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葉天含笑低頭,踢飛了腳下的石子。石子向溝底飛去,他的心頭也隨之豁然開朗。
“什麼事?”鬼見愁忍不住追問。
“呵呵……”葉天沒有回答,而是報以意味深長的淡然一笑。
“一路走來,我發現你笑的時候越來越多了。”鬼見愁‘舔’了‘舔’嘴‘脣’,像一隻貪婪地窺視着獵物、即將迅猛出擊的食蟻獸。
“事態越來越明朗化,我當然有理由舒心地笑。你呢?已經漸漸‘逼’近黃金堡壘了,你反而好像不怎麼高興?”葉天不動聲‘色’地盯着鬼見愁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從那兩扇“窗”中,讀到了鬼見愁心底的一縷不安。
“我在擔心青龍,就怕還沒抵達土司大院,先在青龍的伏擊下做了無頭野鬼。”鬼見愁縮了縮脖子。
此時,方純從堂屋裡走出來,腳步異常沉重。
“不影響你們了,我去找那兩個土人聊聊。”鬼見愁呲牙一笑,離開了葉天。
“事情還是不對勁,大竹直二的人馬並未從此地經過。他費了那麼大的力氣,並且犧牲替身,千方百計將咱們拖在三星堆遺址,爲的就是爭取時間,早一點到達黃金堡壘。那麼,他放棄這條平坦一些的正路,轉而由崎嶇老路進山,豈不令人費解?”方純煩躁地翻動着手中的小小記錄本,不停地來回踱步,一時半會兒理不出頭緒。
葉天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溝底的櫻‘花’樹上,等到方純第三次停步望着他時,他才慢慢地開口:“我發現了一件事,也想通了一件事,你先聽哪一件?”
方純皺了皺眉:“都行,隨便你好了。”
葉天笑了:“方純,你的心‘亂’了,這不是個好現象。”
他擡起手,輕輕地摘掉了方純髮梢上一截枯黃的乾草葉。那一定是她坐在堂屋裡時,由屋頂落下的。
那時,鬼見愁已經走進堂屋,取代了方純的位置,與寶冶、金珠妮兩夫妻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起來。
“第一件事,看那些櫻‘花’樹,老根茁壯,新枝茂盛,一看就知道是受到了‘精’心栽培,細緻照料。山區的土地貧瘠到極點,不但土層薄,而且土壤中摻雜了太多礫石,連生命力最頑強的刺棘灌木都很難存活。兩下對比,你不覺得奇怪嗎?那片櫻‘花’林,一定是某個人——不,單純一個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而是一大羣人拿出足夠的時間、全部的心血照顧它們,纔能有今日的繁育森茂。”葉天暫停敘述,留給方純一些獨立思考的空間。他需要方純冷靜下來,貢獻出她的真知灼見,以佐證自己的預見是否絕對正確。
“我們要不要去那裡看看?”方純問。
葉天搖搖頭:“這又不是賞櫻的季節,況且我們也沒有看‘花’的心情。我只是想問你,看到這種不可能出現的異象時,你第一時間會想到什麼?注意,在我們談話期間,堂屋裡的人至少有七次擡起頭向這邊看。所以,不要表現出任何欣喜或驚駭,保持平靜表情,就只當是在看風景。”
他的眼角餘光始終追逐着鬼見愁的身影,因爲在這場危險的棋局裡,對手的任何動作,都是可供借力打力、順水推舟的契機。
堂屋裡,寶冶生起了竈火,然後把三大塊紅薯用溼泥裹得嚴嚴實實的,埋進竈下的灰堆裡。
“那對夫妻是不折不扣的山民,長相、膚‘色’、手腳、知識結構等各個方面,都明確無誤地說明了這一點。他們只是爲了報酬才答應陪我們上路的,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方純極爲肯定地說。她看出了葉天的疑慮,所以和盤托出自己的觀察結果,以期打消他的這些懷疑,免得無故分心。
