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島兵士也是紀律嚴明,片刻之後,就安靜了下來,再細看傲世幾人身不帶械,後無援兵,心裡又疑了幾分。
兵士裡的有人問道:“大人們前來,可有帶了援兵增援?”
幾人默然不語,再問道:“可有軍糧淡水?”幾人依舊是訕訕然。
那小隊長也是疑惑:“幾位兄弟,王爺和將軍既已歸郡,那這鸞島的守備?”
傲世幾人面面相覷,凝海王此時也不知身在何處,這般泄氣的話是決計不能說出口的,正是不知如何應答時,章博淵不慌不忙說道:“兵士兄弟們,”他說話時,斂去了周身的那股文人的窮酸之氣,連顯出了幾分白芒的微褐雙鬢也閃熠出了幾分精神。
這些兵士連日來不眠不休,飢渴交迫,但身前此人身上涌出了的氣勢,令人爲之一振,在旁說道:“小的不敢,大人有話僅管問來。”
這島上的兵士大多是了凝海中的武夫出身,平日也都不是輕易服人,這不戰先示弱的情景更是少見。
身後的幾人見了,心想這章博淵也真是如傳聞中所說的,一身文氣可懾退沙場血性漢子。
木卿君心裡更是莫名感傷,因爲自己不肯繼承老父的遺命,章博淵身爲幼弟卻頂起了家門興旺的責任,兩人分離不過數載,卻不知爲何他腎損傷全無了當年的文弱之氣,自己身爲兄長,卻毫無所成。
水陰之卷曾對章博淵也存了些疑問,這小小文生到底是什麼來路,傲世也將他的事蹟說了一通。水陰之卷聽後也是嗤笑之,說這道聽途說的東西也是隻能聽聽,如此一人,哪能有那般破敵懾敵的威勢,傲世這時看來,章博淵卻也是氣勢逼人,不輸茅洛天分毫。
“王爺心寄天下,你們浴血廝殺,他都是看在了眼裡,前些年,他也並沒有背棄凝海郡內的萬千子民。”章博淵說話之時,抑揚頓挫,聲如洪鐘連綿,撼人心腑,他此時就如駑馬鞍上的浴血老將般,將一衆兵士原本低落的士氣又拉高了幾分。
他避開了凝海王,又按着實情來說,雲空和扈圖兩人已在調配物資,封鎖海路,不日就會破敵而來。
聽了這些話,兵士們才徹底安下了心來,各自又回了自己的位置,唯獨那小隊長徘徊在側,等到人都散去了,才踟躕着上前來說道:“幾位大人,不知郡中何時纔會派了援兵來,身後的這些防禦牌樓已經破爛不堪,好幾位兄弟爬上去查看軍情時,摔傷了。”
幾人輕舟而來,又何來圓木,小隊長聽了也是滿臉頹色,連日來,也多虧了有島上禽鳥幫忙,夜晚才能安心睡個好覺,白日裡的乾渴也勉強忍了過去,兵士們靠着凝海王幾十年來的恩威才無人叛逃。
傲世聽着小隊長倒着苦水,心知這島上守軍已經盡顯窮途末路之態,幸好這時無人有二心,只怕這就是先前雲空所說的利民不收徭役之法,各國君王治政之道不同,民心向背也是不同。
齊傲世等人在了小隊長的帶領喜愛走到了那些牌樓前,只是用手捏過,那些海風中屹立的樓架子,就成了爛木渣子。
鸞島雖有些林木,但伐林必然是會驚了禽鳥,在了這防敵人的緊要關頭,島上不可有任何異動。
那小隊長指着防禦牌樓說道:“這些樓很是重要,一是登高望遠,另外一個則是滅敵。”
這些牌樓足有幾十尺高,望遠也是常理,又怎可以滅敵?那小隊長呼了一名兵士,見他從了背上卸下了一把黑管。
那兵士看着幾人的不解神情,臉上也是多了些得意之色,用着不甚乾淨的袖子將那黑管又抹亮了幾分,再往裡頭塞進了顆黃色鉛丸,在遠處尋了塊海巖。
章博淵在旁看了眼裡閃着奇色,“火器”,他曾聽說南蠻之地有座活火山,噴發之後,留下琉石,烤制之後,方得可燃之粉,力可裂金石,世間竟真有此物。
再見那兵士引了明火,將管尾處的火引線點燃,那火線燃得極快,只聽得“嘭”的一聲,那海巖應聲裂開,黑管口只餘了些青煙和一股嗆鼻的硝煙味道。小隊長說道:“就是有了這些好火計,我們才能懾住了前方的那陣子攻擊。”
凝海郡有這般的火器,外頭卻是無人知道。這火器也只有鸞島上的守軍和王爺三人知道,兵士們更是抱定了心思,寧可屍沉海底,也不能讓敵軍發現了凝海郡有了這些保命的火器。
