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韭忙侯在牀榻旁,突又叫了起來:“糟糕,小姐你可是忘記了吃東西,聽說新婚之夜,可是要費上大力氣...”
她話沒來得及說完,房門被推了開來,春韭連忙噤聲縮在了旁邊,學着小姐一般低眉順目了起來。
這持續了一日的喧譁,到了這會兒才被徹底阻隔在了外頭。春韭見了迎面走來的姑爺,心神一個恍惚,“姑爺長得可真是好看。”
傲世見了房中的冷杯冷盞,再看看在牀榻上端坐着的若兒,低聲吩咐道:“房中有我就是了,你先下去。”
春韭聽了,連忙退了下去,只是房中的喜燭跳動了幾下。若兒的心卻緊鑼密鼓敲了個七上八下。
前方紅影搖動,空氣裡頭送來了聲輕嘆。若兒聽得心底一驚,也不知傲世爲何嘆氣。紅燭泊泊,淚紅墜落,滴溼漉了喜案。
傲世並沒有上前挑起喜帕,也並未離去,坐在了桌前,枯坐不動,若兒振了振嗓子,問道:“傲世,你可是累了,那早些歇息吧。”
她說了這話,臉上一陣赤紅,心裡又想,該是我讓他脫衣,還是我自個兒先脫了,這想來想去的功夫裡頭,前方的傲世還是不作聲。
她心裡有些急了,這一日到底要自己揭喜帕幾回才罷休,今個兒先是從樹上摔了個狗吃屎,這會兒傲世又如同吃了悶棍般,這還讓不讓人安生了。
喜帕最終還是若兒自己揭去的。眼前的傲世手中正捏着一封信,眼神看着燒得正旺的燭光:“若兒,你的喜帕還是要交給真心疼你愛護你的人,我不配。”
燭火之下,那方很是柔軟的喜帕飄落在了地上,平平地鋪了開來,她低下頭來,看着閃着光亮的喜帕,問道:“是因爲她麼?”
“無關乎任何人,”傲世走到了她的身前,撿起了那方帕子,將那封書信和帕子都擱在了若兒的膝頭。琉璃喜慢慢變成了藍紅色,最後成了天空般的藍色,她的臉色被映襯得有些蒼白。
展開信時,上頭的“離書”兩字,筆墨未涸,透着陣墨香,喜房之中,滿是紅飾,唯獨那這煞白的紙,漆黑的字,觸目驚心。
對了今日的婚事,傲世早就做好了打算,他並不拒絕了炎闋令也沒有撫了齊堡的意思,而是將這門婚事束之高閣,夫妻之名而已。
“無關乎任何人麼”,若兒瞄了離書一眼,說道:“傲世哥哥,既然無關他人的事情,那你心間還是空着,如此,就由若兒先霸着吧。”
她的嘴角勉強拉出了些笑意,成婚之事,本就不關乎他人,自己對傲世的喜歡,也一直是一個人的事情,和之前一般,喜歡着也就罷了,她並不知婚嫁到底有什麼作用,只要給了自己個名分,在了他的身旁,她就能心安,看着眼前的人,她就能心喜。
緋雲城中,她有了棲息之枝,無論是如何的高處之枝,只要是停妥了,莫要再腳滑了就是了。
她想到了這茬,看看愕然的傲世,笑紅了眼:“傲世哥哥,這信可是你寫給我的第一封信,我就收下了。”
傲世原本想說,他日你有了合意之人,就可簽字畫押,齊堡定然不會干涉。
傲世看了看愣了片刻,再看向枕頭邊上,隱隱露出了邊角的書籍,搖了搖頭說道:“你現在還不懂男女情愛,我也不能束縛了你,這封信你可是要收好。”
若兒聽得發愣,再看看那封信,眨眨眼說道:“我可是一輩子都不會用上這封信的。”她說罷,接將那封信,摺疊的整整齊齊,從枕旁拿出了人之思,將信夾在了裡頭。
傲世看看她臉上哪有半分難色,心裡也舒服了幾分。哪知若兒偏過頭來,發問道:“先前那位攔路的姑娘姓什名什,家住在了哪裡。”
傲世一愣,若兒見他不答,心裡卻打定了主意,這人先前爲難自己,連自己的大婚之日也來搗亂,遲些時候,一定要託人好好留下神。
婚房裡頭的蠟燭點的通明,新嫁娘和新郎官誰也不敢先合上眼,她又不敢先睡了過去,只能是熬着肚中的那陣子飢餓,將眼前的傲世瞅了個夠。
傲世被看得有些尷尬,又不敢離房,只得是坐在了喜案旁,喝起了酒來,若兒看得有些眼饞,也挨着他坐了下來,跟着喝起了酒來,卻不敢動筷。眼前慢慢地晃悠了起來,若兒只看到眼前的傲世成了兩個人,她想着今日的醜事,不知覺笑了起來,渾噩中已經醉了過去。
這一夜,喜燭含着笑,又似帶着淚。若兒的手腕上,那心珠又滴溜溜地轉了起來。
