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大娘是我們的嫡母,四娘,五娘是我們的庶母,延元不願大逆不道地直呼其名。”程延元這是做戲給大夫人看。
可程延濱就是看不出來:“那你就看我代孃親打死你。”
一家之主程迪智說話了,但對程延濱的咆哮一點也不生氣,不生氣也就意味着不在乎:“延濱,我這個親爹還在呢,你竟說出這樣的話。延仲,給我攔住他。”
程延元覺得延濱二哥鬧大了,決定給他擦屁股,於是,他起身站在至幸堂中央,向程迪智和大夫人下跪,磕頭:“爹,大娘,延元代延濱二哥向你們請罪。今晚,延濱二哥屢屢言辭不善,對各位娘不敬,對爭妍姐姐不友,實則該罰。
但延元請求爹和大娘,可否憐惜延濱二哥失去孃親的痛楚,曾自斷手指祭奠孃親的風木含悲,饒恕他方纔的不敬,不雅,不禮。其實二哥心慈,只是不善表達而已,從他對孃親的思念就可看出。若爹和大娘真要罰他,延元願代替二哥受罰。”
程延濱聽這話,呼喚蒼天:“娘啊,延濱不孝,沒能教育好延元,讓他認敵爲友,賣心求榮。”
沒人理他,所有人都關注着程延元的舉動和言辭。
大夫人心想:這小子了得,比大人還精明,料到此刻我已無理由罰他,不過我還得刁難他一下,看他如何應付。
大夫人問了:“延元,爹和大娘怎會罰你呢?只是大娘有一疑問,不解。你說你延濱二哥因失去孃親而痛楚,無法自拔,而你的表現卻收放自如,張弛有度,可一點不似延濱二哥那般痛楚女神的布衣兵王。這麼說來,你不如你延濱二哥那幫思念你亡故的孃親,是否該說你不孝呢?”
“大娘誤會延元了,”程延元連忙解釋:“延元怎會不思念自己的孃親?只是我一母同胞的延濱二哥與是我孃親的長子,孃親親手帶大的,與孃親相處的日子最久,自然感情最深厚。
延元自認爲思念已故的孃親,是個大孝子,但怎奈,延元的這份孝心,如何也比不過延濱二哥的因思念而生的不當舉止言語。爹,大娘,同樣是孝心,只是延元的孝心深藏於心,表露不深罷了。”
怎麼就是說不過這小子呢,大夫人沒辦法:“延元,大娘知道你的意思了,起來吧,別跪着了。”
“若爹和大娘不答應延元剛纔的請求,延元不敢起來。”程延元還哭了,裝的,那是他做乞丐時學來的一技之長。
“延元,爹答應你,不罰你,也不罰你二哥今日的胡鬧。”程迪智說,他覺得這個兒子將來的前途已初露端倪。
“謝謝爹,謝謝大娘。”程延元磕頭不止。
大夫人今日被程延元誇捧到天上了,卻心中不安。
程迪智對他豎起大拇指:“延元,今晚飯桌上,你和你大娘可是搶盡了風頭。你今晚在衆位兄弟中,可是獨佔鰲頭啊。”
這話肯定會招來別人的不快,趕緊婉拒:“爹此話擡舉延元了,延元一庶出的幼子,怎能說與大娘搶風頭?又有何才華立於諸位兄長之上,獨佔鰲頭?此話當用於延新四哥才合情合理。延新四哥如今有爹和大娘的貼心教導,指點,已是鶴立雞羣,出類拔萃了。”
這話說得大夫人愛聽。
今晚原以爲是一場無趣的家宴,程迪智卻發現自己對這個第五子很欣賞,雖早聽說他飽受磨難,資質頗高的他已變得聰穎過人,而近日所見所聽,確實言不過實,更難得的是,他懂人言,明事理絕世無雙。
程迪智決定再考驗一下他:“今晚家宴本事爲了歡迎你們的四娘,五娘解除禁足而準備的。可出盡風采的卻是延元,延元你別謙虛,方纔爹和你大娘問你每句話,你不僅對答如流,口若懸河,還兼顧各方,不偏不倚,毫無瑕疵。
你還爲你延濱二哥懷素姐姐說話,脫罪。其纔可嘉,其德可獎。爹和你大娘今日可都喜歡你了。記得你出生時,算命的說你五行缺金,爹,賞你入住銖釗堂,彌補這五行缺金的缺陷,怎樣?”
