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忍着疼,討饒般地說道,“謝王妃擡舉,水仙不及王妃萬分之一,更不敢盼王爺垂青。”
“呵,是嗎?”雪瑤一笑,放開了她,“不過小小一個芳宜院已經容不下你了,跟本宮走吧。”
水仙愣在那裡,正考慮着雪瑤的用心,但聽崔媽媽着急地說道,“求王妃饒了水仙吧。水仙就算和王爺有什麼,也都是和王妃成婚之前的事了。王妃您大人有大量,就別和我們計較了。”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本宮又不會把她怎麼樣。跟本宮回去,給王爺做妾,不正是崔媽媽你一直期盼的嗎?”除去威風霸道,雪瑤的言語裡,似乎還有幾乎聽不出的無奈。
縱使在外面威風盡展,慕容謙的心裡,她也就是個不貞不潔又霸道無禮的刁蠻公主;爲了繼續在王府中待下去,爲了等美玉的消息,她竟然還要去幫他選妾。說出去,自己都覺得可悲可笑,難以啓齒。
“只怕是水仙福薄,服侍不了王爺。”面對這樣喜怒無常,又目中無人的王妃,水仙是這兒的花魁,崔媽媽不想就這麼放了她入王府。表面說是入王府,說不定出去就身首異處了。
“少廢話,揹着本宮,他們乾的事,還少嗎!”雪瑤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還有你們幾個,都跟本宮走。”隨便指了幾個姑娘,雪瑤一揮手,又是一箱白銀端放在了崔媽媽面前。
兩箱明晃晃的銀子,崔媽媽只覺得眼睛都花了,哪裡還顧得上水仙的死活,連聲稱“好”。
帶了一共六個女子出來,雪瑤登上車輦,其他人尾隨在後面。一會兒工夫,已回到了王府。
想着成婚之前,不能讓翠兒看見她們,雪瑤便帶她們到了少有人往的思柳閣。空空的庭院內,上次殺人的血腥已全然飄散,乾淨整潔猶如初次來時。
“都記好了,大婚之前,儘量不要出這院子。一應衣食供給,本宮會差人送過來的。”雪瑤頓了一下,繼續道,“王府裡可不比芳宜院,在這兒生存,得有腦子的,該聽誰的,不該聽誰的,心裡多放明白點!”
“是,奴婢定爲王妃馬首是瞻。”水仙等一衆人齊齊地欠身行禮答話。
這樣的效果,雪瑤還算滿意,囑咐完那幾句,便轉身離開了。邊向牡丹閣走着,邊思量起日後的對策。
這些青樓妓女,沒什麼身家清白,又多唯唯諾諾,用她們來牽制翠兒,正是妥當;關鍵是那個翠兒,抓着她那麼大的把柄,真得想辦法除掉才行。
可是,翠兒竟然能根據她露出的蛛絲馬跡,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查明她的身份,又敢這麼直截了當地威脅她,看來,真是不簡單。身後有什麼勢力支持也尚未可知。往後,自己也只能出其不備,小心應對了。
不過,想是這麼想,依她唐雪瑤的剛烈如火,不知會做出什麼來。
十日,於雪瑤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轉眼來,慕容謙就要納妾了,府裡憑空多了許多的夫人,要與她共享榮華;而翠兒,卻真是覺得度日如年,翹首企盼,畢竟十年的守候,今夕,就要美夢成真。
不過,納妾畢竟是納妾,比起慕容謙和雪瑤的大婚,規模上不可同日而語。沒有十里紅毯,高朋滿座不說,就連府裡的陳設,也只有翠兒的新居翠玉苑和衆女的臨時居所思柳閣裝飾了大紅的“喜”字。連慕容謙的明景軒,都只是草草地掛了兩條紅綢,隨意至極,毫無喜色。
當然,這些可都要得益於雪瑤的潦草安排。本來,她堂堂的正妃,被人玷污虐打在前,威脅納妾在後,就已經懷恨在心了。能給她們幾尺紅綢已經仁至義盡。還想和她一樣明媒正娶,做夢!
