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換在以前,若兒還要遲疑三分,這時問來,她再想到這些日來壓在身上的那萬枚母幣,眼裡只差閃出了錢光:“還需要問麼,當然是一夜暴富,輕鬆愜意。”
秋膘笑道:“你想的倒是簡單,倘若就讓你一夜暴富,在我們回冰原的途中,撞見了劫匪,錢財被洗劫一空。那又如何是好?”若兒聽得一愣,萬金易得,守成難矣。
“你道我上次爲何要去賭場賭錢,”見秋膘哪壺不開提哪壺,若兒橫了他一眼,這閒漢卻無半點心虛的覺悟。“月有盈缺,國有興衰,人之一世,又怎會一帆風順。若兒,你需懂得,做人要進退有度,賺錢也是如此,你要學會賺錢,先要學會如何花錢。死守財富,而不懂得用處,也是空籃子提水,終將一事無成。有些官商的門路,是不得不虧錢蝕本的。”
這是哪門子歪禮,秋膘又開始胡言亂語,桌案上的酒壺已經空了大半,他醉眼朦朧,舌頭也是打起了結來,只怕連他自己也不知說些什麼,若兒只得將秋膘的話擱在了一旁,第二日早上,見院落裡桃花盎,想着這樣的好天氣,還是該四處走動一番,就抱着噬金獸往外頭走去。
西林城中,家家成農,戶戶爲鋪,端的是市井密集,今個又剛好碰上了集市日,街頭巷尾更是人流湍急。滿城的花布,秀氣的紡織女,沿街攤開的青紅藍滌布,一聲高過一聲的叫賣聲,人潮一浪接上一浪,瘸狗可愛在了懷中看得新奇,連平日不理俗事的黑玉也搭了些話,雖然看似一人在走,實則卻是三顆心思,若兒看着那些布匹和往來的人們,心中還是不解爲何小西城的布匹到了外頭卻不值錢了。
若兒前些日子尋的賣布作坊剛好在了前頭,若兒見前面正忙着,一時不會兒也是插不上嘴,前後兜了一圈,才見了裡頭的織娘正等着生絲,手頭還有些空閒,連忙湊上前去,纔剛詢問到爲何西林錦織銷路不好時,那長着張和氣臉的織娘就笑了起來:“姑娘,你弄錯了,你前些日子進的那些布匹,是小西布,卻不是西林錦織。”
見若兒滿臉詫異,好心腸的織娘又和她講解了起來,在小西城中大小作坊都是出產錦布的,尋常的小西布在瞭蒼境內是不值錢的,而真正能賣到高價錢的西林布卻只有一家,正是城中城才能出產的西林錦織。
若兒再聽下去,才隱約聽了個明白,自己落腳的城只是小西城的外城,內城纔出產價格昂貴,貨源及少錦織,先前箇中的緣由並無人和自己細說,難怪東西到了外邊,只是賣了個普通貨色的價格,自己虧得那些個車馬費還真是冤枉,她想着也是心疼,這算來算去,還是輸在了自己不夠了解當地的行情上
外頭傳來了送生絲的商戶的陣吆喝聲,若兒只得走出了作坊,纔剛一出來,就聽得懷裡的瘸狗有些躁動,眼巴巴的看着巷口的一件滷肆,口裡的饞涎沾了她滿手,若兒嘴裡輕斥道:“小祖宗,你可不要胡亂叫喚了,我可沒錢了。”
偏這話和貪嘴的瘸狗講,只能是浪費些口水,它還是哈巴着往前掙着,若兒見拗不過它的意思,只得到了那滷肆前,在了一圈豬牛羊肉裡看了一圈後,指着旁邊的小塊肉骨頭說道:“大叔,給我包一塊醬骨頭。”
若兒來得遲些,那滷肆旁還站着名女客,青瓷白底裙,也是個青簡打扮,籃中滿裝了些生菜瓜果雞鴨肉,看着也是豐盛。她想來也老客,正和肆主要兩副豬肚,正合計着怎麼整治好。
那肆主將生豬肚洗了乾淨,手中處理這,嘴裡拉起了家常:“王家小嬸子,怎麼一下子就買了兩副,你家纔是四口人,平日菜籃裡也是簡單,今日怎麼就多了好些鮮活精貴的菜?”
婦人看着也是開心,嘴裡也沒了個遮掩,將家裡的事都漏了出來:“這可不是,前幾個月,我家的那漢子,突然得了個賺錢的買賣,說來本錢也是不多,就才十個母幣的事情,只是家裡都是平日來往的都是些窮親戚,借了些出去,這會兒用到錢了,一時半會兒也是湊不出錢來。”
肆主嘴裡說道:“這也是,哪家不是要過日子的,我這鋪裡,一月下來,也就才兩三個母幣的賺頭,家裡吃得,孩子身上穿得,都要使錢,留下的也就個兒半枚的,再碰上些鄰里親戚,借了去,還真是不富餘,可惜了你那賺錢買賣。”這集市上,買賣的也都是老交情,聽了這麼個惋惜事也是要嘆上一番。
那婦人也不忌諱,只是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可不是,到了最後沒法子,只好去和黑巷裡的人借了些本錢。”
聽了這話,肆主手中的刀一抖,險些壞了手頭豬肚的賣相,他低聲說道:“你們膽色不小,那裡頭的錢可是重着呢,利錢只怕就不少吧?”