“這正是我擔心的啊——”葉天揮動着手臂,裝作活動身體、驅散倦意的樣子,同時用眼神示意方純向寨子裡看。
寨子的窮苦、困頓景象在西南山區比較常見,畢竟這裡距離大城市過於遙遠,別說是沒錢購買商品了,就算有錢,山外的商品也運不進來。所以,寨子的外貌與村民的衣着都非常陳舊、晦暗。
“在西南大山中,山民們如果栽種植物,會選擇種植‘藥’材、果樹等等實用的品種,絕不會種一些單純用來觀賞的樹木,既‘浪’費時間,又‘浪’費土地。所以我認爲,那些櫻‘花’樹是具有某種象徵意義的。換句話說,只有意志力頑強且心懷信仰的日本人,纔會大面積地種下櫻‘花’樹,並一直關心培植,不離不棄。”葉天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想法。這是深思熟慮的一個判斷結果。
方純的思想突然轉過彎來:“我懂了,我懂了。”
二戰時,侵華日軍和日僑曾不遺餘力地在中國大陸推行大和民族文化,劍道、菊‘花’、清酒、魚生、壽司、賞櫻等等日本特有的傳統愛好漸漸被中國人所接受。大陸賞櫻的著名地點共有兩個,一是昆明,一是武漢。昆明的櫻是粉櫻,四月‘花’開,如二八佳人,粉面含‘春’。武漢的櫻是白櫻,如素白優雅、‘玉’潔冰清的處子。櫻‘花’美景,讓一部分中國人流連忘返,也讓更多的中國人回憶起日寇鐵蹄蹂躪下的亡國奴時代。
葉天嘆了口氣:“無知者無畏,而懂得越多,就會越感覺事態嚴峻。”
方純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眼神也變得凌厲而果敢:“葉天,你果然不愧於‘海東青’的稱號,任何細節在你眼中都無所遁形。現在看來,這些寨子都是侵華日軍長期盤踞過的,據某些機密資料顯示,日軍常常爲了保護某個重要地點,就在目標四周進行‘士兵屯田制’,把訓練有素的部隊化整爲零,變爲絲毫不會引起注意的老百姓。敵人進攻時,絕不會注意這些扛着鋤頭、拎着菜籃的山民,往往會遭到這羣人的背後一刀而全軍覆沒。”
屯田制自古就有,並非漢末三國時的曹‘操’首創,但曹魏屯田的規模和作用之大卻是空前絕後的。
《三國志》記載:是歲(建安元年),用棗祗、韓浩等議,始興屯田。
《魏書》記載:公曰:“夫定國之術,在於強兵足食,秦人以急農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是歲,乃募民屯田許下,得谷百萬斛。於是州郡例置田官。
近代史家把曹魏屯田分爲軍屯和民屯,二者都是戰爭時期的產物,爲供應軍糧而興辦,必要時參加民屯的勞力同樣需執戈對敵。不同之處在於,屯田民主要從事農墾生產,而軍士以攻防爲主。
日本人對於大陸典籍推崇備至,武尊《孫子兵法》,文尊《三國》,很多戰略戰術、政治策略都是從典籍中直接扒下來的,邊學邊用,卓見成效。方純所說的“士兵屯田制”就是他們在侵華戰爭中廣泛應用過的,在許多電影、小說中頻繁出現。
“沒錯。”葉天的眼神終於變得柔和了,“我估計,日本人爲了保護黃金堡壘,在沿途設置了很多這類的小寨子,殺盡山民,用士兵取代。山中的消息本來就蔽塞,日子久了,也就分不清誰是日本人、誰是中國人了。那些被殺的無辜者,屍體全都埋在泥土中,變成了櫻‘花’樹生長的高營養‘肥’料。”
方純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欽佩地點點頭:“我完全同意你的推論,此刻我們大概已經進入了黃金堡壘的勢力範圍了。你剛剛說還想通了一件事,是什麼?”
