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宋思煙衣袖掩面,發出一陣輕蔑的笑聲,俯在慕昭月耳邊,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不明白是嗎?那我就慢慢告訴你,當年你那不要臉的孃親,帶着你的兩個哥哥來投奔我們宋家,我們宋家見他們娘仨可憐,好心收留他們,誰知道你那瘋娘竟不要臉的,勾引我爹,而你……就是那個賤種。”
“你胡說,我娘不是那樣的人。”
慕昭月面色雪白,不穩的後退兩步,喃喃低語:“不是真的,你騙我,你騙我的。”後面的聲略高,惹得不少人朝他們二人看去。
“我爲什麼要騙你,以我的能力,三個王妃名額中,必然有我的一份,但是……”宋思煙一步,一步,逼近慕昭月,聲音又冷以狠的道:“但是,我絕不允許,你這個賤種,跟我平起平坐。”
慕昭月面上血色全無,目光渾散,一步一步後退,口喃喃低語:“我不是賤種,我不是……”清白、高貴的出身,一直以來,是讓她引以爲傲的一切,突然被打碎,崩潰了,讓她跌入了另一個灰暗世界。
宋思煙隨着慕昭月後退的步伐,步步逼近,脣角邊飛起一抹譏諷的笑,聲音森然:“你是的,你就是賤種。”這件舊事,在宋家一直是禁忌,沒有人敢提起,否則家規處置。
但是,這賤種仗着身份,擁有太多的好東西。
所以,不得舊事重提,即便是她不能得到的,也要……毀掉,絕不便宜這個野種。
“我……我不是。”
慕昭月語氣一頓,語調突然一轉,緩緩的擡起眼皮,陰冷的盯着宋思煙漸漸靠上的精緻面孔。
看到這幕,宋思煙垂下眼眸,掩住眼內的精光,雙手在袖中握了握,繼續一步一步靠近慕昭月,聲調森森然的譏諷道:“照照鏡子,無論是你的容貌,還是你腦子,還有你的脾氣,你哪點像慕家的人啊……”
“不……”
搖搖頭,慕昭月無力的叫一聲。
因爲對方所說的是事實,她確實不像慕家的人,不夠沉穩,不夠聰明,不夠出色……果然是一點也不像,哈哈……
盯着眼前的女人,一想到她竟然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彷彿看到無數的蟲蛆,正從對方的眼睛、鼻孔,嘴巴中爬出來一樣,無比噁心……
慕昭月一陣氣血翻涌,只感覺到自己的理智,像繃得過緊的琴絃,嘣……一聲,斷掉。
突然,心裡閃過一個邪惡的念頭,慕昭月目光陰鷙的看着宋思煙,只要她沒了,一切將永遠是秘密。
宋思煙看着慕昭月的自信漸漸崩潰,看着她的情緒漸漸失控,看她漸漸凝在臉上的殺氣,不退返進,一步一步的走近,脣角邊上,輕蔑、譏諷的笑容,點點擴張,低沉的聲音,咒語般在慕昭月耳邊迴旋:“賤種、賤種……”
慕昭月最後的一絲自信、驕傲、理智,在一聲聲的詛咒中,終於完全崩潰、消散……
袖中的玉掌,暗暗運起內勁,以宋思煙的體質,只要一掌,只一掌就能送她上西天,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是賤種,去死吧。
森然的殺氣,撲面而來,宋思煙面上大駭,似是害怕,卻很理智馬上閉上眼睛,咬着牙,準備承受接下來的痛苦。
“大小姐,我們回家吧。”
淡泊、漠然的聲音,如梵語,聖言,突然飄來起,不是特別的大音量,瞬間把二人從各自的世界中拉出。
胸口的鬱悶之氣一散,慕昭月驟然清醒,原本準備拍出去的手,也被一隻冰涼的小手拉住,側眸,只見薄情脣邊帶着淺淡的笑容,盈盈站在身邊。
薄情看着已經睜開眼的宋思煙,面上驚懼之色仍在,轉過臉面露責怪的道:“大小姐,你是不是又在說什麼嚇唬人的玩笑話,看你把宋小姐都嚇成什麼樣了。”
回頭,薄情語氣略抱歉的道:“宋小姐,你沒事吧。我們大小姐,最近迷上一些奇異荒誕的雜記,沒事總愛拿出來嚇唬人,那都是假的,你可別放在心上。”
哼!
