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若換成了其他人進入花溪暗河,那石牆之後的花溪源泉也不過會被發現。
但世事萬物相生克,金克木,木克水,水克火,火克土,水雖然是無形之物,無行蹤可循,花草樹木尋水找源之天性。
石道之上岔路分支很多,棄月和菊地兩人靠着那根引路藤,一直往花溪的最深處尋去。
上游的花溪依然是透徹無塵,那根草藤循水而上,一路碧波洗滌,一路就是往下劃去,足又走了半個時辰水路突然截停。
前方青藍水旁生了簇簇藍花,水自花中出。再看花藤星藍之下,有玉鉢一口,有水源源不斷流下,花溪之水,竟是從這口鉢裡生出來的。
棄月走上前頭,看着那簇似是固定碗口用的草簇,只是用手一個拉扯,將旁邊看着有些礙眼的花簇扔到了一旁。
他看着那瑩白玉鉢,心中一陣狂喜,旁邊的菊地見那玉鉢被移動後,花溪的水也立時枯竭,也是眉開眼笑。
樂極悲瞬生,身後陣劍風襲來,下一刻,菊地眼迸了出來,身子軟癱在地,呼救聲已經無力送出口來。
棄月聞了動靜,手中的玉鉢裡頭,一汪清泉,映襯的他的臉上愈發詭異。
他的臉上膚色不勻,也不是常人的黃白黑幾種膚色,而是各種綠墨混在一起,如同染不勻的花布,就是那雙眼,這時也成了陰森的慘綠色。
他名爲棄月,本體爲陰苔,不沾月華,不惹日傾,模樣也在了靈元的影響下,日益詭異。
眼前出現的只是一對少年男女,再看看旁邊已經氣絕的菊地,他眼裡閃過陣不悅,再看看少年手中的兇器,眼裡總算有了分賞色。
劍身如青虹,金影其外,內藏水光,棄月嘴中讚道:“好一把出衆的水元寶器,好些年沒見得這般精緻的東西了。”
他對了菊地的死並沒放在心上,反倒是對眼前的少年多了幾分興趣。
若兒在旁見了傲世那利落的一記殺招,心裡多了幾分疑慮。她從未見過傲世這般的神情,傲世看着總是言語溫潤,行動也多是不急不緩。
方纔,兩人出了密室後,再照着原先的水路而上,看到了崩垮的石牆,再見了一地的凌亂,知道有人先了他們一步,尋到了花溪的真正源頭,一路尾隨,才見了前方的情景。
傲世這時的眼中還帶着幾分暴戾,他今日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先是石碑上的那些古書,再就是石碑幻象,那名叫“花婆羅”的女子的冰冷眼神和焰姝胸口灑出的熱血,這一冷一熱,如同兩枚長針,在了他的左右太陽穴旁挑動,隱隱作痛。
兩人在了暗處看到花溪水涸,那玉鉢到了棄月手中,傲世更覺胸中一陣激盪,手中的共君劍已然在了手上,身隨劍動,取了菊地的性命。
棄月看着傲世身上青光閃現,再看鉢裡,同色的水汽不斷翻涌而出。眼前的少年和這萃水有遙遙呼應之勢,他五指一攏,鉢裡要翻騰而出的水汽被一層地苔包住。
他臉上色差更加明顯,再是周身地面上,陡然生出了無數的潮溼水苔。
傲世眼見那萃水的外涌之勢被阻,嘴裡說道:“將手中之物留下。”
見棄月眼帶不屑,若兒在斥道:“這花溪之水,本是花溪城中居民所有,你怎可以隨意取走。”
“這是水域秘寶,豈容他人窺伺。”只見他胸口之上,一靈珠五靈滴全顯現了出來,那一爪青龍昂然而現。
棄月眼裡多了幾分驚色,再說到:“好天賦,小小年紀,已經是靈珠之體,更是上等的水中青龍之圖,實屬難得。古時的水龍一族竟還有後人,只可惜,”他說話之間,地上苔衣如火燃般,往傲世身旁猛爪,“只是條一爪幼龍,我棄月今日就要屠龍與花溪水道。”
那些苔衣原本鬆軟溼滑,生長之時,已經異變,葉如鋼針。傲世嘴裡喝着若兒快些退後,身旁水氣頓生,青色水汽立時擋在了兩人前頭,
哪知棄月也是狡猾,他這番舉動只是聲東擊西,那地上苔衣猛然換了方向,往了若兒而去。
傲世手中共君劍已往棄月刺去,連忙回身來救,只聽得後頭一陣響動,那地衣被回彈了出來。
若兒身旁已經自發出了一絲金光,和那夜的螢光金紋很是相似。若兒只聽得腦中黑玉的聲音傳來,“木之明面爲防,木之陽面爲隱。”這金紋鋼在了自己身上,居然也是生出了兩種功效,只可惜若兒這時卻無法好生利用起來,又是誤打誤撞用了出來。
棄月眼裡閃過一陣不耐,這兩人小小年紀,一人防守一人攻擊,倒是搭配的極好。
他看着若兒身旁那陣金色木元,嘴裡問道:“你是芳菲塢的人?怎麼看着又不像,渾身上下,連個惹眼的花物都沒有。芳菲塢這些真的如此不濟,居然依附在了這水元手下。你可知木元花陰古時舊訓:落花不可逐流水。”
若兒聽了心中奇怪,這是什麼古訓,這個兒可從來沒聽了提起過。