醒來之時,若兒已經睡在了喜牀上,傲世卻沒了蹤影,她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完好如初,身旁已經多了一牀被褥,此時已經是摺疊好了。
她慌忙起了身,見了身下鋪了塊白綢,上頭是片血色,她看着那攤血,查看起了周身,也沒見什麼少傷口,正是納悶時,春韭走了進來,也不服侍她起身,卻喜滋滋地抽走了那塊落紅綢,出去討賞去了。
新婚夜,竟然是這麼不明不白地過去了。
齊堡的第一天,看來也是有些不尋常,她身上只覺得鬆散,只是一會兒,又進了一圈人,原來是要服侍着她去了前頭拜見幾名長輩。
這也是麻煩,在了芳菲塢裡可從來沒有這麼個規矩。酒醉可真是會誤事,新婚的第一夜自己就喝了個醉醺醺,還真是有些失禮。
梳頭打扮的人完事之後,卻沒有退去,而是外頭和春韭站在而來一起。今日中奴僕前來時,見了新嫁娘全身軟綿,兩頰坨紅,也是掩嘴輕笑,並無多少驚奇。
帶頭的大丫鬟再上前說道:“奴婢們分別是從太上房裡和大房三房派過來的,前來打理二少夫人平時的日常起居。”
若兒剛想說自己這裡不需要這麼多人手,只用春韭一人就好,這時齊家老太派來的兩名長侍中的一名說道:“二少爺這院裡頭也是窄小,不比另外幾房的寬敞,我看兩位妹妹還是回了各自房裡,這裡有我們兩人幫忙着也就夠了。”她說話的語氣很是客氣,卻讓大房三房的兩人變了臉色。
若兒看說話的婢女生了個玉盤圓臉,說話之時神情裡頭帶着幾分說教的意味,看來在四人之中,也是主事的人。原來齊堡之中,除了傲世孃親星塵孃家單薄,沒有陪嫁丫頭以外,其餘幾人的婢女丫環都是孃家帶過來的。
唯獨齊太上的房裡的丫頭,都是由齊老太手把手調教,除了一般的禮數,更會寫術法武功,在了奴婢中也是高人一等。
若兒見有人替自己打了圓場,也就不再發話,大方三房的兩名婢女只得悻悻地走了。
兩名婢女又上前替若兒整扮了片刻,領着她去各個院裡問候。
原齊堡裡頭,若兒要每日拜見的不過是三主房,正是齊家太上的太一房,齊放和大房所在的中正房,和齊堡幾名弟子所在的下肆房。照着禮數,若兒和傲世兩人在了各個房中都走了一圈,這第一家就是太一房。
太上房修在了主堡之中,裡頭焚香陣陣,兩名老者也是笑臉相迎,若兒眼前一見,果然就是那日茶所所見的兩名老者,這時看到她,兩名老者也是歡喜。想來是那日自己在了茶所很得他們的喜歡。
若兒看看身旁的傲世,對着兩名老者時,也是畢恭畢敬,只是無多少親近。再就是齊放的中正房,這房坐落在了齊堡的最正中位置,昭示了房中主人齊放的聲勢地位,大房和三房的院落則分別坐落兩邊。
若兒也知自己現在所居的位置也是當年傲世的孃親的住所,只是不知爲何,那裡地處偏僻,而不在這中正房中。
最後就是下肆房,這裡頭又分了好幾家院落,裡頭住着的也都是齊堡多年的老弟子,拖家帶口,這些人見了兩人,言語也是生疏,並不親厚。
一番走了下來,兩人最後纔到了齊天和齊薰之的住所,這兩兄弟都是嘴上客套了幾句,並不將傲世放在眼裡。
若兒正準備告辭時,外頭嬉笑着走進了一名少婦。聽着來人的聲音,若兒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那新婚之日,嘲笑着自己是名鄉野丫頭的正是眼前的女子。
齊天的妻氏南依依佩得饅頭珠釵,身上穿得是綾羅香綢,臂上環繞着鐲環響動,很是招搖。齊天算起來也都是孫子輩的主事人,南依依又是商家出身,平日最喜與人媲美。
她見了若兒,兩眼斜視,連個正面都不瞧上一眼,顯然不將她放在眼裡。若兒見了她的模樣,也不動氣,只是叮囑着身旁的春韭送上了薄禮,正是前些日子老嫗差使她帶過來的香氛。
她送給南依的這香氛爲杏桃氛,才一打開,香氣就縈繞滿屋。南依依臉上立時換了些顏色,芳菲塢的這種香氛聽說還只是幾國王室中有些流傳,還沒到到了市面上,這時得了一瓶也是意料之外。
