱劍只感到四周的壓力越來越大,卻一時無法分辨這究竟是姬靈茭的靈壓還是另有鬼將出入,他僅僅是遲疑了片刻便咬牙再度加強了手中長劍的力道。
姬靈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強控着手中的力道,隨着雙馬刀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他的臉上從脖頸處蔓延開無數古怪的紋路,他的喉中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怒吼,伴隨着馬刀上漆黑洞口的洞開,更多的鬼氣猛然溢散開來!
那跳出的鬼將連掙扎都沒有來得及便彷彿被一臺超大功率的吸塵器猛地吸進了姬靈茭的馬刀之中,然而緊接着那鬼將之後,一個龐大的頭顱擠出了鬼門。姬靈茭在那一瞬間心中一震,立刻萌生了退意。這鬼門裡出來的……竟然是個鬼王!雖然先頭兵並不多,可推得這鬼王並不如何厲害,但這畢竟是一個鬼王,姬靈茭不知懷着怎樣一種心思,壓根兒不想在這個時候拼命。他想要儘快帶那個人離開這裡。若是僅他一人,他也許需要花費一點時間也能勉強而冒險地處理這並不算強大的鬼王,但現在……
姬靈茭的念頭一個來回都沒有轉完,鬱劍那先前本來爲那鬼將準備的一劍因爲鬼將被瞬間吸入了姬靈茭的雙馬刀,而筆直扎入了突然出現的鬼王軀體之中。
彷彿是遭受了致命的攻擊,那頭鬼王猛地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姬靈茭眼疾手快,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將血水往刀上一抹,只見那兩柄雙馬刀驀然漲大,更爲濃郁的鬼氣撲面而來,他怒吼一聲,強大的吸力甚至讓鬱劍都有了被迫移動的趨勢。周圍的零散草葉不斷涌入那黑漆漆的洞口。姬靈茭馬步一打,在狂風中叫道:“椎骨!”
鬱劍猛地醒過神,奮力拔出扎入鬼王身軀的長劍,看準了其如同尖刺般突出的椎骨,狠狠紮了下去!
鬼王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咆哮,尖嘯讓鬱劍頭暈目眩,只覺得渾身經脈都震動顫抖了起來!然而就是這一劍,讓鬼王在猛地回頭同時,身軀卻被拖向了姬靈茭。無數血紅與漆黑混合的鬼氣彷彿一雙雙小手,有力而不容置疑地將鬼王的頭顱捆住,在其四肢不斷掙扎之中,那無數小手終於彙集成一股龐大虯結的巨繩,拖着鬼王的頭顱猛地拉入其中!
頭顱與身軀連接的極細處被猛地扯斷,腥臭的漆黑的血液頃刻之間噴灑出來,濺了鬱劍一身,那頭顱囫圇被雙馬刀吞入,龐大的身軀依舊卡死在鬼門之中。
姬靈茭猛地收刀,瞳孔在看到搖搖欲墜的鬱劍時立刻放大了。他眨眼之間上前一把攬住了鬱劍,將先前破開的手腕上的傷口弄得更大,將自己汩汩涌出的血塗抹在鬱劍的臉上,連自己的刀掉落在地都未來得及理會。剛開始被黑血腐蝕的皮膚在姬靈茭鮮血的沖洗之下有了重新生長的趨勢,姬靈茭馬不停蹄地撕扯開鬱劍被腐蝕得“孳孳”作響的朝服,用猩紅色的雙手擦拭了鬱劍每一寸□□在外的皮膚。直到鬱劍的全身都成了血紅色。
姬靈茭的頭有些暈眩。然而他卻一直緊盯着鬱劍,直到對方被血色沾染的雙脣微微分開:“放開……”
姬靈茭一把抱起軟下去的青年,抄起地面上的雙馬刀,似乎找準了一個方向,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必須馬上找到水……姬靈茭緊抿着雙脣,頭腦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我□□奶奶的!媽的這是什麼玩意兒!”枯萎的樹叢之中,一個男人手舞一把巨大的鐵騎扇將周圍黑色的煙霧一扇子掃開,然而掃開之後,卻又有更多的黑煙向中間的空白區涌來,一行人行進得非常吃力。
“臧清!這樣下去我們來不及找到人就該被吞了!”落在最後的何慕上前兩步,驚恐地看着那將自己的衣服腐蝕了的黑色煙氣,將自己的身體一再縮小。一旁的劉吟濤連忙跟上,手中鋼棍虎虎生風,硬生生將那黑煙隔離。
“沒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東西能吞噬靈氣,如今多虧了蕭何才走到這裡,再這麼下去萬一蕭何的靈力枯竭,我們都得陷在這裡。”魏雲此刻也發話了。
臧清冷着臉,道:“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還能停下麼?姬神獨身一人都過來了,我們難道就不如他?”
