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然羽縱有萬般無奈,卻也不好推辭,只得灰溜溜地隨着程致遠來到後院大廳。這大廳之內早已擺好了桌子,張然羽微微擡頭,卻見這餐桌之旁正端坐着兩男兩女。那兩名少年皆爲早先收徒之時,門外登記之人,而那兩女之中,一人滿含怒意,咬牙切齒,可不正是那煞星程一月!
另一人卻是位中年美婦,眉目之間竟與程一月頗有些相似,雖人過中年,卻仍顯典雅高貴,美貌無儔。她滿面慈愛之色,向着張然羽微微一笑,竟讓這少年心頭一暖,神情愈發恭敬。
想來,這婦人卻正是程館主的夫人,程一月的母親了。
程致遠一拉張然羽,高聲笑道:“來,我爲你們介紹。”他指了指那桌旁兩名少年,“這兩個臭小子是我兒子,程一陽、程一星,今後就是然羽你的師弟。”那二人急忙起身,與張然羽相互見禮。那程一陽、程一星兄弟倆十三四歲模樣,長得卻也十分英俊,一口一個“師兄”,叫得親熱無比。
程致遠又指了指那惱怒少女,裝出一副“一無所知”之相,道:“這丫頭你見過的,是我的女兒,程一月。”
程一月將頭一偏,怒哼一聲,自語道:“背後偷襲,無恥之徒!”她聲音極大,這滿廳之人聽得清清楚楚。
張然羽頓時大窘,心中卻道:“明明是當頭一拳,哪有什麼‘背後偷襲’了?”只是,這話卻是打死也不敢說出口的,只得“忍辱負重”,一副俯首認罪之態。
程館主頓了頓,裝作全然不知,露出滿面自豪之色,笑道:“還有這位美貌大方,溫柔賢淑的絕代佳人,就是我的夫人啦,也就是你的師孃。”
他將張然羽推至身前,笑道:“這就是我新收的關門弟子,張然羽。”
張然羽急忙一一問好,神情恭敬之極。那程夫人輕啐了一口,面上飛起紅霞,輕嗔道:“呸!老不正經!”她向張然羽招了招手,笑道:“好一個俊俏少年,別拘束了,快來坐下,今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她聲音溫婉動聽,讓張然羽放鬆不少。
那桌旁卻還有兩個空位,程致遠大叫一聲:“餓死我了!”搶先一步,佔了程夫人身邊那位子,回身招呼張然羽道:“來來來,然羽,坐下吃飯。”
張然羽向前一看,登時大感頭痛,唯唯諾諾,不知所措。原來,那僅剩的一個空位,卻正是緊挨着那“煞星師姐”,程一月。
張然羽只得硬着頭皮坐下,尷尬無比,程一月卻是怒哼一聲,正眼也不去瞧他。程致遠招呼道:“都別愣着了,大家吃飯吧。”說完,他搶先開動,桌旁衆人也紛紛舉筷。
張然羽面對這滿桌豐盛菜餚,卻找不到絲毫食慾,只感覺渾身僵硬,脊背發涼,頗有種不祥的預感。一時間,倒顯得有些走神。
那程夫人見他發楞,招呼道:“然羽,來,多吃點,別拘束。”她盛了些飯菜,遞了過去。張然羽慌忙起身,雙手捧碗接住,口中連連道謝。那程夫人笑道:“真懂禮數,比我這些個兔崽子好多了!”
張然羽哪敢應聲,正想坐下,心中突生警兆,只來得及用靈力護住全身,便感覺那下墜的臀部再也感覺不到凳子的存在……
“撲通!”
一聲悶響,他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狼狽不堪。張然羽幸得靈力相護,倒也不疼,心中卻燃起無名怒火,大叫“欺人太甚”。正想發作,卻斜眼瞅見,身旁那煞女程一月滿臉得意之色,他心中一動,索性四腳朝天,“哎喲”一聲慘叫,裝起疼來。
那桌旁衆人一怔,繼而暴出鬨然大笑,程一月這惡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面色倒也緩和不少,想必是大仇初報,心情甚佳。
張然羽正自得意,感嘆自己反應機警,化險爲夷,輕而易舉便讓這惡女消了怒氣。只是,他卻並未發現,這餐桌之旁卻有一人並未發笑,反倒是眉頭緊皺,滿面寒霜。
“啪!”
只聽得一聲巨響,卻是程夫人一掌拍在桌上,氣得渾身顫抖。那一衆大笑聲音登時戛然而止,衆人皆是戰戰兢兢,噤若寒蟬,連頭也不敢擡。
卻見程夫人怒視女兒,喝道:“一月,太放肆了,快向然羽師弟道歉!”程一月扁了扁嘴,反駁道:“娘,是他先……”
正待辯解,卻已被程夫人怒斥打斷:“住口!你這丫頭,半點女子矜持也沒有,整日惹是生非。給我回房自省去,罰你半個月不許出家門!”
