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冶遺棄的馬留在原地,垂着頭,不安地噴着鼻息。 好馬通靈,想必它對這羣突然出現的鬼影也十分忌憚。
葉天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肚,那匹馬就撒開四蹄,輕快地向前奔跑起來。
“方純,我去山谷出口,這裡‘交’給你。”經過車旁時,葉天大聲告訴方純。
“你……前面危險,不要盲動!”方純一手舉着攝像機拍攝,一手用力開‘門’,試圖攔住葉天,但他已經連續拍打着馬‘臀’,飛速衝進白霧深處。
霧的世界無邊無際,葉天起初是以石壁爲參照物的,後來耳邊聽到了嘩嘩的水聲,立刻明白,已經快到谷口了。
驀地,健馬一聲長嘶,從‘迷’霧中一躍而出。葉天雙手一齊扣住繮繩,馬兒四條‘腿’夾緊,前蹄高高揚起,穩穩地停住。
五十步外,是條水流湍急的大溪,約三十米寬。從葉天勒馬的地方到溪邊,是一條坡度緩慢的石階,從陸地一直延伸到白‘花’‘花’的溪水之中。
葉天向大溪對面望去,卻只見山崖高聳,沒有相對應的去路。再看溪水的水勢,徒手潛泳到對面去不太可能。也就是說,穿過蛇形山谷的路是條斷頭路,只能沿着溪邊上溯或是下行,尋找過溪的新路。
他沒有立刻策馬向回趕,而是跳下馬,沿着山崖的陡坡迅速登上山頂,俯視谷中情況。糟糕的是,霧氣之重超乎他的想象,站上山頂後僅僅能影影綽綽地看到一些鬼影,其餘一切,全都湮沒在白霧之中,根本不可能像錄影帶中展示的那樣,清晰看到狙殺事件的全過程。
“怎麼回事?爲什麼北狼司馬手中有清晰度如此之高的錄影帶?拍攝者是通過什麼方法穿透霧氣,得到清晰影像的?”舊的疑團未接,新的疑團又生,真是令葉天感到頭大。
他相信方純一定能錄下神秘事件的全過程,自己無需費心回去,便在山頂上坐下來,集中‘精’力思考問題:“狙殺事件在霧氣中重演,世界上沒有一種攝像機是能自動去除霧氣的,所以無論誰來拍,都會拍得朦朧不清,如同鬼片一般。北狼司馬只是凡人,別人做不到的,他照樣做不到。那麼,錄影帶是怎麼來的?僞造出來的?可北狼司馬僞造這個又有什麼意義?”
跟在他後面出谷的第一個人是寶冶,在溪邊站了一會兒,也學着他的樣子登上山,坐在他旁邊。
“這情景夠神奇吧?如果把這裡開發成旅遊景點的話,一定很賺錢。”寶冶興致勃勃地說。他的手裡抓着兩塊鵝卵石,一邊說話,一邊輕輕敲打着。
葉天忽然問:“寶冶,你學習過柔道和格鬥術嗎?”
寶冶一怔,隨即搖搖頭:“不,我沒學過,我只是山中的‘藥’農。”
葉天笑了:“你的拇指寬厚而有力,手腕上的青筋粗壯凸起,這都是長期練習柔道的最顯著特徵。還有,在你寨子後面的山谷裡種着那麼多櫻‘花’樹……象根溝,象根溝,不就是日本賞櫻聖地‘箱根’的同音詞嗎?”
