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殤(1)

陳子柚收到蘇禾寄來的“禮物“後,很想去匿名提醒一下遲諾,要他最近行事留心,勿留把柄。她想來想去,終怕弄巧成拙,最終還是忍了。

平時她看電影,每每看到片中高深莫測的角色,聰明一世,卻敗在致命的低級錯誤上,都無限惋惜,即使那是個反面角色。陳子柚過於看重第一印象。電影中的好人變成壞蛋,壞人變成善人,聰明人做蠢事,以及笨人突然睿智,但凡這些情節她都不喜歡,覺得自己的情感被愚弄了。所以她寧可壞人一直壞下去,千萬別變好;而披着好人皮的壞人則最好一直裝下去,千萬別露餡。

陳子柚收到那個沒有署名的快遞時,一度請人幫她小心地檢查了一番。裡面只有一個形狀別緻的音樂播放器,彩色金屬外殼,橙色的機身,掛着金屬細鏈,鏈端是一片綠色葉子造型的金屬扣,掛在身上便是一件精緻的裝飾品。快遞裡還附了一張紙,只四個字:生日快樂。沒有落款,右下角只畫了一棵草。

她的確是再過兩日就要過生日了。

陳子柚本以爲這是遲諾送她的驚喜,可是那四個字並不是遲諾的字跡。她心思一轉,看看那枚微型的播放器,造型好像一顆柚子。而那棵手繪的小草則似乎是一株禾苗。

在她認識的人中,除了蘇禾,再沒別人會做這麼無聊的事了。

陳子柚猜想蘇禾給的東西里一定不會有什麼好內容,也許是她家的夫妻恩愛視頻或者江離城的照片等等蘇禾自以爲能夠讓她覺得礙眼的東西,再或者,裡面有病毒,會害她的計算機系統崩潰。她總不至於真的無聊到送她這樣一份小孩子才喜歡的東西。

陳子柚這樣猜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小人,畢竟蘇禾行事固然詭異,卻從沒真正害過她。因爲沒署名,她又不好打電話去確認。

她本打算對那件意外的禮物置之不理的,可是丟在她的抽屜裡的那件小東西整下午都像一枚定時炸彈一樣讓她心緒不寧。她還想過應該去找點鹽酸把那東西銷燬,然而好奇心殺死貓,她終究還是在譭棄它以前研究了一下里面的內容。

她這樣勸說自己:蘇禾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她躲過了這回也躲不過下回,蘇禾想讓自己知道的事情,總會讓自己知道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裡面沒有她猜想的那些內容,卻只有一段不算太長的錄音,聲音雖不算清晰,但足夠聽清內容。

那段音頻竟是遲諾與蘇禾的對話,背景裡襯着隱隱約約的音樂,似乎是在某家酒吧裡。那音樂很連貫,證明那段對話並沒經過剪切。

開頭先響起的是蘇禾的聲音,一貫地漫不經心:.“看不出來你也是個情種。”

“過獎了。”

“我百思不解,她究竟有什麼好?”

“這個問題,也許去問你家先生更合適。”

蘇禾冷笑:“你終於肯承認你追陳子柚的動機,果然是因爲江離城嗎?”

“蘇禾姐,我們也算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好不好別這麼看扁我?江離城對我而言沒那麼重要,我至於爲了刺激他而賠上我的後半生嗎?當然了,我享愛戀愛的同時還能讓他不舒服,這一點我很樂見其成。”

“你突然變得這麼大度,讓人難以置信。想當初,你連課本都不許別人碰。”

“年紀大了,想法自然就變了。當年誰搶你男朋友你差點劃傷人家的臉,現在不也一樣幫着你的夫婿爲他曾經的女人掩人耳目?哦,我差點忘了,我和你也處過一陣子。他的老婆與我曾經情投意合過,江離城都不介意,對於從沒與他情投意合過的我的女朋友,我當然更不介意。我總不至於連你們倆都不如。”

“遲諾,你不只損人的技巧越變越差,連做事的姿態也越來越難看了。”

“你可沒變,還是這麼雙重標準。你的江小弟作奸犯科在你眼裡都是漂亮的,無論他解體了別人合法經營的公司,還是強迫良家婦女。我還真沒看出來他的哪點姿態比我好看了。”

“跟他比?你真擡舉你自己。他雖然也做了不少損事,可從來都是正面出招,光明磊落。他出身不如某些人優秀,所以從來沒學會那些表面裝腔作勢背後陰損毒辣的招式。”

“你今天找我來,應該是有求於我的吧?起碼也是來與我討價還價。既然如此,好不好請你把態度放低點,別把話說那麼難聽,別把場面搞這麼難看。你怎麼能年紀越老越不通人情世故呢?”

