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兒和秋膘難得撞上了這般的好運氣,並沒有對先前那陣沉悶的梵音留下多少印象,見了空隙,就連忙溜了進去。
城堡裡頭,水聲不絕於耳,聽不清這突然闖入的腳步聲,只是不知爲何,先前的梵音能清楚地飄了過來。
兩人這時一門心思,只想快些找到千原商頭,城堡裡頭朦朧地找出一些亮光。
除了兩道人影,儼然成了座空堡,也不知人都去了何處。長不見底的迴廊,兩側水簾倒掛,遠遠照來一片光亮,曲廊流水,走得近了,纔看清一顆水玉雕琢的圓珠子綴在了前頭。
幾步就見了一個庭院,噴灑開來的小型泉臺錯落有致的擺在角落裡,裡頭都是養着的依舊是蔥色玉瓣的金盞銀臺,城堡上頭沒有了屋檐遮蓋,除了拿到巨瀑之外,月光注了進來,無數的柔光在了頭頂隨着水花打轉。
金盞銀臺花在了那鱗波水光裡頭,含苞待放,沒有透出的香氣。到了最裡頭時候,只見兩架石扶梯,各自通往了不同的方向,左右對稱而立。
城中城的建築和玉闋或者是瞭蒼其他處很是不同,裡頭用得都是石材建築,而非一般的木樑建築。只怕是因爲城中多有水流,普通的木材經不起沖刷,容易腐爛的緣故。
秋膘瞅着左邊的石梯,見上頭還留着些水漬腳印:“這條石梯估計是通往主樓的,那些人都由了這條道上去的,我們還是避開些好,只希望他們將商頭囚禁在了僻靜的地方。”
他們兩人心中都是清楚,在這麼一座不知深淺的城堡裡就算僥倖找到了商頭,將他救出去而不被城中城的人發現,怕也是件難事。更何況,錦黛夫人也進了城,現在只希望她這引渡人,能夠念些夫妻情誼,真是進來容易出去難。
城中城似乎就養了金盞銀臺這麼一種花,在了室內也是密密麻麻地種着,隨處可以小且精緻的水罈子,滿池的碧波水仙,暗香嫋嫋。
如何在了堡裡快速地找到商頭,若兒的心裡在了水波綠影裡平靜了些,想着方纔秋膘講得那些話。
找到人,快些出去。秋膘見若兒站在一口水壇旁,兀自不動了,知道她愛花如命,這會兒可不是要被這新鮮景緻吸引住了。
正想提醒她,忽聽她輕“咦”了一聲,泉水中泡養着半閉花骨悄然綻放。
只見那條迴廊之上,排排而生的金盞銀臺爭先恐後地開了起來,一路而下,樓梯上的也是跟着綻了出來。香氣瞬間濃郁了起來。
若兒連忙叫道:“秋師長,快跟上,這花在指路。”香氣順着右邊的迴廊一直往上。若兒的腳下不敢有半點怠慢,身上的靈識也是出奇的好,堡中似乎有股風,牽着自己的衣角往前而去。
她只覺得今夜自己的狀態出奇的好,靈識已經遠遠的拓開了。突地,她慢下了些腳步,耳邊傳來了一陣密密麻麻的說話聲,好些人在說話,有人在啼哭着。
她隨意地聽了幾句。“仙織大人已經去了,”說話的人止不住地抽泣着,聲音似乎是從樓梯的另一端傳來的,聲音斷斷續續。
左邊的樓梯只通往了一處。銀臺在了城堡的最高處,背靠着傾斜而下的山瀑,全部的人都齊刷刷地跪在了高臺上。
銀臺旁放了一地的金盞銀臺,只是沒了水的滋潤,已經枯死了,躺在了上頭的女子,已是沒了氣息。
“這可怎麼是好,城主大人。”有人哭着問着。
城主大人,若兒雖看不清,卻聽得分明,心裡一驚,城中城的城主不該是仙織,何時又多出了個城主大人。
聲音的那一端,站着個高大的人背影,他往了花簇中看去,嘴中嘆道:“事已至此,也就罷了,你們可有人勸住她了?”
這會兒搭話的人,若兒卻是認得聲音的,錦黛說道,“城主,這事有些棘手,你知道,她的性子不比大小姐,又在了外頭有好些年生疏,只怕一時半是勸不住的。”
那人回道:“勸不住也得勸,仙織的血脈六百餘年前已經是分離了一次,這會兒不能再斷,讓她今晚就做好準備,否則...。”
哼,他冷笑了一聲,一旁的瀑布的流水突地震動,那鋪了一地的半枯殘花被水衝得,散亂了開來。
若兒慌忙收回了靈識,心裡暗自慶幸,差些就要被發現了,那城主好生厲害。前頭的金盞銀臺停止了開放,秋膘和若兒的臉上多了分喜色,前方的第二間房裡,躺着一個人,看着身形,正是千原商頭。
她朝着秋膘使了個顏色,秋膘卻很是複雜的看着她:“你並非南原原長口中的所說的道術白板,你六靈通達,靈力不弱,若兒,你隱瞞了什麼?”