箱根位於日本神奈川縣西南部,距東京90公里,是日本的溫泉之鄉、療養勝地,到處翠峰環拱,溪流潺潺,終年遊客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故箱根又享有“國立公園”之稱。近十年來,‘春’天去箱根賞櫻,已經成了全球遊客們共同的選擇。
“我不懂你的意思。”寶冶搖搖頭。
葉天冷笑:“事情已經如此明朗了,裝傻還有什麼用嗎?在這種荒山野嶺之中,有那麼一兩個人突然失蹤,山外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寶冶低着頭不說話,只是敲打鵝卵石,發出單調的“啪啪”聲。
“無法回答我嗎?那讓我猜一猜,你是大竹直二佈置在此地的眼線,說什麼做什麼都是他預先安排好的。他算計到會有追兵趕來,就讓你們兩人故意答應做嚮導,把追兵引入歧途,然後設計捕殺,以絕後患。我說的對嗎?”想通了這些,長期盤繞在葉天腦中的疑雲就漸漸消散了。
“我能說什麼呢?”寶冶終於開口,表情依然木訥,但雙眼中突然有了神光。
“隨便說說,比如山谷、黃金堡壘、超級武器、象根溝之類的話題。”葉天悠閒地閉上眼,像是一隻飛倦了的鳥。不過,他能感覺到寶冶的每一個動作,只要對方發動攻擊,他就要快速制敵,結束這場啞劇。
寶冶嘆了口氣:“我只不過是嚮導,帶你們穿山谷、去鞋帶‘洞’、過溪,然後到達土司大院。不管我以前是什麼身份,我現在的身份都僅僅是‘嚮導’,我只想做一個老老實實、誠誠懇懇的好向導,帶你們平安抵達那裡,中途儘量不要多事。”
這個答案自然不能讓葉天滿意,他鼻孔裡“哼”了一聲,仍舊閉着眼。
“我已經幾次提到‘鞋帶‘洞’’,你還不動心嗎?”寶冶笑了,淒涼而愴惶。
“我不會對別人刻意提到的東西動心,因爲那通常都是‘誘’餌,一吞下去,就再也吐不出來了。”葉天冷冷地回答。
鞋帶‘洞’是淘金幫雷燕第一次遇到二戰日本兵武田信男之處,那是一段傳奇故事的開篇,但也註定了一場悲劇的發生。葉天當然不會放過寶冶話裡的“鞋帶‘洞’”三個字,當別人故意拋出話題來引他上鉤的時候,就是他展開反擊的最佳契機。況且,雷燕說的“鞋帶‘洞’”是在瀾滄江東岸,而不是此地。
“我接受的任務,只是做好向導,不會做其它任何事,也不會對諸位造成威脅。作爲服部家族的‘中忍’,我們三代人在此地繁衍生息,沉默潛伏,爲的就是有一天被啓用,成爲‘活忍’,釋放自身的力量。我並不喜歡接到的這項任務,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忍者是棋子,在東在西,在南在北,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寶冶伸直了右臂,手腕驀地一抖,一柄寒光四‘射’的窄細短劍便出現在掌心裡。
他低頭審視短劍,劍鋒上的寒光映亮了他的眉睫。
“霧快散了。”他喃喃地說。
葉天向山谷中望望,霧氣果然正在緩緩散去,山石、道路漸漸現出輪廓,那些朦朦朧朧的鬼影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照這樣子下去,也許我們看不到鬼影進入大溪的那一幕了,這是爲什麼呢?我們都很清楚,在現有的條件下,幾乎沒有人能看到並記錄完整清晰的狙殺過程。山民們把這裡叫做‘看鬼谷’,而‘鬼’一向都是有影無形的。寶冶,你在講述看鬼谷歷史的時候,也對我們說了假話,對不對?”葉天步步緊‘逼’,要把寶冶最後的僞裝揭去。
嚓地一聲,短劍又縮回了寶冶袖子裡。
山谷深處,車子發動機的悶響隱隱傳來,方純等人正在駛近。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從這裡向北,沿溪邊‘亂’石堆靠近鞋帶‘洞’,等到半夜溪水變淺的時候涉水而過,奔向土司大院。深山裡老資格的採‘藥’人都知道大溪半夜斷流的怪異現象,不必繞路去鐵索橋。”失去了劍,寶冶又恢復了渾渾噩噩的木訥樣子。
葉天沒有問此處的“鞋帶‘洞’”是否是淘金幫歇腳地那個“鞋帶‘洞’”,該說的事,寶冶一定會說,不該說的問也沒有用。不過他知道,在大理蝴蝶山莊時,雷燕一定說過很多謊話,因爲她不是三歲小孩,不可能連撒謊自保都不會。
“破除心魔‘迷’霧,只管活在當下。”他記起了義父常說的那句話。從前聽沒什麼感覺,如今響起來,那句話如同醍醐灌頂,使他的思想突然憑空躍起,凌駕於所有謎題之上,可以俯瞰整個戰局。