宋思煙在心中冷哼一聲,面上卻拍拍胸口,心有餘悸的道:“左相夫人言重了,只是昭月小姐說得太傳神,思煙信以爲真,纔會被嚇到的。”好厲害的小丫頭,三言兩語就把旁人的疑慮打消。
“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們就先走一步,明日再見。”
薄情拉着正狠狠咬脣,一臉殺意的慕昭月,從容自若的走出永寧宮,一邊走邊冷冷的,用兩人能聽得到的聲音道:“我不管你是爲什麼,想嫁給風雲弈,收起你面上的殺意,給我保持原來的樣子,宮裡宮外,想看你笑話的人很多。”不是提醒,是警告。
從永寧宮到皇宮門大門,一路上,不少人前來問好,道賀,薄情都強逼着慕昭月,與她一起笑臉相迎,即便太尉夫人的挑釁,也被二人臉上表現出來的淡然,給反彈回去。
直到上了馬車後,才鬆開手,神情冰冷的道:“你知不知道,方纔若不是我及時拉住你,那一掌打出去,你就中了宋思煙的詭計,你這些日子的努力就白費了,一輩子都休想嫁加風雲弈。”
宋思煙這個女人頗具心計,竟然一眼瞄準慕昭月的弱點,妄想用激將法不戰而勝,幸好她及時出現。
“可是……”
“沒有可是。”
薄情冷絕的打斷慕昭月,閉上眼睛,不容質疑的輕聲道:“記住,不管別人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你都不用理會,只需要按照我的話做就行,其他的事情,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交給我處理即可。”
“說吧。宋思煙跟你說了什麼?”看到慕昭月無聲的點頭後,薄情冷冷的問,可以肯定宋思煙一定跟慕昭月說過什麼,戳到她痛處的話。
“我……”
看着薄情漠然,高貴的面孔,慕昭月腦海中飄過兩個字——賤種,那種卑微的字眼,將要用她的身上,到口的話卡在喉嚨中,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薄情柳眉一挑:“不要考驗我的耐性,幫你,已經是我最大的極限。”雖然是各取所需。
若再要她費心思猜量,她可隨時抽身而出,答應風雲弈的約定,不過是要折磨玉顏華而已,不是慕昭月,換成別的女人,玉顏華照樣會生不死。
“小嫂子,求你不要問好嗎?”
眼淚,突然從慕昭月眼中,不要錢的滾落下,向來要倔強有小臉上,第一次露出柔弱。可惜,坐在她眼前的,不是原來的薄情,而薄傾情靈魂的重生。
眼淚在她眼中,只是一種武器,而她對這種武器,早就產生抗體。
任由慕昭月哭得雙眼紅腫,淚如斷珠,薄情眼睛中也沒有出現一絲憐憫,如神佛一樣高高在上,冷眼旁觀。
慕昭月趴在馬車的小几上低低哭泣,直到馬車漸漸靠近慕府,才漸漸的止住。
擡起頭,眼眼朦朧的看着,端端正正坐在中間的薄情,一雙大眼睛清澈明亮,純淨得不含絲毫雜質。
人人都說,眼睛清澈純淨的人,都是善良的人,可是爲什麼,眼前的女子,明明有着一雙無比純淨的眼睛,卻自始至終,都沒有露出一絲慈悲,反而眼底下,透出陣陣陰冷入骨髓的無情。
薄情連睫毛都沒有眨一下,冰冷漠然入骨的道:“現在離到慕府還有一刻鐘的時間,你哭夠了便說,不然……”
慕昭月驀然擡起頭,看着薄情,後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
但心裡明白,這是她給出的最後通牒,若是錯過這次機會,再想她出手幫忙,難於登天。