全場皆譁然,有羨慕,有嫉妒,有不解,有着急的,大夫人呢,甚是不快,而程延濱板着的臉終於笑了:“爹,延濱謝謝爹對延元的器重,延元,還不快謝謝爹。”
程延元覺得這要不是一個陷阱,要不是爹在考驗自己,就拒絕了:“爹恕罪,延元不會接受爹的賞賜。”所有人都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大夫人也沒想到。
“延元,爹讓你入住銖釗堂,懷素也隨你一起入住,將來你們姐弟各自嫁娶都有臉面。你是否嫌這賞賜太低了不成?”程迪智假怒。
“延元不敢。”程延元說:“爹,大娘,這木,火,土,金,水五座大堂是閏竹園的象徵,頂樑柱。延元以爲,若要入住,要麼有身份,要麼有功績,而延元兩者皆無,實在無顏入住銖釗堂。而延元頭上,除四哥外,還有三位哥哥,均未入住五堂,延元更不敢。
最終要的是,延元怎可與爹和大娘並肩而住,延元無德無能,貿然入住只會降低了爹和大娘的身份,也折煞了延元的福氣。總之,延元若住進去,就是對爹,大娘,各位哥哥不敬,延元不願冒這不孝不悌之罪。還請爹原諒延元的拒絕。”
大夫人看他是真的不願,難道是害怕我,我就引誘他入住:“延元,你爹給你個出人頭地的機會,你一再推辭,可就矯情了我的絕色總裁夫人。你爹也說,將來你懷素姐姐從銖釗堂出嫁,無論在哪個夫家都會受到極好的待遇,你也不爲懷素姐姐想想。”
“大娘關懷延元姐弟,延元感恩在心。不過延元覺得,大娘多慮了,將來懷素姐姐出嫁,有爹和大娘坐鎮,誰還敢欺負她不成?”程延元回答,意思反正就是不會入住銖釗堂。
程迪智覺得這個兒子是個角色,但卻不開心地說:“延元,爹給了你賞賜,是你自己不領情的。”
“爹和大娘的情,延元銘記於心。但延元有自知之明,自己無能得的,就不該得。延元不才,只望此生有幸,能在爹和大娘得羽翼下,安度一生。”
程延仲悄悄對曹如嫣說:“如嫣,如果當初我們能像延元一樣,果斷地拒絕入住至幸堂,也不會從九天跌入深谷了。”
“往事已矣,不必再提。”曹如嫣想到就感慨萬千。
程延濱極爲不滿,想摔碗了:“延元,你不但認敵爲友,還拒絕爹的賞賜,我今日非被你氣死不可!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需我這個嫡親的哥哥了。你就這樣下去吧。我也不管你了!今年三十,別叫我來吃年夜飯!”
程延濱出去了,程迪智沒有留他,也沒有其他人敢留他。
與程延元同年的六少爺程延嗣在飯桌上聽了半天,也聽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吃喝,完全不懂狀況:“爹,延元哥哥,不願去銖釗堂住,讓我去吧。我喜歡銖釗堂。”
“延嗣,閉嘴。”五夫人趕緊對她的兒子說。
程迪智沒有對幼子這句話說什麼,懶得說,不過程延嗣這一不懂事的話和程延元一比,更突顯程延元的優越了。這六個兒子的將來,已在他心裡逐漸浮現。
宴會結束了,蘇若瑤跟隨四小姐出至幸堂時,遇上程延仲和曹如嫣,上前聊了幾句無恥之徒。
曹如嫣問她:“瑤姐姐,這幾天,一切可好?”
“我沒什麼事,如嫣。只是這四小姐,膽小怕事的性子,剛纔你也看到了,只怕她以後的路難走,我以後也擔心。”蘇若瑤搖搖頭。
“沒事,火來水滅,水來土掩。你不是還有延仲和我做後盾嗎?”曹如嫣和她雙手握了一會。
程失信跟在程延仲夫婦後面,叫住了他們:“大哥大嫂,延元有事求你們。”
程延仲走過去:“延元,求多難聽,有事就直說啊。”
“大哥大嫂,延元自認爲長大後能照料我延濱二哥。可凡事有萬一,如果延元無法兌現這諾言,還請大哥大嫂不要忌諱我延濱二哥的那些不敬之詞之舉,幫我好好待他,好嗎?”
“延元,兄弟間相互幫助是應該的,你何必這樣說?再說,憑你的才能,照料你延濱二哥是小事一樁,幹嘛像個老頭子一樣愁眉緊鎖?”程延仲說他,讓他開心點。
程延元卻難以開心:“大哥大嫂,我延濱二哥不招人喜歡,除了我,沒人會凡事幫襯他,偏袒他。如果將來爹有個百年之後,我沒能照顧他,就靠大哥了。”
“想得還真遠,小鬼。別想那麼多,現在該是你念書,玩樂的日子。”程延仲牽着他的手:“誒,延元,這冬天的,怎麼還手心冒汗了?”
曹如嫣也過來牽着他另一隻手:“延元還在發抖呢。怎麼了,延元剛纔害怕了?”
“有一點點。”程延元說:“不,我很害怕,生怕自己說錯一個字,讓人抓住把柄,對我和我延濱二哥,懷素四姐不利。”他終於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