“不管鞋帶‘洞’的傳聞,不管雷燕與淘金幫的往事,甚至不管二戰日軍到底遺留下了什麼,我只需要一直向前,見招破招,沉着應付,直至最後一戰。活着,就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沒有什麼比‘活着前進’更重要。”他在心底默默地勉勵自己,忽然覺得,山谷中的‘迷’霧再重,西去土司大院的路再崎嶇,都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因爲自己是真正的“海東青”,一飛千丈,自由翱翔。
幾分鐘後,車子駛出山谷,停在溪邊。
方純搶先下車,向着崖頂揮手,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從大理蝴蝶山莊一役起始,兩個人共同經歷並承擔了太多,彼此間既是隻隔一層窗戶紙的情侶,又是休慼相關、生死與共的戰友。
“寶冶,你最好別打我朋友們的主意。”葉天的表情已經凝固如山岩,擠都擠不出笑容來,只覺得肩頭的擔子越來越重,壓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說過,我只是嚮導,嚮導永遠都是置身事外的。”寶冶漠然回答。
“那就最好了,那就最好了。”葉天搓了搓臉,又拍打着周身,在潛意識中要將霧氣留下的污漬全都拂去。自古以來,鬼魂就是不潔的,剛剛經歷的看鬼谷中一幕,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鬼見愁與金珠妮也下了車子,四面望了望,隨後直奔溪邊。
“金珠妮也是服部家族的‘中忍’嗎?附近寨子裡的人呢?是否全都是忍者伏兵?”葉天感覺有些頭大,忍者擅長利用特殊地形對敵人施以打擊,所以就算一行人在土司大院獲勝,也不一定能平平安安地走出山外去。
“是。”寶冶沉甸甸地點點頭。
“我們下去吧。”葉天起身,快速下山,走向方純身邊。
方純手中握着一架巴掌大的索尼攝像機,正在檢索錄下的內容。
“圖像太模糊,與北狼司馬提供的資料差別巨大,也許我們來得不是時候吧!”方純有些懊惱,隨手把攝像機丟在車頂上。
葉天沒有去查看攝像機,因爲他腦子裡又有了突如其來的想法,正是關於北狼司馬的。不過,那想法太瘋狂了,他還在掂量要不要說出來。
“你怎麼樣?”方純問,隨即頗爲無奈地看着那條大溪,在車子輪胎上踢了一腳,“看來我們必須要放棄車子了,真是窩火!”
葉天捏着下巴,專注地凝視着金珠妮與鬼見愁的背影,彷彿一切問題的答案就寫在兩個人的背上。等到方純問了第二遍,他才隨口回答:“還好,沒出大‘亂’子。”
“我們向北去吧?無論如何都要過了大溪再說。”方純打開車子後備廂,把揹包、食品、睡袋等等全都拿下來。
“我們都被騙了。”葉天忽然低叫起來,蹲在地上,撿了一塊鵝卵石在手,急促地畫了幾個環形,分別寫上拍賣會、北狼司馬、司空摘星、拍賣者等等不同的名字,然後舉起手中的石頭,鄭重其事地說,“方純,你來看,這石頭就是北狼司馬出示的錄影帶,也就是在蝴蝶山莊拍賣會上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第二件拍品,曾引起了好幾個人的注意,而且它創造了極大的噱頭,比如山谷鬼影、淘金幫狙擊二戰日本運金隊、日本人搜刮來的金條……”
他把鵝卵石放在拍賣會的環形裡,伸食指按住,繼續闡述:“參加蝴蝶山莊之會的,都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行家老手,腦子裡裝滿了奇聞異事,很容易接受‘雷電磁場記錄了戰鬥’這種怪談,畢竟全球各地已經有很多個此類故事的翻版。就連我們,也自然而然地往那方面去想。”
鵝卵石被轉移到北狼司馬那個環形裡,葉天繼續說:“北狼司馬是錄影帶的主人,除了在拍賣會上誇張‘性’的表演以外,其它時間裡,他對錄影帶都不太重視。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通常有兩個,第一是錄影帶不屬於他,他只是代人宣傳,無利益,無利害;第二是他知道錄影帶是假的或是經過層層複製,不具備寶貴的唯一‘性’,所以是冒着欺詐風險拿到拍賣會上來的。”
鵝卵石又被轉移到司空摘星那個環形裡,這一次,葉天笑起來:“司空摘星就像一輛運輸車,只負責運來運去,至於運的什麼貨、貨有什麼用都一概不知。”
旋即,他急切地望着方純,雙眉輕揚:“你聽懂了嗎?”
方純思索了幾秒鐘,先是回答:“你的意思是,錄影帶真正的主人並非北狼司馬,而是另有其人?拍賣會上,北狼司馬只是聽令行事的傀儡?可是,以此人的‘性’情,誰能支使得動他?”
葉天皺着眉不語,因爲這答案並不是他想要的。
方純眼睛一亮,扼腕嘆息:“葉天,難道你想告訴我的是,錄影帶亦是一種‘誘’餌,目的是把所有人引入尋找黃金堡壘這件事中來?”