猶豫再三,閉上眼睛,滾下一串淚珠,哽咽飄出一句:“宋思煙說我是……是宋家不要的賤種,說是孃親勾引她的父親,說孃親不要臉,嗚嗚……”
“知道了。”
薄情淡然的吐出三個字,宋思煙對自己果然狠,竟然邊這件事都敢搬出來,絲毫不在意事情敗露,會連累到自己的父親,更不怕慕昭明一旦追究起來,會滅了她宋氏全族。至於以慕昭明現在的能力,爲什麼還一直留着宋航,那就他的事情,與她無關。
“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薄情只一是輕描淡寫的“知道了。”再不追問其中的緣由,慕昭月不禁有些擔心和好奇的問,最起碼該有點表情吧。
本想不回答,但慕昭月一臉不安的看着自己,薄情只好冷冷的道:“有,按照我們說好的做,其他的事情不用你管。”知道問題的原因,自然會有應對的方法,多說無益。
慕昭月面上一愣,隨之閉口,胡亂的收拾一下哭花的臉,但那雙紅腫的眼睛卻無法遮掩,無奈之下,只好戴上四周垂薄紗的錐帽,把整個臉都擋起來,仍是不放心的問:“小嫂子,我這樣沒問題吧。”
嗯……
薄情用鼻子輕聲迴應。
見薄情不在意,慕昭月有些不悅的道:“小嫂子,回家後,我做什麼?”
“你不累嗎?”薄情無奈的道。
“累。”見薄情面色不愉,慕昭月的聲音也小了很多。
“那就休息、睡覺。”薄情說完,慵懶的打一個呵欠,該死的選妃宴,讓她錯過了午休的時間。
前行速度漸慢,馬車緩緩在慕府大門前停下,薄情馬上起身走出馬車,漣漪、曼珠、琥珀、璧玉也從另一輛馬車下來,早早在外面候在外面。
“夫人。”
四人同時行禮。
薄情轉一下脖子,慵懶的道:“迴天花苑,困死了。”她需要泡在熱水中鬆鬆骨,然後在柔軟舒適的大牀上睡到自然醒。
……
天花苑,天色早已經過黃昏,黑夜悄然而來,簡潔明亮的臥室內,依舊只有一兩盞昏黃的壁燈。
微弱的光芒,穿過無數層紗幔,落在華麗舒適的大牀上,那面帶稚氣熟睡的人身上,從心底生出一絲愛憐,寵溺。
漣漪見到慕昭明入來也不奇怪,自從去年當衆承認夫人的身份,這男子便經常出現在此間,尤其是那次重傷之後。
“大人。”漣漪恭敬的行禮。
慕昭明皺起眉頭:“妞妞,一直未醒。”一場無聊的選妃宴,把她折騰成這樣。
漣漪微微搖頭,壓低聲音:“夫人習慣午膳後休息一個時辰,但是在宮中,一直陪在太后身邊,錯過了時辰,如今一直睡着,連晚膳也不曾用。”
慕昭月在牀沿坐下:“準備些夫人愛吃的膳食。”不吃怎行?
“是”
修長的玉指,拔去薄情臉上的髮絲。
看着薄情漸漸長開的容顏,眉心間露出的一抹少女特有的嫵媚,慕昭月的脣角不由微微揚起。
似是感覺有人注視,薄情在被子拱了拱身體,轉過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甜甜的入睡。
薄情這回是真的累,若是平時,她一早就察覺到慕昭明的存在,把慕昭月這樣的爛泥扶上牆,真是把她弄得精疲力盡,此時儘管是睡着,眉宇間的疲倦之色仍然清晰可見。
“妞妞,該起來了,用些吃食現再睡。”連被帶人的從牀上抱起,如同抱着一個世界那麼珍重,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的親了親,輕拍着她的後背,如抱着初生的嬰兒一般。
薄情的大眼睛,微微裂開一條縫,看到一張朦朧的俊顏,熟悉的味道,讓她不用看清楚,也是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誰,聲音帶着睡夢的沙啞:“你打算怎麼處置宋思煙?”