若兒回答得很是隨意:“秋師長,你不也是掩藏了會武鬥的事情,我這麼做,只是想在了合適的時候能夠離開冰原而已。”她心裡頭有些不祥的感覺,城中城的仙織,似乎有些問題,不能多想,還是先救出千原商頭再打聽。
秋膘聽了她的話,再想起了若兒芳菲中人的身份,迎面截了她的去路:“你的孃親可是韓紅窈?”
若兒聽了這個名字眼神閃動了幾下,然後回到:“算是吧。”
秋膘突然收了話,看着若兒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想不到,你已經這麼大了,他若是親眼看到,只怕是要開心壞了,只可惜....”
若兒嫌他怎麼突然婆媽來了,轉身就要叫醒千原。
只可惜,她這時閉塞了靈識,並沒有聽到那銀臺之上,高大男子突然笑道:“有兩隻小老鼠溜進來了。”
跪在下首的錦黛眼裡劃過陣焦色,那兩人果然是不聽勸告,胡亂闖了進來,只是眼下自己也不敢擅動。
一旁的原本枯死的金盞銀臺又有了幾分掙扎只勢,唯獨上面的少女的臉色黯淡無光。
男人緩步走上前去,嘆道:“錦瑟,你也是沒福氣,當年爲父選中了你,你卻連你孃親一半的靈元都承載不了,那我留你還有什麼用處。”
城堡裡頭,若兒和秋膘已經叫醒了千原,一路之上,並無人阻擾,三人眼裡帶過了陣喜色。
纔剛下了石梯,那兩旁的水簾一下子噴涌了起來,等到幾人有了反應,三人囚在了裡頭。原本細密無骨的水簾這時候,卻如同堅硬的牢籠一般。
若兒忙抽出陰陽,哪知劍身穿透了水籠,很快有回攏了。
秋膘罵了一聲,勸道:“不用試了,世上最是柔韌的就是水元,只怕我們是中了別人的暗算了。”
他們也不敢大聲呼喊,只是更可怕的是,這水牢開始長出了無數的金盞銀臺,一會兒功夫,眼前兩人所在的位置已經變成了一個綠色的密籠。
外頭的聲音和視線已經被全部阻隔掉了。三人在了裡頭,只覺得那些枝葉越來越茂盛,裡頭的能夠呼吸的氣體也是越來越少。
空隙一點點的少去,正是危急時,金盞銀臺突地全部消失了,水籠沒了蹤影。眼前站着的正是錦黛,只是她臉色蒼白,角還帶着些淚痕。
“千郎,”她顫聲叫道:“我錯了。”
千原眼裡也是感慨,悶聲問道:“你做了些什麼。”
錦黛張了張嘴,只是說道:“你知道的,仙織已經去了。”
商頭聽了,快速地看了若兒一眼,悶不吭聲
若兒見他們兩人說得不明不白,在旁催促着:“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好了。”
一路下來,錦黛和千原商頭都再沒有話,似都在思着什麼,直到出了城門,若兒突然說了一句:“這城裡頭的花,好像也是活花,竟然懂得指路引路,先前也是多虧了這些花,我們才找到了千商頭。”
錦黛卻搖頭道:“這些不是花。”船駛入了暗河,星光之下,錦黛回頭看着瀑布下的城堡,幽幽說道:“千郎,我們離開小西城。”
千原聽後,一愣,說道:“黛兒,離開這裡,你會...”
錦黛說道:“容顏衰老,又有何懼,千郎不嫌棄即可,我已經乏了,這座亙古不變的城中城,總算是放過我了。”
水光響動,她的心卻已經憔悴多年。千原在旁安撫着:“我們去花溪城吧,那裡有山有水,有了真正的花香繚繞。”
他們兩人這股子莫名的哀愁,讓若兒和秋膘都是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水波散盡,船已靠岸,幾人的身影已經模糊不堪,城中城的那扇古門又敞了開。
那羣城衛簇擁在了後頭,帶頭的少女身上的米色薄衫在了風中瑟動,她兩眼淚茫,目送着走遠的孤船。
她嘴裡輕念道:“雪絳”。
只見得空中的雪花片片落下,只是這雪卻不如冰原的歡快,裡頭還暗參着些血紅色的金盞銀臺的花瓣,“這纔是真正的雪絳麼?”
她拉攏了衣物,喃喃道:“只能是這樣了麼,爲什麼我到了南國,卻覺得冷到了心底。若兒,我總算出來了,卻再也回不去了。你一路要走好,我在了水願銀臺之上,爲你祈福,願你永世安康,只盼有一天,你還能記起冰原的五十。”
身後的男女提醒道:“仙織,你剛承了靈力,不要擅自動了傷念,還是早些歇下的好。”
城中城的門緩緩合上,五十的身影消失在了城堡之中,滿城的金盞銀臺在了水中泣了一夜,水光陣陣泛開,經年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