葉天搖搖頭,又點點頭,神‘色’凝重地回答:“方純,你只說對了一半。我猜,錄影帶所記錄的,不是霧中幻影,而是當時發生在蛇形山谷內的一次真實戰鬥。正因如此,纔不受霧氣遮擋,全景再現當時的慘烈戰鬥。如果不信,你可以對比剛剛拍攝下的片段,就算用盡了電腦影像修改技術,也不可能有拍賣行那捲錄影帶的清晰度。”
他沒有動車頂的攝像機,因爲他只憑想象,就能知道結果。
方純“啊”了一聲,也擰着眉,努力思索了幾十秒鐘,才突然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來:“也許你是對的,也許你是對的,但是……幕後指使者會是大竹直二嗎?大竹直二從哪裡獲得的錄影帶——噢不,以當時大竹神光的身份地位,當然會留下許多東西給家人,信札、密件、日記本、磁帶、錄影帶、工作筆記等等。也許就是那時候,有了這卷神秘的錄影帶。”
以上種種,都是葉天的猜測,並沒有確鑿的外來佐證。
攝像技術在1940年前後還比較落後,只有皇室、官僚或是富商纔有機會使用這種新技術。葉天相信大竹神光的智慧才幹是遠遠高於普通人的,對方只要想做,就一定能掌握這項特殊技能,並將其發揚光大。否則的話,他也不可能領先所有人,從三星堆遺址挖掘的過程中獲得“超級武器”的消息。
如果單純從學術、智慧角度考慮,葉天還是很欽佩大竹神光的。兩國相爭,各爲其主,對方屬於大和民族的優秀人才,自然矢志不移地爲天皇效力。
“傀儡……在大理時,我們所見的盡是傀儡而已,真正的大人物總是隱藏在幕後的,直到大戲將近落幕時纔會登場。我想,前方的土司大院也許就是最後一戰的舞臺。所以說,過了大溪,我們就真的要打起‘精’神來了。”葉天仰天長嘆,回顧之前的種種件件,他由衷地感到慶幸。
在海豹突擊隊時,每次執行完危險任務,帶隊的長官總要告訴隊員們:“現在,你們仍然活着站在我面前,就是最大的幸福。”那是一句極其樸實的話,但其中蘊含了太多複雜的感情,只有出生入死過、浴血戰鬥過的絕頂高手才能體會。
方純仍然有些‘迷’‘惑’,搓着手問:“錄影帶並沒播放至結尾,只有一個片段。可惜咱們找不到司空摘星,否則就能觀其全貌了。”
葉天一笑,指着剛從崖頂下來的寶冶:“他不是已經告訴過我們了,狙殺事件的結尾是鬼影進入了大溪。”
方純再次皺眉,因爲她並不相信寶冶,現在除了葉天,她誰都不信。
所有人的眼光一起投向寶冶,金珠妮第一個叫起來:“你那些話總算有人相信了!”
寶冶愣怔了一下,站在一塊大石頭上,茫然地反問:“什麼?我說了什麼?我什麼都沒說!”
金珠妮跺着腳大喊:“我早說過,好東西要賣給識貨的,以前你老是說山谷裡的鬼影,外地遊客們都不信。現在好了,終於遇見知音了。”
寶冶木訥地嘿嘿直笑,指着橫在衆人面前的大溪:“我發誓真的看到他們走進水裡了,西南大山是淘金幫的地盤,自古以來,他們不怕官軍,也不怕土匪流寇,敢跟任何踏入山區的人馬血戰到底。淘金幫每一代都有神通廣大的大巫師,能呼風喚雨,神機妙算……”
金珠妮拍着手大笑:“別說了別說了,剛剛誇你兩句,你就又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了。”
兩人一起大笑,渾然不顧別人在場,言語中流‘露’出來的真‘性’情只有在原始山民之間才能看到。
葉天曾對寶冶動過殺機,但最終還是壓抑住了。因爲寶冶最多隻是二戰侵華日軍第三代子孫,即使從小修行忍術,也不會有殘暴肆虐的殺戮之心,而是在西南大山這種閉塞偏僻的環境中長大,心靈未經污染,更沒有做對不起中國人的事。
“走吧!”鬼見愁先吆喝了一句。
葉天揮動手臂,向北面一指:“好,大家帶上揹包向北去,到達鞋帶‘洞’再休息。”對於武田信男出現的地方,他也有着強烈的好奇心,總想親臨實地,看看那樣一個大活人是怎樣不老不死,然後從‘洞’裡憑空跳出來的。
溪邊無路,除了桌面大小的扁平鵝卵石,僅剩一條山民們踩出的小道,勉強可以立足。
寶冶和金珠妮一直在低聲爭吵,而鬼見愁則當先領頭,走在最前面。