皇城中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眼底下,宮中發生的事情,早就有人報給他。
慕昭明眼中閃過一抹笑意:“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一個宋思煙,他還犯不着出手,她想玩,就讓她玩。
四周,盡是他身上跟她相信的幽冷入心有清香,動了動身體,在他懷中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紅潤的脣上揚起淺淺的弧度:“我想先梳洗,再用膳。”
充滿的笑意的弧度,在慕昭明英俊的容顏上揚起,真是太聰明瞭,一個小小的宋思煙,完全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
浮雲宮
雲雪兒避過衆人,從甘露殿悄悄溜出,來到一叢翠竹下,四顧無人後,小聲喚道:“弈王爺。”
還沒有等到迴應,突然玉頸上冷氣襲來,一隻大手緊緊掐着的喉嚨,把雲雪兒拖到竹叢後面,甩在地上。
濛濛夜色下,黑影熟悉的輪廓和味道,雲雪兒連忙捂着嘴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奴婢見過弈王爺。”
風雲弈英俊的面容有些猙獰,目光駭人的盯着眼前,這張將要如嬌花破碎的美麗面孔,手上的力度一加:“誰許你模仿她,你算什麼東西,一個下等卑賤的軍妓,不準用你的下賤玷侮她高貴。”
雲雪兒美麗的眼眸,目光在渾散,失焦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努力的凝聚起一抹祈求的眼神,殷紅的櫻脣微微開合,無聲的道:“主子,饒命……”
鐵鉗一樣的手突然一鬆,雲雪兒如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不敢遲疑,旋即伏在地上叩頭:“奴婢,謝主子不殺之恩。”
胸口起伏,大力的吸氣的聲音,傳入風雲弈的耳中,目露不屑:“知道什麼叫畫虎不成反類犬嗎?你今天的表現就是那隻狗,囂張、庸俗、無知、愚蠢……”
風雲弈的腦海中回放着薄傾情的一顰一笑,聲音更冷的道:“你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舞姬,不以爲有一張漂亮的面孔,不要以爲有一些服侍男人的小手段,不以爲皇上現在寵着你,就可恣意妄爲,皇宮中從不缺美麗的女人,你若再這樣蠢下去,你這雪妃娘娘連三個月都不用,就會消失在皇城內。”
雲雪兒的面色一白:“奴婢知錯。”
風雲弈輕蔑的冷哼一聲:“你應該很清楚,現在別人不動你,因爲皇上正在興頭上,只要皇上對你的新鮮感一過,沒有了聖寵,那些你得罪過的人要弄死你,就跟掐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
雲雪兒感受着風雲弈怒火,嚇得伏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脊背泛起寒意陣陣,顫着聲音:“奴婢知錯,奴婢明天一早就向太后請罪,請王爺原諒。”心裡很清楚,她若不能助眼前的男人成事,第一個要殺她的,就是眼前的他。
吸一口氣,風雲弈斂起面上的怒火:“你先回去,明天機靈着點。還有……不準模仿她,即便你換上她的打扮,你不會變成她,因爲你沒有囂張的本錢。”蠢女人,居然敢模仿情兒的行爲。
風雲弈走後,雲雪兒撫着自己被冷汗打溼的面孔,這張面孔一直是她引以爲傲,一直以爲自己是最漂亮的,直到在風雲弈的書房中,看到那幅畫像後,她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美,那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隨意披散着長髮,站在火紅的楓林中,驀然回首的瞬間。
高貴、優雅、睿智、張狂、暴戾、嗜血、無情、冷漠……