這程夫人在家中地位極高,反倒是程致遠這名義“家主”無人理會。此時怒氣一發,一衆人等在她雌威之下,個個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動彈,生怕惹火燒身。
程一月心中委屈,正想開口辯駁,卻見母親眼中滿是凌厲慍怒之色,顯是已然氣極。她原本備受母親寵愛,幾時又受過如此悶氣,一雙美眸之中登時升起嫋嫋霧氣。她狠狠一跺腳,起身跑回了自己房間,一路之上,只聽見深深抽泣之聲,撒滿院落。
張然羽結結巴巴,急忙解釋道:“師孃,這個……那個……其實都怪我,我……”程夫人望向他,眼中已滿是溫柔之色,柔聲道:“一月這丫頭不懂事,然羽你可別記恨她。今後……還要和她多親近親近。”
張然羽大感頭痛,只得連連應是,心中暗道:“和她親近?那豈不是羊入虎口!”如此想着,卻萬不敢表現出半分不滿。
這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張然羽唯恐又生事端,早早告退回房休息。那程館主專門給他騰出一間臥房,張然羽見這房間清淨素雅,十分滿意,也就不再推辭。
他盤膝坐於牀頭,靈力流轉全身,不多時,便進入空明無物之境,又開始了每日必行太乙真訣的修煉。他將這靈訣運行數遍,只覺四肢百骸之間,說不出的舒暢有力,這才緩緩收功,將靈力漸漸引入紫府。行功完畢,張然羽緩緩睜開雙眼,輕輕躺下,準備好好休息調養一番。
倏地,他心中一動,竟隱約發現,不知何時,窗外原本熱鬧的蟲鳴草動之聲,竟是隱匿無蹤。張然羽心頭一凜,急忙屏息凝神,側耳傾聽,這才發現,竟有輕微腳步聲音,緩緩而來,幾乎輕不可聞。
也虧得張然羽耳力甚佳,全神貫注,這才探聽到那莫名響動,也好早有防備。
張然羽心中“咯噔”一跳,暗道:“不好,有賊!”他尋思片刻,心中已有思量,假意和衣睡下,卻已是散出靈力,牢牢盯住窗口。這靈力感知之能卻是他自行琢磨得出,方有體悟,卻不想竟派上用場。
透過這般靈力查探,張然羽只感覺一個黑色人形,一路小心翼翼,鬼鬼祟祟潛進窗來,這人輕功極佳,落地無聲無息,輕不可聞,竟是個少見的高手!
高手蟊賊?
卻見這“蟊賊”伏下身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緩緩踱來。那人卻並未翻箱倒櫃,而是腳下不停,徑直行至牀邊,這才悄然停下。張然羽正自疑惑,卻不想心中警兆突生,電光石火之間,耳旁一顫,竟涌來呼呼風聲!
不及細想,張然羽猛地撐起身子,大喝一聲,一掌拍在那人胸口,靈力透掌而出,直竄入那賊人體內!
風馳電掣,勢若驚鴻!
張然羽手下留情,那靈力只封住這“蟊賊”周身穴道,並未取人性命。卻見那賊人身形一窒,登時身子一僵,一動不動,竟是被生生定住。
張然羽所施功法,卻正是醉道人所傳“定身訣”,神妙異常,只一觸之下,便將那“蟊賊”制住。
張然羽睜眼一看,只見一名黑衣蒙面之人呆立牀頭,身形僵硬,一動不動。這人雙手緊握一根巨大木棒,呈下砸之態,勢逾千鈞!
看這情形,若是他方纔未能躲開,至少也被這“賊人”打個半死。
張然羽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心下大定。他手掌按在那人胸口,生怕形勢有變,始終不敢放下。此時心神初定,這才感覺到,沿那掌心所觸之處,竟隱隱傳來陣陣柔軟酥麻之感,沁人心脾,美妙無比。
一時間,他竟是有些神情恍惚,不知身處何處。
迷迷糊糊,他竟還下意識的,輕輕捏了一捏……
一瞬間,他彷彿身處雲端,又恍若羽化登仙,只覺腦中一片空白,手心所觸之處柔軟飽滿,舒爽之極。陣陣旖旎遐思,在腦海之中來回飄蕩盤旋,久久不散……
正自陶醉,卻突地心中一凜,登時大驚失色,急忙縮回手去。原來,他所修“太乙真訣”,最是磨練心智,斷不會如此輕易便沉溺迷失。
莫非,是妖法蠱惑……
不對!
張然羽心中忽而頓悟,霎時間滿面通紅,又驚又恐,心也涼了大半。他再也不敢想下去,急忙伸手,一把掀開這黑衣人遮面布帛!
“轟!”
霎時間,天旋地轉,轟然塌陷。張然羽只覺腦中猛然炸開,驚得他面如死灰,手足無措,險些跌坐在地。
這面罩下的臉孔,硃脣皓齒,嬌豔無暇,竟是個絕美的少女容顏。只是,那一張俏臉之上早已漲紅,卻又更顯嬌豔欲滴,不可方物。
她美眸之中,滔天怒意噴薄而出,直欲將眼前這“無恥淫賊”千刀萬剮,焚爲灰燼。
卻不是惡女程一月,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