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點頭,將自己的右手伸了過去。他忙抓住我的手,展開我的手掌,一個栩栩如生的劍型印記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中年人沒有了先前的那份激動,他將我的手放開,平靜了一下心緒,看着我的眼睛道:“對不起,我就是白仁清,我妻子也叫李婉,但我們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六歲大的小女兒,叫白纖纖,我也不認識你師父,很抱歉看了你的信。”
聽到中年人的話,我如遭雷擊般的呆住了,沒等我反應過來,中年人一臉疲憊道:“林中,我累了。送客!”
樓梯上,一個五六歲扎着兩個羊角辮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用靈動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這一切,然後轉身向樓上跑。
“五天。還有五天就整整十六年了,墨兒也該回來了。”
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的美婦坐在牀尾怔怔地看着牆上被畫了一個又一個圈的日曆自言自語道,日曆中間赫然是一個大大的紅色的圓圈,園圈中間是一個日期。美婦嘆了口氣有些傷感道:“不知墨兒能不能回來。”語氣中滿是擔心。
這時,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從門外跑進來,一下子投到美婦的懷裡,不出來了。美婦慈愛的看着懷裡的女兒,笑着寵溺道:“纖兒,怎麼了?”
叫纖兒的小女孩從美婦的懷裡擡起小腦袋稚聲稚氣的問道:“媽媽,纖纖是不是有個哥哥?”
美婦聽到女兒的問話不禁神情一暗,嘆了口氣,撫摸着女兒的頭道:“纖兒不乖,偷聽媽媽說話。”突然,她渾身一震,將女兒抱起不可思議地問道:“纖兒你怎麼知道自己有個哥哥的?剛纔媽媽並沒有說你有哥哥,是不是爸爸告訴你的?”
纖兒不明白自己的媽媽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她嬌聲道:“剛纔纖纖想找爸爸去玩,可在樓梯上看見爸爸有客人,纖纖很乖就沒有去打擾爸爸。”
美婦問心一凝問道:“纖兒告訴媽媽家裡來了什麼樣的客人好不好?”
纖兒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嗯。剛纔家裡來了一個長得好漂亮的白衣服哥哥,比纖兒都漂亮。他長得很想爸爸,更像媽媽。說着說着話,他從懷裡拿出一塊和纖纖一樣的玉佩。他說他叫白墨,好好聽的名字,和纖纖的一樣好聽。他還說他有個爸爸和爸爸一樣的名字,有個媽媽也和媽媽一樣的名字。媽媽,纖纖是不是有個哥哥,你們把他藏起來了,不讓他陪纖纖玩?媽媽,媽媽……”
聽到女兒的一番話,美婦再也坐不住了,她把女兒放下快速衝出門向樓下跑去。臥室裡只留下了在後面不停叫“媽媽”的纖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莊園裡出來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時間了,更不知自己將要走向何方。自己如行屍走肉般漫無目地走着,不停的走着。難道這一切都只是個鬧劇,一個老天給我開的玩笑?難道我只是一個只有師傅的野孩子?兩年的不停奔走,多少次經過這個城市,多少次狠下決心離開。當一切成爲過去,我洗去滿身的鉛華迎向我的新生活,沒想到生活給我開了一個大大玩笑。第一次感覺到我是多麼渴望父愛和母愛,師傅給了我一身的絕學給了我恩愛,卻給不了我一個歸屬的愛。我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師傅不知所蹤,父母又不知在何方,天下之大,哪有我容身之所!