小彩下車後一直沉默瑟縮,這時候走在後面,悄悄告訴葉天:“溪對面,山崖後面有秘密。我覺得像是一大羣被定住的人,全都保持着泥胎一樣的呆板姿勢,一動不動,跟電視上孫悟空施展‘定身法’定住老百姓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的小手寒冷如冰,分別握在葉、方二人掌心裡。此前葉天想揹她走,但被她倔強地拒絕了。
“你怎麼知道?”葉天問。
小彩停下來,凝視大溪對面黑魆魆的石壁,雙眼一眨不眨,猶如老僧入定一樣。葉天站在她側面,察覺她的長睫‘毛’不停地輕輕顫抖着,通常情況下,人只有在集中全部注意力思考時,纔會有這種小動作。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知道的。”小彩消沉且蕭瑟地一笑,肩頭抖了一下,點漆般烏黑的眸子轉了轉,蒼白瘦削的小臉上浮起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她最近很少太太平平地曬太陽,所以臉‘色’慘白如紙,一看就知道身體很不健康,只是在勉力支撐罷了。
葉天仰面向上看,山崖極高,並且表面青苔橫生,滑不留手,根本無法由正面攀援。
“繞過去,就會有大發現了。”小彩似乎讀懂了葉天的心事。
方純輕輕皺眉,但沒有開口說話。
“那些人對我們的行程有影響嗎?你所描述的‘泥胎一樣的呆板姿勢’,是否像躺在棺材裡的死人那樣子?”葉天再次追問,他不是不信任小彩,而是因爲目前大家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在山裡趕路,往往有“望山跑死馬”的困‘惑’,明明是在視野之內的景物,往往要下溝爬崖,折騰大半天才到。目前來說,直達土司大院是唯一正確的目標,其它枝節都是陪襯。
“葉叔叔,相信我,咱們一定要去那裡看看。”小彩提高了聲音,引得前面的人也回頭看。
葉天想了想,蹲下身,雙手合掌,把小彩的手蓋住,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暖意。
“去那裡幹什麼?無論是涉溪還是走鐵索橋,都要繞一個大圈子才能到那裡。小姑娘你又不是千里眼、順風耳的,你怎麼能知道山崖後面有人?”金珠妮直截了當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給我一個理由,我可以聽你的,但你得有實力說服我。”葉天柔聲告訴小彩。
“我找不出理由,因爲那裡的情形非常可怕。我只要一進入那世界,就會怕得要死,每一個藏在藤蘿間的人,都不再動了,不吃不喝,不睡不起。可是,他們又不是死人,只是生命體徵遭遇大幅度減退而已。”小彩進一步回答,但這樣的說法,無法讓在場的任何一個人滿意。金珠妮鼻子裡更是嗤嗤有聲,對小彩的話極爲不屑。
“葉天,你來做決定吧。”方純說。
葉天彈了彈指甲,堅定地說:“好,就聽你的,等下過溪以後,全力向左折回,進入蛇形山谷正對的石壁背後。”
鬼見愁、寶冶、金珠妮幾乎同時發出不滿的嘆氣聲,唯有方純表情依舊,攙扶起小彩,準備繼續前進。
“我……走不動了。”小彩向側面靠了靠,順着石壁下滑,最後坐在地上。
“我揹你。”葉天蹲下身,把小彩的胳膊搭在自己的雙肩上,輕輕背起她,大步向前,走在最前面。
“走吧。”方純擺了擺頭,示意大家跟上。
走出一公里之後,兩側山崖開始放緩,右面山坡上的灌木叢中,不時地閃出一兩個黑黝黝的‘洞’口。那裡是土匪的天然棲息地,西南匪患在中國**建國初期曾猖獗一時,無法無天,但到了最後都被生擒活捉,成了遊街示衆的對象。
“前面就是鞋帶‘洞’了。”寶冶向東北方指了指。那邊有一個稍大些的山‘洞’,‘洞’‘門’口長滿了半人高的蒿草。
“很好。”葉天回望方純,“你等在這裡,我去看看。”他習慣‘性’地對錶,接着說,“咱們以十分鐘爲限,十分鐘後,我再不出來,你就在‘洞’口大聲叫我的名字。”
方純有些不解:“喊你的名字?難道你懷疑這些‘洞’‘穴’有令人心神昏聵的力量?葉天,不要硬闖了,我們全體進去,然後一起平安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