翠玉苑裡,翠兒已差不多穿戴整齊,泯過那一許胭脂紅,只在做最後的儀容整理了。鏡中的她,雖然青春芳華一去不回,但那眉宇間的成熟氣韻,饒是嫵媚多姿。
今天,將是自己人生中第二個很重要的日子。看着鏡中的自己,翠兒就要蓋上紅錦。突然,“當”地一聲,房門被猛力推開。
翠兒趕忙放下紅錦的蓋頭,正看見雪瑤氣勢洶洶地站在眼前。
“你已經要拜堂了,夏兒呢?”雪瑤毫不客氣,挑明逼問。
“王妃着什麼急呢,等我和王爺魚水之歡過後,那個夏兒自然就——”一句話未完,雪瑤已三步並兩步,跨近她的身前,閃光的匕首一揮。
翠兒見雪瑤出手,連忙想要躲開,則被雪瑤一把抓住手腕,手臂向後一扣,整個人按倒在梳妝檯上。閃着寒光的匕首就架在翠兒的脖頸邊,幾乎割傷她凝脂如玉的肌膚。
“這把匕首,早已經嘗過鮮血,當然不介意也嚐嚐你的。”雪瑤靠近翠兒的耳邊,低聲威脅,“如果不能立刻見到夏兒,本宮不保證你能安然無恙。”
“王妃別忘了,如果翠兒死了,誰來爲王妃保守秘密呢?”翠兒看似鎮定自如。
“是嗎,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也就該知道我的命不值錢。大不了玉石俱焚,看看咱們誰更後悔。是吧?翠夫人。”雪瑤表現出無所謂的神情。
在這場不見硝煙的遊戲中,越是在意就輸得越慘,雖然,自己好像已經輸了,輸得痛徹心扉。可既然遊戲還未結束,就該奮力爲自己博一個驚天動地。
“不就是一個丫鬟嗎,你先放開我,我把她叫來就是。”性命攸關,翠兒示弱了。
“沒得商量,現在就找人把她叫來,不然,等着冥婚吧。”說着,雪瑤手裡的匕首又貼近了翠兒一分。鋒利的刃好像已經劃破了嬌嫩的膚,有殷殷紅血滲出。
翠兒的目的無非是嫁給慕容謙,現在夢想已近在咫尺,行百里者半九十,誰能甘心?不出雪瑤所料,翠兒高聲呼喊,“李嬤嬤,李嬤嬤——”語聲未落,便聽到一串腳步聲,似乎已迫在門邊,就要推門而入,“夫人,您沒事吧?”李嬤嬤的聲音傳來。
“讓她去帶夏兒來,快。”雪瑤的冰雪脆聲從來不容置疑。
“沒,沒事,不用進來。快去把夏兒帶來。”翠兒的聲音,還是慌亂了。畢竟,這樣一個新婚大喜的前夕,雪瑤的威脅始料未及。夏兒扣在手裡,並沒有什麼太大意義。只要能成爲慕容謙名正言順的女人,一切都值得。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有什麼差錯。
雪瑤呢,這個時候,當然是唯恐天下不亂。所以這次,從底氣上,翠兒就輸了,自是隻有聽任雪瑤擺佈,毫無還手之力。
“夫人,馬上就是您的大喜了,見那個死丫頭幹什麼?”李嬤嬤不解,反問了一句。
“讓你去就快去,別管這麼多了。”翠兒被人駕着匕首威脅,又急又氣。
腳步聲漸漸飄遠,李嬤嬤果然聽話沒有進來。屋內寂靜一片,紅妝映着佳人的面龐,透出血之寒色。看着翠兒紅衣待嫁的容妝,雪瑤的心裡,既是失望,又是憤慨,燃起嗜血衝動。手上的匕首,早已劃破了翠兒的玉肌,卻仍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繼續刺下去。
美人俏如玉,彎匕寒垂倚。祁祁連心火,悽悽並蒂癡。
翠兒強忍着痛楚,也不敢說什麼,自己手無寸鐵,惹惱了眼前這個瘋狂的女人,身首異處不過眨眼間的事。
