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索公國在尚神國的周邊國家裡算得上強國了,如果沒有尚神國的存在,西南大陸的格局將演變成三大公國掌控大局的局勢,亞索公國自然要分一杯羹。特雷納堪稱亞索公國曆史上最有“出息”的國王,在他的帶領下,亞索公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繁榮程度,這不僅引起了另外兩個公國的妒恨,也引起了尚神國的警覺。
瑟休雖然年輕,執政時間也不長,但是如果因此小看他就犯了大錯。瑟休也許並不是什麼政治天才,但是他最大的天賦是招納網羅人才,身爲尚神國的國王,他不是孤軍奮戰,在他的身後有一個被稱爲“天威”的秘密組織,爲他出謀劃策,爲他掃清一切障礙,天威的成員有多少,是什麼來歷,一切都是秘密,這裡面可能有皇室血親,也可能有市井平民,他們的共同點是——對瑟休絕對忠誠,並且有着超乎常人的才能。
要和這樣一個國王作戰,特雷納只有不斷地蓄積力量,爲了最終的目標不懈努力,只有在極度疲勞的時候,腦海裡纔會出現落楓院那一襲白衣。或許,落楓真的已經心灰意冷,如果真的這樣,自己還能給她什麼呢?耳邊飄起了月琴的琴聲——對啊,也許音樂比語言更能讓一個人快樂,至少可以給她一點安慰。那個樂師,和落楓也有點像——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於是,暢音被帶進了落楓院,正巧送他的是那天晚上遇到的巡夜兵。
“我說你到底什麼時候得罪了國王殿下,竟然被送到那鬧鬼的落楓院。天,不會把你送去喂妖精吧。不過像你這樣的色小鬼,大概就算被漂亮的妖精吃了都還樂呵呵的吧。”什麼叫一回生二回熟——巡夜兵就有這特點。
暢音沒理會巡夜兵的話,一門心思考慮着爲什麼要送他去落楓院。這兩天正愁怎麼打探蛟瞳的下落,這種時候送他過去未免太湊巧了。落楓院裡究竟住的什麼人?真的是蛟瞳嗎?
巡夜兵以爲暢音被他嚇到了,推了推他的肩膀:“嗨,真嚇到了?其實可能也沒那麼誇張,不就是過去彈琴嗎?我剛纔逗你玩呢。”
暢音看了他一眼,垮下肩膀嘆了口氣。
站在落楓院的大門口,巡夜兵很不厚道地把他推進去,自己卻離開了,還說什麼晚一點再來接他。無奈地推開門,暢音發覺自己的手真的有點抖。
有些荒蕪的院子裡,野草遍地,葉尖枯黃,靠根的地方卻還是綠的,石板路打掃得很乾淨,幾棵快紅盡的楓樹迎風而立,風姿綽約。沒想到高牆裡面竟然是這樣一番光景。
既然來了,工作還是要做的。暢音抱着琴走到一棵楓樹下,坐在軟軟的枯草上,閉上眼睛彈奏起來。果然,不安的時候撥動琴絃,心裡就會漸漸安靜下來。
風起之時,琴聲微顫,暢音在一隻孤鷹掠過天空的時候彈出了最後一個音符。琴絃震動着,漸漸停了下來,餘音嫋嫋。
“這曲《冷紅》彈得真不錯,可惜你心裡有疑惑,所以琴聲不夠乾脆哦。”
暢音心裡一震——這是師傅寫的曲子,最初的名字的確叫《冷紅》,可是後來改名叫《豔霜》了,現在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冷紅》這個名字。這裡住的人是什麼來歷?疑惑地擡頭看去,竟然是一位身穿白紗衣的年輕女子,那一張冷豔的臉上帶着妖冶的笑容。
“你是國王殿下派來的?”
“是。你怎麼知道《冷紅》的?”暢音行了鞠躬禮,儘管這個女子的衣着讓他看不出任何身份。
“我沒有任何身份,不過是普通人,不必行禮。這曲子我聽過,不過那時候你還是個孩子。沒想到在這裡竟然能遇見御龍國的人。”
“我不是御龍國的人,我沒有故鄉。我們以前見過嗎?”
“呵呵,御龍國的千楓山上,那位老人家是你的師傅吧,彈得一手好琴呢。”
千楓山!暢音心頭一滯,不爲那傾國一笑,卻爲這一席話——小時候的確跟着師傅在千楓山住過一段時間,師傅也是在深秋滿山楓葉盡紅的時候寫了這曲《冷紅》,那時候,師傅說,楓葉紅得熱烈炫目,卻是冷的,是秋風染出來的冷紅。
“我叫落楓,這院子裡沒什麼人會來。國王殿下知道你在御龍國住過,所以派你彈琴給我聽?”