“呀,多虧你提醒,我差點忘了正事,還真是年紀越老記性越差。我不跟你討價還價,我只是來提醒你一句話罷了,夜路走多了,小心遇上鬼。”

遲諾似在笑:“你這算是在要挾我了?你指哪件事?你若找得出證據,你儘管去做。”

“瞧我又忘記了,你手段漂亮,每件事自有傻冒替你衝鋒,又有替罪羊替你收尾,你自己永遠清白無辜,我還真嚇不到你。”蘇禾呵呵笑了兩聲。

“你這是爲江離城鳴不平?他本可以跟我一樣耍手段,怎樣都行,但既然他寧可輸也要保持氣節和姿態,我也很願意坐享其成。勝者王敗者寇,世人永遠只記得住結果,誰管過程如何?這難道不是當初你教我的話?”

他倆斷斷續續又說了一些,雖然不夠清晰又不甚明白,但陳子柚也大致聽懂了來龍去脈,因爲蘇禾既然打算好了要錄音,自然就儘量把話題引到她想要的方向。

按蘇禾話裡的意思,遲諾與江離城是認識了許久的,也作對了很久。蘇禾估計想讓陳子柚知道,江從來沒有對不起遲諾,而遲諾自少年時期就始終與江離城作對,後來甚至借了家族的幌子來打壓他,所以遲諾是個心胸狹窄的人,是個陰險的人,是個嫉妒心甚重的人,是個表裡不一的人。而且這一回,他栽贓陷害江離城。

蘇禾說:“你也別拿你的家族利益作遮羞布了,他雖然與被你們扳倒的-那個人-交情不淺,但卻從沒損害過你們什麼。說到底,就是你自己受不了別人比你優秀,總贏過你,一直記恨到現在罷了。”

遲諾並不反駁,只是冷笑:“反正江離城永遠是你心目中的天使就是了。”

陳子柚被那模糊不清的聲音弄得頭痛。她有點看電視上常演的那種跟拍街井八卦視頻短片的感覺,一丁點的破事絮叨好幾集,沒□沒低谷沒層次,還不如狗血鄉土劇好看,何況這還是個不道德的偷*拍版。

她對別人的陳年恩怨實在不感興趣,只聽得遲諾又說:“得了,蘇禾,其實我們倆從來是同一種人,你罵我的時候,是不是把你自己也罵進去了?”

“我跟你當然不是同一種人。你是僞君子,而我是小人。你要知道,當小人比當僞君子舒服得多,因爲用不着裝,所以很多你做不來的事情,我是可以做的。我說,你是不是收斂一點,別這麼得寸進尺,別把事情弄得大家都很難看。你當真以爲你自己沒把柄呢。”

“你少拿劉全來說事。你當我不知道,是誰給了劉全膽子去勒索她,又是誰故意誤導了李老大?你剛纔說我什麼?走夜路會遇鬼?我想,你應該會比我更早遇見鬼吧。”

“哎呀,你竟然都知道了。”蘇禾的口氣很誇張。

“我只是猜不透你的動機。難道你想把事鬧大,讓她沒有退路,給江離城一個機會,順便栽我的贓?如果你想成全江離城,你就不該嫁給他;如果你看她礙眼,那你應該忍不到現在。或者說,你一直在等着看好戲?看江離城的,也看我的?”

“原來這些年來,還是數你最瞭解我。我真是感動。”

“蘇禾,在我面前你就別演了。我承認我的確想利用她來牽制江離城,也成功了,但我要娶她也是真的。你若想給你親愛的丈夫提前物色填房,我建議你換個人選。如果你想扯我後腿,我猜你對她還不夠了解,很多事她並不在乎。你跟你丈夫還真是沒什麼默契,你做的一切他都不會領情的。你猜他昨天對我講過什麼話?他說-願賭服輸-,所以你省省吧,趁你還活着,好好守着你江夫人的位置,你不是多年前就渴望過嗎?”