時間一過也就是小半年開了春又入了夏,齊堡裡頭的日子,也是清清淡淡地過着,齊堡雖是帝都中的顯貴,但因爲齊家老漢平日就喜聽老太的話,在了齊堡當中女眷地位也是不輕。和一般的大戶人家,女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不同,若兒得了允許,可以經營些芳菲外塢的事情。
緋雲城不愧是崇尚火元之都,一道夏季更是酷熱難耐,若兒在了冰原可是從沒經歷過這般的悶熱,在齊堡裡頭呆的叫苦連天,暑氣蒸她和焉了的樹木般,整日無精打采。
碧色在外塢忙活了一陣,到了六月的時候,總算是有了些空閒,兩姊妹又聚到了蘭所裡頭,只是熱茶在了冬日裡還好賣,到了夏日也就麻煩了。
連着幾日下來,生意日漸冷清,兩人想想還是該買些冰茶更好些,這樣的時節,又不比在冰原時,連深宮裡頭,都難以找到冰鎮的冰塊。她在城裡熱得難受,也就委屈求全着躲到了“冰棺”裡去了。
纔到了城外,發現過往竟然是有好些車馬在“冰棺”的那條冷僻山路上行走,若兒幾人看着也是目瞪口呆,原本名不傳的“棺材鋪子”的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往來的富人都來定製靈柩,原來冬日還沒什麼,這夏日裡頭,屍體可就停放不住了,都說這冰館裡頭的寒冰可保死人容顏。這些人愛惜了家裡的臉面,也不稀罕那麼幾個錢財,就紛紛找上門來,原本門庭冷落的冰館,這時卻是熱鬧非凡。
“冰棺”雖然出得偏遠,但大戶人家,哪個不是備足了車馬,通行也是無礙,若兒和碧色見了季節更替,北原竟然賺起了死人財,心裡也不禁佩服起了北原開鋪的巧妙。
若兒之前嫁人之時,想到了自己在了名分上也還是北原的弟子,她還有些擔心人違背了冰原的禁忌,問起這事來,秋膘的話讓她寬了些心,北原嫁人是不礙事的,冰原又不是一些尼姑和尚廟,不管這檔子男女閒事。
見若兒等人避暑竟然到了這死人鋪子裡來,秋膘又是一陣取笑,
這時陸竹軒在旁笑道:“你來得也是湊巧,我剛得了件好東西,也該合你用。”
他很是神秘的送上了本書,若兒翻看一看,”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碧色湊前一看,臉立刻紅了起來,心裡罵着陸竹軒沒有長輩的樣子。
陸竹軒還是洋洋得意着,春*宮書也算是市面上少有,深閨中的女子想來也是沒有見過的。
若兒則將丟還給了陸竹軒:“這書我早有了,只是自個兒看着一直琢磨不通。”她這一番話,反倒讓陸竹軒的厚臉皮都羞紅了,只是咳着說:“這書你得和齊家的少爺一起看才通的。”
秋膘則笑着說:“你真要明白這事兒,還是要去了一地,在了那裡,請教了過來人好些。”
若兒於是忽還真的聽了這陣子指教,心裡合計着那地方還真該去上一去。她閒事說完,看着滿目的冰棺,又看着陸竹軒叫着幾名新請來的夥計,不斷地往店鋪裡頭擡氺。
再逐一投入了“凝冰珠”,若兒涎着臉求着秋膘,總算是要了些“乾淨”的“凝冰珠”過來,只是秋膘也是個認錢的主,嚷嚷着要若兒付上些好處費,卻被她搪塞了過去。
蘭所很快就改了門面,開起了冰茶鋪子,只是若兒和碧色將“凝冰珠”的事情掩得老實,這也不是怕別人眼紅,只是如果別人知道了這冰和那造冰館的是一樣的材料,這冰茶還真是要賣不出去了。
這夏季很快也就過去了,那冰茶鋪子也很快在了各個世面上流傳了開來。
兩人一邊在小小的茶所裡供應各類冰茶,一邊又在了各個集市裡招攬人手。入了七月,這日趁着手中空閒,碧色纏着若兒詢問了起來,這不外乎也就是她在了齊堡中如何。
若兒愣了片刻,訥訥說道:“他待我很是客氣,只是這些日子傲世也忙了起來,也不知爲何他和下肆房的人也熟悉了起來。”
碧色努努嘴:“誰問你這些,我的意思是說,姐夫和你平日裡...可還親熱?"
若兒瞪了她一眼:"我們日日一起飲茶吃飯,都挺好的。"
“唉,姐姐,你怎麼還是不明白,就是前些天,陸前輩說的,要不我們去那地方瞧瞧?”碧色也不嫌害臊,纏着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