婦人比起三個指頭,“十枚母幣,三月之後,就要還上三十枚,也是坑的厲害。不過也是我們家那口子運氣好,錢投了下去,如期收了回來,除了本錢,裡頭還賺了些過年用的零頭,所以我今日就呼了街坊親戚到了家裡頭熱鬧一番,這兩副肚子也是要填了糯米,蒸着下酒。”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等到那王家嬸子提着豬肚走遠了後,肆主見了若兒在旁等了好些時候,有不出聲埋怨,連忙挑了塊大個的骨頭,給了她個便宜價格。哪知若兒得了骨頭,也不立刻餵了可愛,只是愣了片刻,才問道:“大叔,什麼是黑錢買賣?”
屠夫冷不丁得了這麼一問,眼前的少女似乎是外鄉來的,想來也是不知道輕重,他嘴上忙說道:“姑娘,那些地方都是吃人不留渣子的地,你這樣的清白人家還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若兒只是自顧自說着:“三個月功夫,可賺得三倍的錢財,兩千枚,算了起來,不就是六千枚,還是除本錢的,這樣天大的好買賣不正是我要找的。”說罷,她丟下那骨頭,抱着瘸狗往回跑。
秋膘正坐在廳房裡和商頭品着茶水,兩人正尋摸着用泉水、井水、露水那個泡茶更好些,就只聽得外頭傳來陣陣狗吠聲,若兒闖了進來。她看看秋膘,再看看一邊的商頭,沒頭沒腦地說道:“你說的太對了。”
商頭聽罷納悶着,自己這些日又說了什麼大道理,若兒又說了一句:“這錢財還真是不用出去,就收不回來的,我總算是明白了過來。”
秋膘纔剛砸吧了口茶,還來不及吐去嘴裡的茶渣子,笑問道:怎麼你才上了一趟街,就明白了這麼些大道理。”懷中的瘸狗還是想着那骨頭,一臉的埋怨。
若兒將今日在街頭碰見的事情說了遍,這才讓兩人都明白了過來,只是商頭在旁說道:“你說的可是印子錢,這錢有些損陰德,更是要和些暗底裡的勢力拉上些關係,你纔剛來這城裡,這番棘手的事情,還是不要做的好。”
“我可不是要放印子錢,”若兒又笑道。
秋膘和商頭有些弄不懂了,見她在前頭轉悠着:“我放錢還有些講究,要和上次避暑城一般,找些新意。”
聽到新意兩字,千原商頭和秋膘這兩個老狐狸也是嗅出了些不尋常的氣味。老小三狐狸圍在了一起,果然纔是晌午過後,傾商行的小西分行店堂前就擺出了一個鋪子。集市上的人都圍了過來,只見上頭寫着:“賒欠買賣。”攤頭上坐着一男一女。
午後的日頭照得攤頭上的漢子有了些睡意,端坐着的少女卻看着越發精神,笑臉迎上前來觀看的民衆們。
傾商行可是大商行,城裡頭的散戶大呼平日裡頭,賣些大批貨物,都是通過這商行,商譽一流,賣得東西也是份量十足,又過了一會兒功夫,吃完飯食人也湊了上來。
那少女坐在攤頭上,兩瓣小嘴講得正歡:“什麼當地住戶,有宅有田,都可以上前一看。”一旁的民衆也是聽得連連點頭,仔細一聽,才發現這商鋪做的是賒錢買賣,她們家的利錢比一般的印子黑錢低了不少,只用五成就夠了,還錢的時間也是不等,分爲月、旬,兩季、年時間越長利錢也是越高。
小西城裡的人還從未見過正經的商行經營這些東西,再聽那少女說道:“家家都有短錢時,叔叔嬸嬸們,只要是靠了地契房契,人照舊住在了裡頭,錢財卻可以到手。”
集市日上,若兒就收了好些質押賒欠買賣,這消息第二天就在城裡傳開了,若兒連續幾日都是忙乎着,藉着傾商行裡的人手,做些文書,登下人頭,算上利錢。這些尋常人家借的錢財也是不多,就是十枚上下,她手頭的錢幣也是夠用的,到了最後,更是將錢全都發了出去。
直等到最後一枚錢都送了出去,若兒才長舒了口氣,她那存錢的木箱子也是錢包空了,她心裡卻樂呵着,到了夜裡,更是特意的買了塊滷雞腿賞給了瘸狗,算是那天它的一番偶遇給自己帶來的幫助的答謝。她正在房裡計算着這些日子發出去的錢財,秋膘卻找上了門來。
若兒見他眉間帶愁,還以爲他還是擔心自己的買賣,嘴上作弄道:“先前還是你說我不肯使錢,這好不容易我將手頭的錢財都用出去了,你反倒是愁眉苦臉了起來,你放心這些錢都會收回來的,保準一個都不少。”說罷,她搖了搖眼前的房契地契。
秋膘皺着眉頭說道:“我不是愁這個,千原商頭昨日離家,已經是一日一夜了,前頭的千夫人和奴僕們已經是急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