陳子柚試着刪掉這個檔,但沒有成功。她把它連接到計算機上,刪掉,又試着格式化,遇到了一些障礙,然後她現原來機子裡還有一個隱藏檔。她猶豫了一下,將那個檔也打開,插上耳機,江離城的聲音一下子跳了出來,嚇得她心跳亂了一下。因爲這個音頻非常的清楚,聲音又很大,而她並沒有幾次與他的聲音這麼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蘇禾這次錄的是江離城的電話錄音,而且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遲諾,你明明知道,這些年來,我爲什麼一直迴避你的找碴。你曾經幫過我媽媽,還有我,我一直記得,並且感謝。你不該利用這一點得寸進尺。至於她,至於她,我承認我欠她,但你心中應該有數,我和她的一切都在你出現之前,與你無關,我並不欠你。既然你真心想娶她,就別用這個藉口來苛待她。

“對,這一回我步步退讓,不過是不想給你以及你家一個以後虧待她的理由。你喜歡那塊地我讓給你;你要攪黃那個專案也隨便你;還有你從中獲的利,就當我送你的結婚紅包。

“我不想跟你爭什麼。以前就不想,現在更不想。你猜的對,我覺得很遺憾。如果她曾經給過我一分的機會,也許我都不會放棄。但既然我棄了,並且已經娶妻,就不會再回頭。所以,你沒必要防我,更不必防她。

“我不想陪你玩下去,很無聊,而且很累。你究竟想怎樣,.我們不如一次解決掉。但是你不要再拿她作籌碼,如果她對男人們徹底絕望了,對你也沒好處。現在我相信,很多事都是有報應的,你也適可而止吧。”

離殤(2)

現在我相信,很多事都是有報應的,你也適可而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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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柚丟開耳機,呆了一會兒,將播放器格式化,猶覺得不妥,於是她改變了將這份“禮物“退給蘇禾的打算,把那枚柚子造型的播放器用工具撬開,將面裡的線路板抽出來毀掉,機殼丟進抽屜。然後她繼續工作。她判斷不出蘇禾究竟想做什麼,索性不理。

但蘇禾卻不肯就這麼算了。傍晚她收到一條陌生號碼來的彩信,主題仍然是“生日快樂“,配一幅動感的卡通小西柚照片。

陳子柚考慮了幾秒鐘,將電話撥了過去,接電話的果然是蘇禾本人,口氣照例是輕淡優雅而又從容的:“喜歡我送你的小東西不?”

“謝謝你。”陳子柚語氣僵硬地說。

“唔,你的反應真奇特,果然是與衆不同的小姑娘,怪不得他們都喜歡你。”

這回陳子柚真的恨到咬牙了:“蘇女士,江夫人,“她一亂甚至找不準正確的稱呼,只能深呼吸,“我從來沒當着你的面污衊你丈夫,你又爲什麼要污衊我的未婚夫……”話未說完她便現自己用詞有些不當,立即頓住了。

蘇禾當然不肯厚道地放過別人的錯誤,她笑着問:“-誣衊-,嗯?你也覺得有些人的姿態很不好看嗎?如果你聽到的一切都-真實-的話。”

陳子柚閉上嘴,不說話了。

“你有沒有幻滅的感覺呢?”蘇禾繼續像幼兒園老師對小朋友提問一樣溫柔而又循循善誘地說。

“未經對方許可的電話錄音,是不能作爲法庭取證的。”

蘇禾舒懷地在電話那頭大笑起來:“你怎麼能這麼可愛呢,真是糟糕,我居然也開始十分地喜歡你了。”

陳子柚切斷了通話,把她帶回家的那個空機殼丟進垃圾筒裡。

如果在溫泉山莊的那一夜她沒有無意中聽到那些話,今天或許她會很吃驚。但如今,她的感覺就像剛看完一場電影,又聽一位評論家回放着畫面從頭到尾講解了一遍,或許理解更深刻,但無甚驚喜了。