那棄月也是厲害,他先前看着兩人似無懈可擊,但很快就看出了些徵兆,自己封了那鉢萃水之後,眼前的少年的水元似乎也弱了不少。
看來也撐不住多久,而那名少女則心思都在了那少年身上,見他水元不穩,就要上前,只是稍一走動,那少女身上的金木氣息一跟着亂了,一攻不強,二守不穩。他現在要做的只是要將兩人逐一擊破。
傲世也是發現了兩人在了這裡呆的越久,越是處了下風,她示意身旁的若兒不要妄動身形,腳下已經發力。
只見他身去如長鷹,共君劍青芒貫日,直往那棄月而去。
棄月也不躲閃,只是氣定神閒的立在前頭,更是連先前地上的那些礙腳苔蘚都收了回去。
眼見共君劍就要將他斬殺,劍身入體,卻無肉血噴涌而出,只有股黑綠汁水噴了出來,傲世迴避不及,只覺得一股辛辣迎面而來。
他連忙後退,只是胸口一陣麻痹,身子已經搖搖欲墜了起來,他靈識不清,共君劍失了主人的響應,青光一消,隱入了他的體內。
那條靈圖青龍也是龍眼黯淡,負傷龍吟之聲很是淒厲。
棄月笑道:“好小子,委實是個人才,這劍身鋒利,而這靈圖纔是一靈之力,已有了突破之兆,再給你一些時日,不正是應了句,龍騰萬里,興風作浪的氣勢。只可惜,這樣的人,我今日定要絞殺,以免日後爲谷主的大爺添了不必要的麻煩。”他手中五指,變成了乾硬的枯木。
若兒在旁看了更是心驚,一般人的花物效用大多是攻或守,而這人舉手之間,先是防守用的地衣,而現在手中怎麼又有了幾分木元的氣勢。
原來花月谷中和了芳菲本是同源,但做事風格卻很是迥然,芳菲這些年來一心求得只是入世而活,種些凡花凡草。花月谷卻大不相同,她們除了將普通人培養成了花人,更如同嫁接花草般,將各種不同的花物,借在了同一人身上。
而這眼前的黑衣人就是如此的產物,將陰苔和這黃楊木嫁接在了一起,就有了這古怪的靈圖和靈體,能攻能守,很是巧妙。傲世的那番驚豔之舉,讓棄月對他生了必殺之之心。
在了一旁的少女連忙上前,將傲世扶到了一邊,先前眼中的奇色很快被一陣子倔意所掩蓋了。
若兒看着傲世,只見他臉上綠雲環繞,星眸也是渾濁一片,心裡更是焦急。
她先前見了菊地的女子的死狀,心裡還有些不忍,這些人和自己無冤無仇,下不得重手,她身子比傲世還矮上大半個頭,護在了他的身前,看着有些不倫不類。
那黑衣人囂笑道:“你還真是花陰之靈,怎麼全身無絲毫花靈氣息,可不是現在芳菲塢已經沒落到了這麼個地步,小輩之中,居然連個簡單的靈元都沒有,當真是好笑了。”
若兒看着傲世在旁閃躲,連忙用手將他拉住,兩人五指相觸,彼此都是一陣心驚。
傲世的身子很是冰冷,喘氣之聲也越發粗重,若兒看着只覺得七年前的那股子恐懼又襲了過來,手心之中,那被封印的藍花一點點的綻放開來,她的身上很快也跟着顯現出了靈圖。
經過了花夭的那一夜,若兒的靈圖上更加明顯了些,見了上頭的兩顆靈珠透着光亮。
棄月再看眼前少女的,先前分明是毫無靈元,怎麼一會兒就蹦出了二靈之體:“你是鬼薔薇韓碧色,”
若兒聽到這個名字,耳邊似又有了小碧色的聲音,嘴角上揚:“我是...”
她這是腦中飛快地轉了一圈,想起了秋膘曾說過:“這商人就要天生有了狐性,唯利是圖。”嘴上脫口而出:“我是冰原五十一,你銀狐姑奶奶。”
傲世這時眼前發黑,忽覺手中一空,心中不禁失落了幾分。
棄月聽了“銀狐”兩字,心中正琢磨這又是哪邊新崛起的小輩,只見前方藍衣閃動,少女的身子已到了眼前。
前方更有利光折射,他想也不想,地苔防護,將那陰陽雙闕擋在了身前。
他這時嘴中還要譏諷,只覺得身後一陣涼風,少女已經在了他的身後,他心中大愕:“這人好快的身形,只是她一攻不中,難道是要用了舊技重施?”
棄月耳邊一陣熱風送來,少女的脣音輕響在了耳側,他恍惚之間,耳邊傳來一陣細語,如同花前月下情人蜜語。
少女的眸裡渲生了層明藍:“傲世哥哥剛纔也是疏忽了,他並不知道,木元之體,再生之力本是無窮,要想扼斷,就必須要斬草除根。”
說着“傲世”兩字,她的眼裡還閃着柔光,只是一閃笑過,棄月的脖上已經多了雙柔荑。
少女的手上似有無限魔力,輕輕環繞在他的頸間,許久許久。
傲世昏沉之間,只聽得前方沒了動靜,不一會兒,那雙帶着些溼潤的暖手又送了過來。
閃着亮光的水鉢被放在了他的手中,若兒的聲音裡帶着幾分顫意:“傲世哥哥,我們走了。”
淌了千年的花溪水涸了,渠道里只留下一陣寂寞,兩人相扶而去。
被棄月丟在一旁的那藍花草簇,往前生長了幾分,將地上的那灘綠色苔汁,吸了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