葉天笑了:“這件事就比較有趣了,我覺得鬼見愁與大竹直二是外表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兄弟,不禁長相相同,他們的價值觀、奮鬥目標也是一樣的,僅僅有辦事能力、戰鬥力上的差異。”
說這些話時,他向堂屋裡的鬼見愁笑着揮手,故意要給對方造成錯覺,他跟方純是在討論一件很愉快的事。
不等方純提問,他繼續解釋:“兩個男人之間如果僅有友情、上下級、爲國、爲財這幾種簡單關係的話,鬼見愁是不會代替大竹直二留在地下世界的,因爲那裡遭到暴‘露’、受到強攻的可能‘性’非常大。留守那裡,無異於把自己置於燃燒的火‘藥’桶上。青龍、阮琴出現在地下世界時,鬼見愁本有機會迅速撤離的,但他沒走,仍然與敵人周旋,直至遭擒斷指。他的目的,是要把所有知情者牽制住,然後藉助黃金面具、龍鱗的高輻‘射’將我們一網打盡。到那時,大竹直二就可以在大山裡爲所‘欲’爲了。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大竹直二,這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奉獻方式,完全能說明他跟大竹直二間的嫡親血脈關係。”
恰在此時,堂屋裡的金珠妮大聲笑起來,似乎是鬼見愁講了一句什麼話,才引得她這樣放肆大笑。
竈膛裡的火熄了,寶冶低着頭把紅薯扒拉出來,揭掉燒乾了的泥塊,烤紅薯的香氣便遠遠地飄了過來。
一行人繼續上路,金珠妮進了車子,而寶冶則騎着一匹乾瘦的黑馬跟在後面。
每隔四五公里,路邊就會有小寨子出現,最小的只有七八戶人家,縮在不起眼的小山坳裡。葉天刻意觀察,每個寨子附近,都有櫻‘花’樹出現。
他不禁在心底冷笑:“怪不得大竹直二有恃無恐,對超級武器志在必得呢!原來,這裡埋伏着那麼多幫手。”
二戰時日軍“屯兵屯田”的做法極其隱蔽,正史中很少提及,只有野史、地方誌中偶爾提及。畢竟日本人與中國人的面相差別很少,只要不說日語,不隨時隨地鞠躬,就很容易‘混’入中國人之中,如小魚遊入大海,從此不見蹤影。而且,從二戰至今已經過了七十年,這批“隱君子”在真正的土人眼中早就與中國人一般無二了。
“一旦開戰,這條路就會被真正的日本人嚴密封死,任何人或者消息都走漏不掉,始終還是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不知七十年前制定這‘屯兵屯田’計劃的是哪位日本將軍,果真是高明之極。”葉天腦子裡‘亂’紛紛的,車子每向前一程,他就感覺被困得更深一層,暗暗驚心,後背冷汗直冒。
“這山中的風景真美啊!”鬼見愁忽然悠悠嘆息。
“風景在哪裡?不過是些怪石、老樹、溝壑、江流罷了。”方純不買他的帳,冷冷地反擊。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佛國。”鬼見愁一改之前的頹唐模樣,瀟灑地指了指窗外,“有人眼中全是風景,有人眼中只見荒山。方小姐,沉住氣,前面的路還遠着呢!”
“再往前三十公里,就到看鬼谷了。”金珠妮說。
方純低頭看地圖,地圖上並沒有那樣一個地名。
“‘看鬼谷’是我們本地人的叫法,也有人叫它‘電影谷’。每到夏天打雷下雨的時候,山谷裡就像在放電影一樣,又打又殺,又喊又叫的。山裡的神漢們說,那是死人從地底下鑽出來喝水打架,‘女’人們不能去看熱鬧,會被鬼抓走的。”金珠妮又說。
她從車窗裡探出頭去,向後面的寶冶招手,大聲吆喝:“你過來,跟這個妹妹說說看鬼谷裡的事。”
同爲‘女’人,她一直對方純很感興趣,因爲兩人之間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她是深山裡的村‘婦’,又黑又髒又醜;而方純是大城市裡來的陽光‘女’孩,大方、漂亮、高雅。
寶冶趕上來,俯下身子,對着車窗,乾乾巴巴地說:“有一次我到山谷裡去獵鹿,有個東北來的客人要買新鮮鹿鞭。我跟着一個鹿羣跑了三天三夜,沒想到鑽進了看鬼谷。不知道怎麼的,山谷裡一下子出現了很多人,拿槍拿刀地打仗。我就逃到了一個山石劈縫裡,只‘露’出一隻眼看。那些人分成兩面,一面是拿着槍的日本鬼子,一面是手握短刀的本地人。我看到地上扔着很多金條、金磚,想伸手拿幾塊,又害怕動了鬼的金子會沒命。後來,本地人幹掉了全部日本鬼子,撿起金子,向山谷深處走了。”
一個好端端的‘精’彩故事被他講成這樣,也真是不容易。