她甚至試着從遲諾的角度去理解這件事。如遲諾轉述蘇禾的那句話一樣,成者王敗者寇,生意場也好,政治圈也好,本來就是不擇手段,適者生存。立場不同,理解當然也不同。

就好像,她一度恨透了江離城,將他視爲魔鬼的化身。可是換一個人來看,興許會覺得他已經夠仁慈。

至於劉全的死……遲諾已經說了不是,他本無意要劉全死的,而且是蘇禾存心誤導了那些人。她相信這種說法。

還有蘇禾強調的“姿態“的問題……陳子柚在心中糾結了一會兒,最後她索性承認,她喜歡選擇性失明,她樂意雙重標準,這是她的自由,別人管得着嗎?

晚上,在外地出差的遲諾來電話時,她若無其事地與他閒聊了幾句,就像什麼事都沒生過。

可是,她的掩耳盜鈴並未見成功。儘管遲諾依舊風度翩翩溫柔有禮,但她每次再看向他時,總覺得他象籠在一層煙霧裡,模模糊糊不真切。

而且,生活真的很像戲劇,很多橋段就像公式。

比如說,一個與之從無交涉的人,有一天認識了,然後在未來會現,原來他經常地出現在你的視野裡,之前未曾相識的那些日子裡,不知有過多少次的擦肩而過。

遲諾的事情也是這樣。以前,陳子柚從來沒想過,他與江離城是認識的。但自從她知道了這回事後,她居然能經常現關於他們過往的一些蛛絲馬跡,從他與朋友的對話中,從他的一些物品和小習慣裡。陳子柚覺得很無奈。

她曾經很偶然也很意外地見到了遲諾經手的一份檔,於是她大致明白了“用她作要挾“那句話的意思,遲諾居然可以很巧地利用曾經由她外公一手創辦的天德公司來牽制江離城,他和她當然都明白他束手束腳的原因。那家公司雖然已經換了江山,但陳子柚現在仍是很大的股東。

也有他的朋友在聚會時酒後失言,幾個人討論了很久江離城,後來有個人大着舌頭講:“江離城有什麼好拽的?不也一樣險些栽到我們諾哥兒手裡?他根本就……”遲諾臉色變了變,陳子柚藉口補妝,避開風暴圈。她在洗手間裡待了很久,不知回去該以何種表情面對遲諾。她是不想聽到更多讓遲諾難堪,但在遲諾眼中,或許就成了她在躲避那個名字。但有一點她還是可以慶幸的,原來她跟江離城的曾經,知道的人真的不多,否則便不會在她面前提及。但是那天遲諾也喝多了一點,所以真忘也好假忘也好,誰也沒提那事。

她甚至在幫遲諾整理東西時見到幾張從書裡掉出來的舊照片,其中一張裡赫然有少年時代的江離城,緊抿的脣角,冷冷的神情,跟現在有幾分像。照片上的他,被尖銳的刀片劃過深深的一道,痕跡已經很舊。原來遲諾不喜歡他,真的由來已久。

這種戲劇巧合在某日他倆出遊時遇上算命先生時,終於達到了□。

那天天氣晴朗,他倆決定去郊外賞臘梅。那邊有個小小的寺院,傳說院中有位算命奇準的大師,每日只接待三十對遊人,當然收費也不低。他倆在被忽悠的時候猶疑了一下,終究退卻,生怕聽到不中聽的言論,但仍是恭敬上了香。

結果與遲諾一起在寺外的農家飯店吃飯時,卻有位裝模作樣的算命先生纏上了他倆,說與他倆有緣,非得給他們算一卦不可,不準不收錢,準的話也只要隨便給一點。

那老先生像膏藥一樣甩也甩不掉,更神奇的是,他隨口說了一些事,諸如,陳子柚這一年春天遭遇了大痛,諸如,遲諾的出生地點在海角天涯,雖然含含糊糊,但竟然都蒙對了,倒讓人生出了幾分興致。

起初他十分靠譜,說的話也在理,又把陳子柚的個性誇得天花亂墜,把她的未來講得繁花似錦。雖然不相信,但總是中聽的。不多久後,他請男士稍稍讓開,隨後便信口開河,神神叨叨,勸誡陳子柚不要被假像迷惑,不要被偏見矇蔽,又指桑?槐,稱她準備依靠的那人絕非良人,心胸狹隘,行事陰險,要她萬萬擦亮眼,諸如此類。