從那一雙細長丹鳳眼中,迸射而出,目光飽含的寒利,讓人不敢正視。
僅僅是一副畫像,僅僅是看了一眼,那女子便像魔一樣,牢牢的紮根在她的心中,揮不去,抹不掉……畫中女子的美不在於臉蛋,而是她的所有。
回過神後,雲雪兒抹臉上的汗,略略整理一下衣裙,翩然回到甘露殿,籌謀着明天的事情。
……
四月底的天氣,仍然有些微涼,早上飛過一陣輕雨後,更是讓人覺得春意濃。
宮門外,慕昭月一身輕便的衣裙,輕鬆的跳下馬車,剛站穩,就聽到一把戲謔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沒想到你還敢來,看來是不把本姑娘的話放在心上。”後面的語氣中,已經充滿怨毒。
慕昭月施施然的轉過,映放入眼簾的,是宋思煙那張美麗又猙獰的面孔,燦然一笑:“宋小姐,早啊!”隨意打聲招呼,便轉身離開,絲毫不把宋思煙的威脅放在眼內。
美麗的娥眉輕蹙,宋思煙飛快的攔在慕昭月前面,還沒等慕昭月反應過來,就往側身往地上一倒,啪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發出一聲驚叫,衆人不由看過來。
“昭月小姐,你……”爲什麼推我。
“宋小姐,你怎麼樣,怎會突然摔倒。”不等宋思煙說完,慕昭月驚叫起來,把對方的聲音完全遮住。
玩味的笑了笑,假意蹲下要扶宋思煙,趁機在她耳邊小聲道:“嫂子讓我問問宋小姐,西伯候的夢遊症好了沒有,若沒好,她有一道治療夢遊的良方,改日再給你送過去。”
本是最尋常的問候語,那知此話一出,宋思煙的面色立即雪白,眼眸中露出深深的恐懼,不由全身顫抖,雙脣不停的開合,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好半晌後才虛弱的道:“你胡說?”
看到宋思煙的緊張、恐懼的神情,慕昭月也不由的暗暗吃驚,嫂子讓曼珠教她的這番話,究竟有什麼玄機,能讓趾高氣揚的宋思煙一下就蔫了。
接着宋思煙的話,慕昭月繼續道:“我嫂子說,是不是胡說,試過就知道了。”
出門前,薄情讓身邊的曼珠來找她,讓她背熟這些話,告訴她無論宋思煙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只要把這些話告訴她,她就一定會守口如瓶,之前她還懷疑,不敢相信,不過,現在她是百分百的相信。
慕昭月得意的笑了笑,扶着宋思煙站起來:“宋小姐,你走得也太急了,慢點,這萬一摔傷了,可要誤了今日的選妃。”趁扶人之際,還忘在宋思煙身上,用力一擰。
宋思煙沒想慕昭月竟敢當着衆人的面使壞,卻不敢表露出來,只好忍着痛,退開兩步行禮:“謝昭月小姐,思煙只是摔了一下,並無大礙,時辰不早,我們進去吧。”
“宋小姐,請!”慕昭月客氣的道,心裡卻在偷笑,隨之也悠哉悠哉的走入宮內。
薄情站在後面,看着兩人走遠的背影,脣上揚起優雅的弧度:“曼珠,你的學生表現不俗,當然,你這個夫子當得也很不錯,呵呵……”
曼珠扶薄情走下馬車,一臉輕蔑的笑了笑:“奴婢也沒料到,外表正派的西伯候,其實是個齷齪的僞君子,連自己的親侄女也不放過,宋思煙算是踢到釘板上了。竟然敢招惹主子要保的人,真是活該!”
薄情眼中浮起淡淡的笑意,當慕昭明把這些消息告訴她時,她也很意外,難怪西伯候府不敢把慕昭月的身世露出半點,原來是有這把柄捏在別人手中。
錦華殿中,元帝依然坐在龍椅中,太后與皇后分坐在兩側,左下首是三位要婚配的王爺,右下首,前面是宮中位份頗高的娘娘,還有此次被宣入宮的各家誥命。
這些人精明、銳利的目光,不時落在大殿中間。
面對這樣的隆重、緊張場面,六名精挑細選出來的女子,婷婷玉立在大殿中間,面上既期待又緊張,心中因爲不知道,接下要考驗什麼,而忐忑不安,微微下垂的小臉上,別有一番異樣的風情。
薄情對這選妃宴特別不感冒,皇上覺得誰適合誰,直接就指婚就是,花那麼心思,明着是爲兒子好,暗裡卻是在刺探自己兒子的心意,試探他們是是否有窺視皇位的野心。
太后看了看,滿意的笑道:“皇上,哀家覺得眼前的六個孩子,個個都是好,不知道要如何分出高低?”