還好,這樣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太久,不然依雪瑤的剛烈秉性,自然越看翠兒的紅妝,越是怒火中燒。一時激憤,就此殺了她也不無可能。
當然,雪瑤本意也不想殺她。之所以現在來威脅她,不過是猜想等她看了自己準備的婚禮,還不知會如何氣憤,到時遷怒夏兒,得不償失。況且成婚之前,她也還不是夫人,侍衛隨從,幾乎沒什麼,自己威脅得手的可能要大很多。不然自己三腳貓的功夫,大概兩個侍衛就被撂倒了。
“磨蹭什麼,還不快進去,耽誤了夫人拜堂,擔待的起嗎你!”還未進門,李嬤嬤的呵斥之聲已清晰傳來。
“噹噹噹,”一陣敲門聲傳來,“夫人,那丫頭來了。”這時的李嬤嬤,立即畢恭畢敬起來,與剛纔那個聲音判若兩人。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同時,一個嬌弱的身影幾乎是被李嬤嬤拖拽着摔在地上。擡起頭來,可見那人眉宇清秀,卻極是蒼白狼狽,身上有明顯被人毆打所致的傷痕。是夏兒。“王妃——”見到屋內雪瑤利刃威脅翠兒的情形,夏兒又驚又喜,低低喚了一句。
雪瑤再顧不上什麼,放開翠兒,趕忙過去扶住夏兒,“夏兒你怎麼樣了?”
“奴婢很好,王妃掛心了。”夏兒的聲音虛弱不堪,氣若游絲,卻還勉力向她一笑。
一時間,雪瑤清脆的聲音有些澀住了,看她身上累累的傷痕,就知道,她一點都不好。可除了這種無力的問候,雪瑤發現,自己竟然什麼都不能做。翠兒馬上就是夫人了,這個事實她都無法改變,又談什麼報仇呢。
離開自己身邊十幾日,夏兒竟被折磨成這副模樣。她和夏兒之間雖沒有若兮那樣青梅竹馬的主僕深情。可畢竟,她慌忙無措時,陪在她身邊的,是夏兒;她心灰意冷時,陪在她身邊的,是夏兒;她斷腸流淚到天明時,陪在她身邊的,還是夏兒。
夏兒,那麼溫柔,那麼善良的女子,甚至曾爲李嬤嬤求情。可如今,因爲自己的一個不小心,竟淪落到被這些忘恩負義之奴如此欺凌的下場。
人心不足取,兇殘世間常
原來,皇門中,好人,真的沒好報。只有抓住權力,纔是安全的保障。
那李嬤嬤看到屋內的情形,也吃了一驚,連忙跑到翠兒身邊,問長道短,殷勤無限。
雪瑤一手抱着夏兒的腰,一手攙着她的臂,扶着夏兒向門外走去。臨出門前,雪瑤最後回身,狠狠瞪了翠兒和李嬤嬤一眼。只要她唐雪瑤還活着,總有一天,那兩個女人,會求她動手殺她們。雪瑤在心裡暗下決心。
恨火的燃燒,一瞬之間;消弭,卻不知何年何月。
送了夏兒回房,雪瑤不急着去明景軒準備婚禮,倒是在牡丹閣,又妝容起來。
臉上,額角的傷,已然痊癒。雪瑤不是自小長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以前貪玩也受過些傷。所以這次,也就頂多是傷在了臉上,傷愈後並沒留下什麼疤痕。只是俏麗的臉頰,似乎盈瘦了幾分,卻猶自動人心魄。一件金紗白錦衣,恰似凌寒盛放的牡丹,典雅雍容,更完美襯托了她的尊貴身份——鎮北王妃,他的正妃。
放心,慕容謙,你的納妾之禮,一定好看!在心裡暗想着,雪瑤又描了一層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