他說話聲音雖然低,卻又正好能讓站在幾米外的遲諾聽見。當他越說越過火時,陳子柚幾乎坐不住,她瞄一眼遲諾,騰地站起來:“就到這裡吧。”

那老人伸手去拖她的袖子:“別啊姑娘,我正說到關鍵的地方。”

遲諾過來迅用胳膊格開他的手,那老人誇張地向後閃了一個趔趄,陳子柚差點兒要伸手扶他。

待那人站穩,遲諾沉着臉,壓低了聲音說:“那個腦子有病的女人給了你多少錢,我三倍地付給你。現在請你滾開。”他那一個“滾“字說的很硬,還頓了頓,顯然並不常說這個字。

兩人之前一直很開心,這事多少掃了他倆的興。

出行時天氣甚好,回去卻飄起了小雪,天色陰沉,車開不快,又颳着風不能開窗,兩人都不作聲,只有空調的低鳴聲與時斷時續的電臺聲。車內氣氛沉悶無比,氣壓似乎越來越大。

陳子柚感到應該說句話舒緩一下氣氛。她儘量用一副輕鬆的口氣說:“咦,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是受蘇禾指使來搗亂的?難道你也會算命?”

她話剛出口便知道弄巧成拙了,因爲之前好像誰也沒提蘇禾,而她想當然地認定,能把做這種荒唐可笑的事做得這麼正經的,一定是她。

果然,遲諾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怎麼知道是蘇禾?”

陳子柚勉強笑了笑:“我認識的人女性裡,數她最討厭我,我想不出還有別人。”

遲諾大概也意識到太沖動,放柔了口氣說:“其實她是跟我有過節。剛纔她就在那寺裡,你大概也看見她了吧。”

陳子柚知道這是遲諾在給她臺階下,她本想順水推舟地應一聲“是“,但隨即轉念,這莫非是遲諾試探她的手段?

她到底不是個好演員,以前與遲諾相處時又不曾這樣小心謹慎過,猶豫之間就有些不知所措,恰好此時有手機鈴聲響起,她暗歎這電話來的及時,立即低頭翻包,打開拉鍊後聽得遲諾接了電話,方纔反應過來,剛纔根本不是她的電話鈴聲。

她聽得遲諾口氣淡淡地簡單應付了幾句就掛掉了那通電話,只覺得窘上加窘,倒像她犯了什麼錯一樣。

遲諾繼續無言地開車,車內的空氣比先前更悶。

陳子柚一心一意地低頭攪着手袋的帶子,聽到遲諾的聲音徐徐緩緩地從耳畔傳來:“子柚,你本不用裝的這麼辛苦。蘇禾應該早就找過你了吧?之前我大大得罪了她,按她的個性,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她繼續低着頭。遲諾說:“其實,我一直在等,等你來質問我,就像你跑去質問江離城一樣。那天,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去質問他是否與劉全的死有關係這件事吧。”

陳子柚擡頭看向窗外,她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看他,只是窗上仍映出了他的側臉。

她還是沉默着,遲諾又講:“你不是個好演員,你一直都只會演你自己而已。你裝得這樣若無其事,但是看我的眼神卻早就有了變化。其實,我寧可你來質問我,至少我能有爲自己辯解的機會,可是你不,你只藏在心裡。我都替你着急,想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對我寬容至此,信任至此,還是無論我做什麼你都完全不介意?”

這算不算反咬一口,倒打一耙?陳子柚此時心底倒一片澄明。她深吸一口氣:“那好,我來問。劉全是不是你指使人撞死的?”

“我不能說與我無關,但我沒打算讓他死。”

“你真的與蘇禾談過戀愛嗎?”

“我們相互利用了一場,然後一拍兩散。”

“盛世最近有很多麻煩,是你在幕後操縱的嗎?”

“我以爲,那只是商業競爭與行政干預產生了一點衝突。”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你設法干預他的商業競爭,是爲了你家,爲了你自己的利益,還是爲了我?”