我看着遠處的山林,夕陽墜落,羣鳥歸巢,一切歸於隱匿。天地萬物在這一刻靜止,靜止於無聲無息。只有一顆躁動的心在不停的跳動着,很亂。第一顆星星現於天際,月亮掛於高空,羣蟲和鳴,本是演繹月光奏鳴曲的好時候,卻無人理會這大自然的美麗。漫天的繁星閃耀着,述說着,傾聽着,獨自着,說不完的故事匯聚成了銀河,橫亙天際。我靜靜的走着,走着,忘記了一切,只記住了那傷人的痛楚,和說不完的心酸。
月光下,回憶在清風中不斷傳動,我想起了兩年前……
某天,一個長滿奇花異草,樹木深然,恍如仙境的山谷中,一個一身白色長衫的少年在山谷空地中刻苦的練着劍,一招一式渾若天成,每一劍刺出,劍氣四溢,激起塵土陣陣。旁邊的涼亭中站着一個同樣一身白衣氣宇軒昂的年輕人,面目清秀卻掩不住那股霸氣。他用讚許的目光看着塵土中不斷騰躍的少年,似在回憶又似在欣賞。
見到練劍的少年漸漸忘我,年輕人狡黠一笑,伸出手輕輕一指,一個巨大的水球從指尖形成。年輕人手指輕輕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線,水球急速向着不遠處練劍的少年飛去。少年似乎對周圍的情景茫然不知,繼續揮舞着手中的劍。就在水球快要碰到少年的時候,少年身子往旁邊輕輕一轉,似有意又似無意,躲過了水球的襲擊。年輕人輕輕一笑,拇指中指相扣,一個清脆的響指在空中炸開,水球應聲而裂。少年身上藍光一閃,瞬間被水浸沒了。
年輕人笑道:“墨兒,你的功夫又有精進啊。”
我笑着從水幕中走出來,身上沒有沾半點水,道:“那當然,多虧我聰明機智悟性高,否則不知被你害多少次了。”
年輕人也就是我師傅並沒有因爲我的調侃而生氣,他道:“好像是我教導有方吧。”
我撇撇嘴道:“您還好意思說,我正想問您呢,今天怎麼心情這麼好沒睡覺啊。”
師傅擡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道:“沒事,就是想來坑你一把。”
我衝他做了個鬼臉道:“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吧,沒事,您老別往心裡去,以後還有機會,您慢慢適應這種鎩羽而歸的感覺。”
師傅瞥了我一眼道:“以後怕是沒這種機會了。”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師傅,然後用一種很懷疑的眼光看着他道:“這句話您好像說過很多次了,這次有打算睡多長時間啊?”
師傅從涼亭中走下來,一臉悲情的看着我,道:“師傅的時間只怕不多了,墨兒,你讓爲師再揍你一次吧。”
我立刻從師父身邊竄到一邊,一臉警惕的看着師傅,問道:“師傅,我還覺得您還能活上幾千年,您看您都一大把年紀了,還一張二十歲的臉,這簡直就是欺騙,像您這樣英偉蓋世儀表堂堂風華絕代的人物怎麼會說沒就沒了呢,您別嚇我。”
師傅嘆了口氣,無限感傷的道:“師傅這一去不知要多少年頭,我回來的時候你還在不在都是未知數,你不能讓我回來的時候去你墳上揍你吧,來,別客氣,爲了避免以後挫骨揚灰,你還是提前犧牲一下吧。”
聽到師父的話,我不由一愣,問道:“師傅,您又要出去?而且是出遠門?那您帶我出去怎麼樣?”
師傅斜了我一眼道:“不怎麼樣。”然後轉頭問我道:“你真想出去?”
我狂點頭道:“想,比您想坑我都要想。”
師傅捋了捋他那壓根就沒毛的下巴,思慮了一下道:“要不這樣吧,咱倆換換夢想,這樣我吃虧一下就一下吧。”
我鄙視望着他,道:“是不是您用揍我一頓換帶我出去?”
師傅用讚許的眼觀看着我道:“第一次見你這麼聰明。”
我很肯定得道:“倆字:免談。”
師傅並不失望,他問道:“你不想出去了?想出去總要付出代價吧。”
我搖搖頭道:“那也不能出賣我的人格,我的尊嚴,以及我的肉體。”
師傅見我如此肯定,無奈的道:“那好吧,我不揍你了,但你想出去你總要付出些代價吧。”
我想了想道:“二十斤烤肉。”
師傅一臉懶洋洋的道:“起步價。”
我又道:“二十斤加一兩。”
師傅鄙視的看着我,問道:“你以爲你打發我就像我打發你這麼容易啊?”
我恨恨的盯着他道:“三十斤。”
師傅打了個哈欠道:“你還是再想想吧,我先去睡會。”說着就要走。
我一下竄到師傅面前,一臉諂媚的笑道:“有事咱爺倆好商量,四十斤,怎麼樣?不能再多了。”
師傅連看我都沒看我一眼就從我身旁走了過去。我咬了咬牙,衝着他的背影喊道:“一百斤!”
師傅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淡淡道:“公斤。”
我直接嚇趴下了,這也太狠了吧,直接加了一倍。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思慮再三,最終下定了決心。我咬着牙一副想撕了他的樣子望着師傅道:“好,我答應你!”
師傅滿臉欣慰地道:“真是我的好徒弟,一百公斤肉爲師體諒你已經準備好了在廚房,你去烤就行了。”
說完就一個閃身消失不見了。
盛怒之下,我提起劍就往師傅原來的位置斬去。“轟!”飛揚的塵土中一個聲音傳了出來:“師傅,您太陰了,咱爺倆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