“朕很好奇,他們昨天回去後,都做了些什麼?”元帝若有所思的道。
“就從你開始吧。”隨手一指,指着站在最右邊的女孩。
薄情眼中一抹冷笑。
果然,皇帝連自己的臣子也不放過,趁此機會刺探,試探他們,是不是已經暗中成爲朝中的某一派。
最右邊的女孩上前一步,行禮道:“回皇上,臣女蘇錦秀,昨日回去後,畫了一幅畫。”
排在第二的女孩,依樣行禮道:“回皇上,臣女沈常樂,昨日去後,沒做什麼,陪着老夫人閒話一回。”
排第三的是宋思煙,只見她拖着長裙,盈盈行禮:“回皇上,臣女宋思煙,回去後,看了一回書。”事實是被宋雲叫到密室中,狠狠的要了幾回,身體現在還是酸的。
排第四的女孩說自己做了一回女紅,排第五的女孩說她陪家人上香祈福,到慕昭月時,臉上不由的一紅,猶豫好半天后才道:“回皇上,臣女慕昭月,昨天回去後,就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什麼都沒做。”
噗……
話音一落,太后忍不住笑出聲:“昭月,是屬豬嗎?這麼能睡。”
聽到太后這麼一說,慕昭月的臉更紅,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目光不由暗暗瞪了一眼薄情,這丫頭一定是故意的。
薄情不以爲然的笑了笑,六名女孩中,慕昭月的表現無疑是最真實的。人人都選妃緊張,獨她無所謂的睡大覺,足以證明左相府,對此次選妃並不上心,慕昭月被選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至於其餘幾家的,元帝會記掛着。
元帝目光再次掃過眼前六名女子,對太后道:“正如母后所說,眼前這些女孩都出挑的,朕也很決定,不如就把決定權,交到衆人手中,由他們給這些女孩投票,票數最多的三人留下,其餘讓他們各自回去婚配吧。”
太后也點點頭道:“如此甚至好,就由大家來投票決定,不過最後,誰配誰,還得看皇上的。”太后也知道這看似簡單的選妃指,其實與朝堂有着密切的關係。
“太后,臣妾有話要說。”太后的話剛落,薄情就馬上開口。
“丫頭,你有什麼話要說的,莫非要替你們家昭月招攬人情不成。”太后馬上打趣的笑起來。
薄情隨着笑起來,玩笑似的道:“剛好相反,臣妾自知道自己的心是長偏的,若與諸位夫人一起投票,必定是會投我們家昭月,恐有人不服,所以請太后就把臣妾那一票免了,讓臣妾再偷懶一回,坐着看戲就行。”
“母后,既然左相夫人這樣說,您就別爲難她了。”這個懶,皇后自然樂得讓薄情偷,所以薄情的話音一落,馬上就開口接言。
太后略凝神後也點點頭:“難得丫頭如此明事理,哀家就讓她再偷一回懶。”
薄情立即笑道:“這是太后疼臣妾。”
投票的結果很快就出來,慕昭月與宋思煙意料中的勝出,最後一個名額是在其餘四個女孩中,並不太惹人注意的,工部侍郎陸放華的女兒陸貞明。
看着站在殿上的最後三名女子,若有野心之人,一定以慕昭月爲首先,誰都知道,皇上幾乎把朝中大小的事情全權交給左相慕昭明處理,極少過問,只要娶了慕昭月,就等於把鳳麒國的朝堂捏在手中,只是席間三人無不是人精,自然不會魯莽到直接跟皇上要人。
元帝凌厲的目光,淡淡的打量着殿中三人,忽然開口:“慕昭月,三人中你的票數最多,朕的三個皇兒都很優秀,朕讓你先挑選,你想選哪一位?”