“國王殿下不知道,知道的只有你。”
“那還真是湊巧呢。”落楓高興地笑着,“進屋吧,我還想聽你彈別的曲子。”
“嗯。”暢音跟着落楓走向那間小平房。這就是傳聞中的妖精嗎,果然漂亮妖豔,只不過沒有風塵的氣息,倒滿是秋風的清雅。被關在這高牆之內,獨擁這樣一個院落,卻沒有半個僕人,國王殿下卻親自下令送樂師來爲她奏樂——這個女子究竟是誰?
屋裡簡單的陳設讓暢音心裡更沒底了,如果是國王寵愛的女人,怎麼會任由她住在這樣的地方。
但是落楓卻全不在意,指指窗邊的楓木桌:“在這裡彈吧,我記得你師傅還會一首《風雪吟》,還有詞呢,你會彈吧,我還記得怎麼唱的。”
暢音相信她一定在千楓山住過,否則那時候師傅爲《風雪吟》作的詞她怎麼會唱。那時候爲什麼一點都沒有覺察到有人在偷聽?儘管心裡犯疑,但是暢音還是彈了起來,緩緩地前奏如冬季入夜前夕陽下的炊煙,嫋嫋升起。
落楓微啓朱脣唱了起來,這是她最喜歡的曲子,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唱起,這卻是第一次有人爲她伴奏。暢音也想起來了,那天夜裡聽到的歌聲就是這首曲子,只是當時聽得不真切,沒有像起來罷了,那一夜,竟然是被自己彈過無數次的《風雪吟》吸引過來。
偏院緊鎖的房間裡,蛟瞳正在腦海裡配藥,這是她無聊的時候最喜歡的事情,光用大腦思考,就能想出不少藥方來。忽然牆那邊傳來一陣琴聲,蛟瞳的思緒被打斷,跳到牆邊把耳朵貼在了牆上。
牆那邊傳來熟悉的歌聲,伴奏的琴聲好熟悉——是月琴!仔細辨別着琴聲,蛟瞳心裡升起幾分驚喜,又多了幾分疑惑。佑達堂裡的夥計暢音彈得一手好琴,但是爲了避免麻煩,這是整個佑達堂的秘密,因爲他彈得是罕見的月琴,而這首曲子,暢音說過,除了他和他的師傅,天下沒有第三個人會彈奏。那麼,牆那邊彈琴的一定是暢音了!
可是……可是暢音爲什麼會在這裡?昨天聽到特雷納和落楓談話的片段,知道牆那邊的女人對特雷納而言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性,那麼,暢音今天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莫非是國王爲博美人一笑?怎麼聽都覺得牆那邊不會有第三個人,國王放心讓他們獨處?暢音……真的是暢音嗎?心裡一急,不由得叫出聲來。
琴聲戛然而止。
“怎麼了?”落楓停下來問。卻看到暢音一臉嚴肅地盯着靠牀的牆壁。
身爲樂師,天生就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銳聽覺,如果沒聽錯,剛纔是蛟瞳的聲音,是蛟瞳在叫他的名字。
“對不起,借你的牀一用。”暢音爬到牀上,貼在牆壁上敲了敲,“老闆!老闆是你嗎?我是暢音!聽到了沒?我是暢音!”
蛟瞳沒想到剛纔自己所想竟是事實,頓時看到了一線光明。
“暢音,我是蛟瞳。我被鎖在屋子裡。你先不要急,我沒受傷,也沒餓着凍着。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來這裡的,佑達堂是不是出事了?和你一起來的還有那些人?”
落楓伸伸胳膊,感嘆着:“屋裡太安靜了,真無聊,我要出去走走。”說完,出了屋子,走到楓樹下去“散步”了。
“老闆,佑達堂一切安好,我和清雅、雛翼一起坐船過來的。進宮的只有我,他們兩個在宮外接應,大家都想辦法要把你救出去。我今天總算找到你了。老闆,國王沒有爲難你吧,他要把你關到什麼時候?”
“啊呀,時候不早了,暢音你明天也要過來哦!今天都這麼晚了,你該回去了。”門被推開,落楓斜依着門框,暢音一扭頭正好隱約看見巡夜兵在大門口探頭探腦,果然是來接他的。
“那麼我告辭了,”暢音抱起琴,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說了一句,“牆那邊的纔是御龍國的人。”
看着暢音抱着月琴離開的背影,落楓豔紅的嘴角勾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