“臧清,我知道你擔心小維……”何慕垂下眼來說道。在鬼氣肆意流竄的起來的時候,無極營原本打算帶着原先跟着他們的人找到原先無極營的大本營躲避一番。在那冰天雪地的地方,想必鬼氣也該給凍僵了。在經歷了隊員鬼化的恐怖之後,他們已經不敢再輕視這黑色的煙霧了。他們想得不錯,將大部隊帶回大本營後,的確沒有在周邊發現鬼氣的存在,彷彿那鬼氣只現身於人多的地方。
然而就在大部隊安頓下來之後,姬靈茭卻彷彿感覺到什麼一般,一聲招呼也不打就衝了出去。幾人都是莫名其妙,但是魏雲卻覺得不對,當即跟了上去。魏雲動身了,其他的人怎麼還坐得住,何慕勸說小溪留下來照顧安頓大家,無極營的原隊員幾個,加上一個劉吟濤,都追了過去。
似乎是察覺到無極營的人在跟着他,姬靈茭也放慢了速度,魏雲得以氣喘吁吁地問一問原因,得到的回答卻讓他們大吃一驚。邙風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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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應最大的就是臧清,他知道周小維就在邙風。
事實上姬靈茭的消息從兩方面得來。邙風出事的片刻之前,周圍的靈壓都產生了劇烈的變化。姬靈茭身懷鬼道,對鬼門的出現與消失本有着隱隱的覺察,這種覺察就像是簡單的預知,鬼門越大,他能感覺到的就越鮮明。而在邙風之中的鬼門,其規模之大,加上邙風本身環境的增幅,足以使千里之外的姬靈茭感到異常。但讓姬靈茭動身的卻是懷裡的玉。
也許鬱劍都不知道自己送了姬靈茭那塊玉有什麼用處,因爲姬靈茭的精神世界實在是太穩定了。他從來沒有過大的情緒波動,除非……
姬靈茭在察覺到邙風的異常後不久,他感到懷裡的玉傳來了焦躁的動靜。鬱劍的情緒尋常也是不易波動的,然而那一刻,姬靈茭卻感到心臟一縮。放在胸口的玉石忽冷忽熱,那是從未有過的急切!
姬靈茭立刻動身了,連話都沒落下一句。
那塊玉是鬱劍離別前交給他的,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也不知道爲什麼居然會這麼看重這塊玉。事實上當初鬱劍將這玉交給他時,鬱劍自己的臉上也帶着一種尷尬和不解。
鬱劍心想大概是因爲姬靈茭是無極營裡最強大的人,如果這塊玉石真如師尊所說有通天的功效,那人拿着也許更能保護無極營。這個解釋讓鬱劍心中釋然了。然而卻讓姬靈茭每天持續地盯着那塊玉不止兩個時辰。玉石被雕刻成了祥瑞的圖形,姬靈茭長時間地研究這塊玉。他以爲自己是在看這塊玉的符號究竟代表着什麼,卻一遍遍地在心裡思考鬱劍送給他這東西是什麼意思。爲什麼只送給了他?
姬靈茭沒有得到一個能讓自己滿意的答案。似乎所有合理的解釋都讓他很不愉快。姬靈茭的天賦讓他從小就在武學上得天獨厚,從未有他覺得困難的事,只有他不感興趣的事。但他首次覺得自己碰上了困難的東西——鬱劍。
在姬靈茭衝出去之後的十幾分鍾之內,臧清同樣堅定地前行了。姬靈茭也大概知道臧清和周小維的事,和無極營相處的時間長了,他有了一些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改變。總之他不是那麼不合羣了。他能夠記住一些有關無極營的東西,也能認清無極營裡的人,而不是都當作一羣無用的螻蟻。他偶爾會覺得,鬱劍在這種地方也許也有些道理。不過這種偶爾很少見。在看到臧清那義無反顧的樣子的時候,姬靈茭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爲什麼要爲了一個女人就闖入危險的地方,不惜丟掉性命?他們的實力不夠強,難道不應該量力而爲?
姬靈茭壓根兒就沒發現自己也正在義無反顧地往那個他有點在意的人身邊跑。
越接近邙風,姬靈茭的步調就越快。直到無極營的人跟不上他而徹底失去了他的行蹤。
臧清等人被帶入了邙風,卻陷入了鬼氣之中,隨後而來的地震和那驚駭天地的天雷讓這些從未經歷過哪怕一次天劫的前地仙肝膽欲裂。天劫波及到了邙風的周邊,好在邙風並非一個規矩的圓。他們所在之地乃是距離邙風中心最遠的一角,天雷來襲之時,所有人都伏地,大量的鬼氣轟然退散開來,強烈的衝擊力險些掀翻了這幾個匍匐在地的天人。在連串不停歇的轟炸之後,幾人才心有餘悸地起身,打算再往裡一探,然而這猶豫的時間裡,被轟散的鬼氣,再度從邊緣開始一點點入侵了進來……此刻這一隊人馬正是進退兩難,而隊伍之中也出現了分歧。臧清在紅着眼睛不斷前行,而劉吟濤卻擔心何慕哪怕是個靈力輸出,也有消耗完的一天。在這附近充斥了鬼氣的地方,壓根兒就無法吸收靈氣,沒有補充,他們要如何才能撐到在這茫茫的林海里找到周小維的那一天?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在姬靈茭突然加快速度離開之後,有一頭黑色的似虎非虎的異獸,帶着一個渾身漆黑的人竭盡全力逃離了邙風的中心。
“要走你們走,我不走!”臧清冷着臉,將手中的鐵騎扇猛地往地面上一插,一圈靈力膨脹開來,像是個空心球般罩住了他,“找不到小維老子就睡在這兒!”臧清的話音剛落,只見身後的何慕忽然之間瞪大了眼睛,張口驚呼了一聲:“媽呀!”
臧清還沒回頭,就見劉吟濤猛地將棍子橫在了身前,接着一個臧清感到身後有什麼靠近了。他緩慢地回過頭,雙眼立刻睜大了。
一頭有一個人那麼高的異獸向他們奔跑而來,在那一瞬間,魏雲叫了一聲“我的老天!”隨即將何慕往身後一扯,而臧清卻和三人反方向而行——他猛地撲了過去!
“小維!”
三人頓時都怔住了。只見那異獸的鼻翼不斷開合,定定地盯着臧清,放慢了腳步。衆人這才覺察到那異獸行走時一瘸一拐,身上彷彿馱着什麼。就在臧清面前,那團被馱着的黑乎乎的東西在一個顛簸下滑了下去。
臧清連忙眼疾手快地上前,一個打滾將人撈在了懷裡。臉色慘白的女子緊閉雙眼,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