此話一出,衆人不由的一愣,太后馬上道:“皇上,君在上,臣在下,豈有讓臣選君的理,於禮不合……”
元帝擡起手,制止太后道:“朕這樣做,自有朕的道理,母后不必多言。”目光盯着大殿中間的人影,冷冷的道:“慕昭月,開始吧。”
慕昭月 無奈,收起臉上的驚愕:“臣女,遵旨!”
目光緩緩落在皇帝左手下邊的席間,三名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男子身上,顯然他們也有料到皇上會這樣決定他們的王妃。
慕昭月一一看過,上前兩步跪下道:“如皇上所言,三位王爺都是人中龍鳳,臣女一時無法決擇。”
“朕若非要你選一人呢?”元帝的語氣不容拒絕。
“那臣女,就讓老天爺來做主,抓鬮來決定,誰是臣女的夫君。”慕昭明一臉淡然的道。
嘶……
殿中不由一陣抽氣的聲音,這麼好的機會,沒想到慕昭月會放棄,連一直面無表情的三位王爺,也不由的暗暗吃驚,面色隨之一暗。
但是薄情沒有錯過,風雲弈眼底下的一抹精光,脣角不由的微微揚起,聰明人有時候會敗在自己的聰明。
“準!”
當衆人還沉浸在震驚中,元帝已經一字定音:“陶公公,讓人馬上準備抓鬮的物品,朕也十分好奇,左相府大小姐,天定的夫君是誰。”
元帝已經決定,太后和皇后也不好多言,與衆人一般坐在椅中,面上充滿期待。
片刻後,只見一名太監用托盤端着三個完全一樣的荷包進來,交到陶公公手中後,便退出外面。
陶公公端着托盤道:“回皇上,三個荷包中,分別放着三位王爺的庚帖,昭月小姐,抽中那位王爺的庚帖,那位王爺就是她的命定夫君,真可謂是天作之合。”
“好一個天作之合,去吧。”
元帝一揮手,陶公公馬上端着托盤走到慕昭月面前:“昭月小姐,請!”
風雲弈遠遠看着那三個荷包,心中馬上升出一陣不安,說不清楚是爲什麼,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老天不會讓他那麼順利達成願望,突然有點想制止這一切。
慕昭月的目光、手指,皆在三個荷包上徘徊,忍着不去看風雲弈的表情,片刻後,心一橫,指着左邊的荷包道:“臣女選左邊的荷包。”選完後,整個人馬上鬆了一口氣。
在衆人的目光下,慕昭月面上有些忐忑的,小心翼翼的打開荷包,把裡面的庚帖取出,自己不敢先看,輕輕打開後,直接展示在衆人面前。
陶公公看到後,馬上歡喜的報道:“回皇上,昭月小姐,選中的是——六王爺的庚帖。”
六王爺的庚帖,當這六個字傳入慕昭月耳中時,一陣狂喜從心底升起,眼中不由一亮,眼角偷偷的看一眼,淡然坐在旁邊的風雲弈,嘴角不着痕跡的翹起,若不是記着薄情的交待,她幾乎歡喜得要叫出聲。
薄情把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冷冷一笑,而另一雙眼睛同樣也捕捉到了這一幕,那就皇后娘娘。
趁着一片祝福聲,皇后恭敬的對皇上道:“皇上,臣妾以爲昭月小姐主意甚好,不如讓另外兩個孩子也這樣選,一是爲了公平,二也省得麻煩。皇上以爲如何?”