“屁話,哪裡有金子?神漢們說了,那是鬼影,就算你去‘摸’,也只會‘摸’個空,‘摸’不到金條的。”金珠妮啐了寶冶一口,悻悻地說。
寶冶嘿嘿直笑,嚥了口口水:“可是,地上真的有很多金條。神漢們不是說了,要是跟着鬼影一直向前走,就能到那些鬼存放金條的地方。那時候,就能找到真的金條,要多少有多少。”
“那山谷是蛇形的?”方純問。
寶冶木訥地笑了一下,‘摸’‘摸’頭頂:“我不知道,我從來沒爬到山頂回頭看一看。”
金珠妮‘插’嘴回答:“是啊是啊,有收‘藥’材的東北人說過,山谷裡面共有十八個彎、三十六個折、七十二個起伏、一百零八個暗‘洞’,就像一條僵死的大蛇一樣。”
寶冶憨憨地笑了笑:“東北人就好吹牛,死的大蛇是直的,可山谷是彎的。就算像大蛇,也是活的大蛇。”
兩人一搭一檔,說得起勁,但車子裡的其他人並沒有被打動,只是木然聽着。特別是小彩,縮在後座上,雙手籠在袖子裡,眯着眼打瞌睡,安靜得像一隻小貓。
方純合上地圖冊,嘆息着低語:“如果司空摘星在就好了,找回他偷走的那捲錄影帶研究一下,就知道蛇形山谷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了。”
蝴蝶山莊的拍賣會上,北狼司馬出示過一卷記錄蛇形山谷的錄影帶,但隨即被司空摘星偷走,最後不知所蹤。拍攝那捲帶子的人,一定見過真正的蛇形山谷鬼影。
車子過了一道急彎,離開一邊是高山、一邊是懸崖的路段,進入了一道兩側皆是大山的幽深峽谷。簡易公路像是一把錐子,生生在大山上刺出一條路來。路的兩邊全是光禿禿、冷冰冰的青‘色’石頭,寸草不生,更不要說是荊棘和小樹了。
路右側的一片平整石壁上,鑿着“看鬼谷”三個楷體大字,筆畫槽內,塗着已經褪‘色’的紅旗。
葉天停車,招呼方純下車,向谷口的東北方回望。從谷底到崖頂約有三十多米,石壁陡直,無處攀援,即便是化身爲猿猴,都很難爬上崖頂。
“還記得北狼司馬出示的錄影帶嗎?根據那段影像的拍攝角度,我覺得當時拍攝者就是伏在那裡‘偷’拍的。”葉天不斷地平移,十幾次後,終於確定拍攝者的位置。可惜條件不允許,他沒法攀到崖頂上去最後求證。
“如此的話,再向前二三十米,就是日本運金隊現身的地方;向前一百米,就是野人們格殺日本人的戰場了。”方純無法相信這種詭異莫名的事,但事實卻由不得她不信。
“稍等一會兒你來開車,開慢點,我跟在後面,把運金隊走過的路重走一遍。”葉天斬釘截鐵地說。他不肯糊里糊塗地將這個疑點放過去,既然來了,就要將所有謎題一個一個拆解開來。
山谷裡極爲安靜,偶爾有野鳥從崖頂飛過。
葉天仰面向上望,只見天空湛藍,閒雲悠悠。即便現在是和平年代,走在此處也覺得膽戰心驚,擔心有什麼壞事會突然發生。七十年之前,日本運金隊大搖大擺地進山,以爲皇軍踏足之處必定平安無事,所以才遭到意想不到的偷襲,盡被屠戮。那樣的“逆襲”曾發生在中國大陸的各省各地,因爲中日戰爭,實際也是大和民族與泱泱大國所擁有的五十六個民族之戰。事實證明,中國人是打不垮的,就算經歷一千次失敗,仍然能在白‘色’恐怖中掙扎站起一千零一次。
“前輩們創造了新國家、新秩序,必須要由後輩們來維護。這一次,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讓大竹直二得逞。”葉天拍打着石壁,暗自發誓。
方純上車,車子緩緩向前,漸漸駛入兩側石壁遮掩成的巨大‘陰’翳內。
“空谷影像”這種事,在世界各地都曾發生過,科學家給出的大概解釋是地磁、雷電將某段影像記錄下來,與錄影帶的工作原理相同,等到下次合適的天氣條件出現時,影像就會被重複播放。當然,影像只是影像,來無蹤去無影,不會對外界造成任何影響。
“你想看到鬼?”寶冶在旁邊搭訕。
葉天低頭趕路,不加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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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雨、打閃、打雷的時候,那些怪事纔有可能出現。現在天好好的,根本不可能見到。”寶冶繼續嘮嘮叨叨地說。
“除了打仗的兩隊人馬,你還看到什麼?”葉天抓住這個將寶冶、金珠妮分開的機會,儘可能地從他嘴裡套實話。
寶冶嘿嘿了兩聲,沒有開口。不過,當他看到葉天指縫裡的一沓人民幣時,立刻換上了笑臉:“我說實話,你就給我嗎?”