“你希望是哪一種?”遲諾冷冷清清地問。

遲諾那種從未在他身上表現過,但是陳子柚卻相當悉的態度與口氣,激了她的口才。她沉靜地說:“你的動機不是我能左右的。如果你是爲了你家,我不敢有意見,只會奇怪,因爲他根本動搖不了你們什麼。如果你是爲了你自己,我的個人意見,也許你可以做得再好看一些,更公正一些。如果你是爲了我,“她又深吸一口氣,“我和他的債務已經算清,早在你進入我的生活以前,所以,現在他不欠我什麼。你若是憐惜我纔去對付他,沒有必要,我現在很好。但是,如果你是因爲你咽不下這口氣,你不能接受他在你之前曾經與我有過那樣的關係,所以纔想要報復,我沒辦法阻止,但我會覺得遺憾,因爲這應該算是你對我的不完美的一種心理投射。”

她第一次在遲諾面前說了這麼長的話,並且態度堅決。遲諾沉默了很久,久到陳子柚以爲,這個話題應該就這麼結束時,聽到遲諾的聲音低得如自言自語:“原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不只是一個醫學概念。”

陳子柚彷彿沒聽見那句話。一路上,遲諾再沒講話,她也不出聲。

他們的車開進鬧市區,當前方又亮起了紅色交通信號燈時,遲諾停下車,眼睛盯着跳動的液晶數字。陳子柚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一聲不響地下車就走。身後遲諾似乎喊了她一聲,她也沒回頭。

此時正是交通最繁忙的時段,交警無暇顧她,只憤怒地朝她指了指,她朝那年輕交警嫣然一笑,轉身走入地下通道。

陳子柚沒跟自己過多地糾結。她什麼也沒想,不去想她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與遲諾翻臉居然是因爲江離城,不去想他激怒她的那個詞組的具體含義,不去想以前,也不去想以後的事。那座長長的地下通道像迷宮一般,有很多個出口,她在地下商場裡逛了很久,一直走到下一條街。

她並不指望遲諾來找她,而且路上塞車嚴重,他也根本沒法找到她。

陳子柚買了幾樣根本派不上用場的山寨品,買了幾件她絕對穿不出門的又暴露又俗豔的衣服,爲了裝這些東西她還買了一個大得十分誇張的包,她將包背在身上朝鏡裡一望,鏡中的自己就像一隻細手細腳的蝸牛,而那隻大大的包是她的殼。

最後陳子柚回到了地面的商業街,找到那家最近狂做廣告的新理店去修剪頭。她自從剪短了,就再也沒留長過。

沒想到剪到一半的時候,就現神出鬼沒的蘇禾施施然坐在她旁邊的那張椅子上,對理師說:“就剪那位小姐的型。”

(下一段本是上章的,挪到這裡來)

年輕的理師把雙眼睜張成圓型。因爲陳子柚的頭此時正亂七八糟,根本看不出型來。而且她們倆的臉型與長相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在理師強烈的建議下,蘇禾總算改口,只要求他們把她的稍修一下。

對面是一整面牆的鏡子,她倆可以從鏡中看到對方。

蘇禾優雅地笑:“我們真有緣,又見面了。”

陳子柚面色僵了僵,從鏡中看了一眼兩人的理師,努力地朝她擠出一點笑容:“是啊,真是巧。”

結果蘇禾的頭比她完成得更快,陳子柚想甩掉這個麻煩女人的想法落了空,只能在衆目睽睽下被蘇禾挾持而去。當然,從表面上看,她倆是相攜而去的。

在安靜的包廂裡,陳子柚儘可能平心靜氣,其實心中早就肝火旺盛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陰魂不散?”蘇禾笑得很愜意。

“你究竟想怎麼樣呢?請你放過我好不好?我從沒主動招惹過你是吧?

蘇禾笑得舒展:“前一陣子,我家那位先生送我一個外號-白開心-,據說全稱叫作-損人不利己——白開心-,是一本書裡的角色。你覺得恰當不?”

陳子柚被她笑得毛:“《絕代雙驕》中惡人谷裡的-白開心-?”

“哦,原來你也讀過那本無聊的書啊。”蘇禾撫掌微笑,“你瞧,像我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人,你問我-爲什麼-又能問出什麼答案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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