薄情不動聲色的看一眼風雲弈,後者的眉心淡蹙,若不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其中的變化。
元帝看着慕昭月極力掩飾下的平靜,目光從自己的三個兒子身上掃過,面無表情的道:“朕跟皇后一樣,也覺得昭月這丫頭的主意不錯,既然如此,你們兩人也各選一個,當衆打開,以示公平。”
“臣女遵旨。”
二人異口同聲,上前從陶公公各取一個荷包,有些緊張的打開。
宋思煙先一步打開,取出庚帖,打開一看,面色不由的一變,失聲道:“這怎麼可能,一定是弄錯了。”撲的跪在地上道:“皇上,臣女抽到的也也……也是六王爺的庚帖。”
那邊陸貞明也取出庚帖,打開一看後,面色同樣一變,“皇上,臣女的也是。”
什麼?三個荷包內,放的全是六王爺的庚帖。
結果一出來後,大殿內馬上一陣譁然,隨之紛紛跪倒在地上,雖有滿腹疑惑,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風雲弈更是猛的走出席,搶過三份庚帖,掃一眼後,馬上跪在地上:“父王,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兒臣,請父王爲兒臣做主。”
難怪他一看荷包,就有種強烈的不安感,沒想到問題果然出現這個環節上。不管是誰動的手腳,皇帝都會把他定爲主要的懷疑對像。因爲方纔慕昭月在聽到結果後,驚喜的一瞬間,那眼睛一亮的表現,早就落入衆人的眼中。
“大膽!”
元帝大喝一聲,從龍椅中站起來,走下高臺,一把撈過風雲弈手中的三份庚帖,面色驟然大變:“很好,這些蒙人的小伎倆,竟然玩到朕跟前來,竟然敢愚弄朕。”當衆把三份庚帖撕碎:“陶公公,給朕查查,一定要給朕查出來,是誰幹的好事。”
“奴才遵旨。”
片刻後,陶公公回道:“回皇上,方纔送荷包進來的太監已經不見蹤影。”
元帝沒有出聲,但是大殿內的氣溫已經驟然變冷,陶公公一頓,繼續道:“皇上,奴才細想剛纔環節,奴才接到荷包的時候,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現在一想才發現是墨汁的味道,新寫的庚帖,墨跡未乾,必然有濃濃的墨汁味。方纔的庚墨汁全無,奴才覺得此事……一定是有人蓄意而謀之。”
蓄意謀之,四個字重重的敲在元帝的心上。
因盛怒而顯得暴戾的目光,冷冷的掃過跪在地上人,尤其是他的三個兒子身上:“你們,誰能解釋給朕聽,這是怎麼回事。弈兒,你給朕說說看。”
突然被點名,風雲弈不由全身一震:“回父王,兒臣也不知道荷包內,爲何會全是兒臣的庚帖,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兒臣,兒臣對父王絕無異心。”
“絕無異心。”
元帝重複着這個字,掃一眼慕昭月:“那你告訴父王,你在此之前,可認識慕昭月。”
“回父王,兒臣不敢欺瞞,兒臣是在皇祖母壽辰當日初見昭月小姐,當時只覺得眼前一亮,皇祖母介紹後才知道她是左相府的小姐,但是……兒臣確實對她一見鍾情,所以曾暗中悄悄跟左相夫人打聽過昭月小姐一些喜好,但因爲不知道昭月小姐心意,兒臣也不敢唐突。”
“這點哀家可以作證,當時皇后與各位夫人也在場,他們都可以作證,皇上不必懷疑。”風雲弈的話一落,太后馬上接言,沒想到好好選個王妃,會變成這樣。太后心中暗暗後悔不已,早知當初直接讓皇上指婚就行了,又玩什麼選妃出來,白白的生出這麼事端。
唉!
皇后眼內閃出一絲精光,從席間走下來:“皇上,臣妾心裡有一個疑問,想問問昭月小姐,不知可否。”
元帝掃一眼跪在地上的慕昭月,寒着聲音道:“你問吧。”
緩緩走到慕昭月身邊,皇后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盯着慕昭月的臉道:“昭月小姐,婚姻仍人生大事不能兒戲,你爲何會願意用抓鬮的方式,決定你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