葉天點點頭,寶冶立刻說:“我沿着石壁向深山裡繼續走,看到那羣人走到了一條大溪邊。大溪很寬,差不多有一箭之地。我以爲他們會等船來,或是坐着竹筏順流向下,到鞋帶‘洞’那邊去,然後藉着鐵索橋過溪。可是,我藏在山頭向下看,那隊人卻慢慢地走下河,河水沒過他們的‘胸’膛、腰間、肩膀、頭頂,一個接一個地走下去,全都淹沒在大溪裡。”
“大溪?真的?”葉天想不通那是怎麼回事,下意識地反問。
“千真萬確,如果有一句謊話,教我跌在刀山上,渾身血‘洞’,不得好死。”寶冶莊重地舉起右拳,在‘胸’口擂了三次。這是山民們獨特的起誓方式,表示自己以三代祖先的靈魂發誓,絕無虛言。
葉天將手中的鈔票遞過去,寶冶伸手來接,欣喜若狂。
“鬼影子大多會在什麼天氣出現?”葉天又問。
不知何時,山谷中起了淡淡的白霧,高低盤旋,越來越重。前面的車子打開了大燈,車速進一步放慢。
“就是這種天氣,霧‘蒙’‘蒙’、‘陰’沉沉的,憋得人喘不過氣來,一張嘴就舌頭髮麻,像是吸進了一把麻‘藥’似的。”一有了錢,寶冶就有了回答問題的動力,眉‘花’眼笑,也不結巴了。
再走了一陣,葉天覺得頭髮、眉梢全都變得溼漉漉的,呼吸也變得極爲沉重。霧氣彷彿一汪灰白‘色’的死潭,要將深入其中的人全部溺斃。
“霧裡會不會有瘴氣?附近有沒有可供躲避的地方?”葉天不敢大意,轉頭問寶冶。
瘴氣是古代壯族地區的常見病,廣西素有“瘴鄉”之稱,該地氣候炎熱、多雨‘潮’溼,是導致瘴氣的主要原因,按發病季節分爲青草瘴、黃梅瘴、新禾瘴、黃茅瘴;按症狀表現及‘性’質分爲冷瘴、熱瘴、啞瘴等。人類或動物吸入瘴氣後,即神志‘迷’糊,噁心嘔吐,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幾小時內就會斃命。
“沒地方躲,只能加快走,出了山谷就好了。”寶冶豎起衣領,伏在馬背上,不管四周什麼狀況,只是任由那匹老馬馱着向前走。
葉天知道,多瘴的地方,幾乎沒有樹木,山石陡壁經日曬雨淋後,溼熱無法散發,如同一個巨大的發酵池,動物死後的**屍體加上各種毒蛇、毒物的痰涎遺留不去,直接導致了劇毒瘴氣的產生。
這道蛇形山谷,就是天然的瘴氣聚集地。
說時遲那時快,葉天眼睛一‘花’,發現寶冶身邊突然多了幾十條灰乎乎的影子。他屏住呼吸,向側面靠了靠,定神再看。那些影子個個垂着頭趕路,全都穿得破破爛爛的。影子越來越多,後來便出現了揹着長槍、穿着軍裝的日本鬼子。
葉天咬了咬牙,既驚駭又欣慰。驚懼的是,怕這種虛幻影像和白霧會造‘成’人員傷害;欣慰的是,深谷一行果然來對了,終於親眼目睹錄影帶上淘金幫狙殺運金隊的一幕。繼續向前,距離傳說中的黃金堡壘就越來越近了。
“是他們,是那些鬼,鬼來了!”寶冶踉蹌倒退,翻身落馬,背貼石壁,一動都不敢動。
車子立刻停步熄火,但各人都沒下車,而是搖上車窗,靜觀其變。
當一個面目‘陰’森的日本兵貼着葉天的身子跨過去時,葉天甚至聽到了對方粗重的呼吸聲。他感覺只要輕輕伸手,就能扭住對方的脖子,瞬間格殺於當地。
記錄日本侵華暴行的圖書、電影不計其數,二戰後的中國年輕人大多看過其中的大部分,對日本軍人有着天生的仇恨與憎惡,而葉天也不例外。如果能在二十一世紀時以現代武功格殺這羣日本兵,絕對是又解氣又解恨的一件事。
葉天喉嚨裡發出“咕”的一聲,這才發覺自己全身已經被冷汗溼透。他從未見到過這麼多幽靈一樣的影子,真實度、清晰度比起電腦動畫來也毫不遜‘色’。
他斜眼瞥了一眼寶冶,那傢伙已經雙手抱頭,蹲在巖壁下的角落裡。
突然之間,葉天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放棄已知的影像,加速前行,趕到淘金幫人馬得手後撤退的位置去,看看在蛇形山谷的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