說到這裡,那隊長又是一陣嘆氣,雖有利器在手,但也只能配上身後的牌樓,才能抵禦外敵,做好伏擊,前些日子他們也是趁着敵軍不備,一舉擊斃了上頭的帶船將軍,才嚇得聯軍海船推出了近海。
這時裡頭飛出了幾隻夜梟,一直不吭聲的百羽黑鴉奇道:“這夜間出沒的鳥類怎麼這時在了外頭,我的白鴉,我認得它們,就是這幾隻扁毛畜生,拐走了我的白鴉。”
他心裡惦記着白鴉,慌忙往裡頭跑去,身後的兵士們忙要勸阻,哪知這人身上的百羽一整,竟然是飛到了半空,甩下了身後的人,往了怪石嶙峋的海島深處闖去。
那小隊長見狀,慌忙警告道:“幾位大人,你們快攔下他,這裡頭不能胡走亂闖,那老人家...。”他將幾人拉到了暗處再說道:“這先生很是厲害,這火繩槍也是他老人家一手發明的,只是他平日不喜歡有人叨擾,平日我們都是不能入內的。”
前頭哪還有百羽烏丫的身影,傲世幾人雖覺得有些失禮,也只能往裡頭走去,那小隊長見事已至此,只的勸告他們要小心些,莫要和沿途的那些禽鳥起了衝突。
鸞島深處,已經不見了遍地的鳥肥,空氣也清新了不少,時時嗅得帶着絲鹹味的海風,走了約莫半柱香,傲世幾人才見了前方,一座石山立在了前頭,兩旁果然是停立着不少鳥類。
從近到遠,從袖珍小雀到了高大海雕,四周的鳥類形態各異,只怕不下千餘隻。這些鳥兒之中,也是有些先天性情暴戾的,才見了生人,就躍躍欲試,有心挑釁,未等那些鳥兒上前釁事,石山裡頭,出現只金絲雲雀,撲翅飛到了衆人前頭。
金絲雲雀,滴流着黑豆小眼,似對幾人評頭論足了番,衝着那幾只要出頭的鳥兒鳴叫了一聲,就往裡頭竄去。
見了這雲雀的舉動,旁邊那些浮躁的禽鳥,竟突然平靜了下來,各自梳理起了毛髮,對幾人形如未視。
傲世幾人往前走去,才發現石山邊裡,地勢突然落下,出現了一個石洞。這海島上時時有涼爽海風,而這石洞裡卻是悶熱異常,如同火爐一般。
才行到洞口就傳來了黑丫那大驚小怪的聲音,再走了一陣,幾人就看到了白鴉立在裡頭,黑丫很是恭敬地站在一旁。
洞中除了先前的那隻金絲雲雀外,還枯坐着一名...老者?說是老者其實也是衆人妄斷,這人臉上長毛了鬚髮,垂至膝下,常年的污漬讓他的衣物早就看不出顏色,露在毛髮外的一雙渾濁老眼。
傲世雖是第一次見到此人,心裡卻生了種熟悉之感。見了幾人進來,黑丫迎了上來,那老者卻絲毫不動,恍如洞中無人一般。
老人在了幾人身上打量着,忽然將視線落在了傲世身上的那根火雲纏腰帶,他眼底一陣激動,很快又淡了下去,揮了揮手,示意幾人坐下。
洞中很是燥熱,傲世有了火雲纏在身還覺得好受一些。等到幾人坐下,那老者蠕了蠕嘴脣,喉頭髮出了陣聲響。
傲世先前聽聞他不能言語,連忙尋了塊石頭放到了他的右手邊。那人眼裡異光閃動,卻吃力地伸出了左手,傲世心底一驚。這才發現老者的右袖中空無一物,而他伸出的左手也早沒了手掌,只是一截癱軟的肉*臂,看着很是幾分觸目。
白髮怪人也不計較衆人眼底的驚色,就用殘臂抵着那塊石頭在地上畫到:“你是玉闋人氏?”
傲世遲疑了片刻,在了這樣的老人面前他也是無心隱瞞自己的身世,在旁答道,“正是。”
“國內一切可都還好?”老者在了地上再畫到,幾個字寫來都是歪歪斜斜,臂上已磨出了些血水,滴答在了地上。
傲世連忙說道:“都好,國主治世英明,喜聽明言,全國上下都很是心服。”
老人的上半身和着毛髮都抖動了起來,左臂的的石塊鬆落在地,一旁的金絲雲雀飛了過來,啄理着他的鬚髮,只見他的眼角似染上了些溼意。
他身子微後移,靠在身後的巖壁上,不住地點頭。傲世只道他是玉闋的子民,一時流離在了外頭,聽說故土安好,心裡也是寬慰。
一旁的章博淵卻往老者膝下看去,原來並非這老人不肯站起,而是他的下半身不知何故,被人斬斷,早就沒了雙腿,也不知是因爲什麼樣的怨仇,讓人對了這老者下了如此的重手。
老人忽是往前,在地上刻畫下:“雲後和太子可都還安好?”
傲世一愣,半晌纔回道:“雲後一切都好,只是炎帝和雲後膝下只有一名帝姬,而非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