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出手向來大方,更別說這次還是重重的封賞下來。
幾套衣裳、銀飾絹花,加之之前收到的那些賞賜,她原先存放東西的箱子都已經塞滿了。雙錦是早就滿滿當當,不過她倒也不擔心,拿出原先舊衣放到了陳嬤嬤屋裡,將新衣新首飾又塞到了箱子裡。
“老夫人待你們真好,這樣下去,你們都穿不上府裡發的衣裳了。”桂芳在邊上瞧見了,滿是羨慕。
袁府裡對於下人的着裝特別是丫鬟的着裝倒是沒有特別的規定,府裡會發相應的衣服,但是若是主子賞賜了,一樣可以上身。在這個時代裡,布料本就精貴,很多窮人家甚至只有一套縫縫補補又三年的蔽體衣衫。故而如桂芳這等從未有機會得到主子賞賜的小丫鬟,身上穿的都是府裡按季度發的衣裳,也是下人中最常能看到的款式。
老夫人給賞下的衣裳,布料自是比府裡發的衣裳要好得多,而且顏色也嬌嫩鮮豔許多,桂芳也是妙齡少女,瞅見了自是喜歡。
而雙錦聽了桂芳的話,卻是扁了扁嘴,開口道:“府裡發的衣裳太難看了,你要,下次我的送給你。”
桂芳聞言,幾乎是下意識便變了臉色,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看向雙錦的目光裡卻少了幾分往日裡的柔和。
吉祥在一邊慢慢合上了箱子,冷眼瞧了,知道自己再不開口恐怕氣氛便要僵硬上了。她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雙錦太過於直腸子,偏偏個性又有幾分自私,從不顧慮別人的感受。就算像桂芳這般生活在底層需要討好她的小丫鬟相,處久了估計也會不高興。
吉祥倒也不是想幫雙錦,只是畢竟一個屋子,鬧得太難看了終究是不好,所以她笑着調和:“雙錦,瞧你說的,你衣裳的尺寸桂芳姐怎麼能夠穿的上。”
吉祥輕笑着出聲說了一句,而後又看向了桂芳,開口說道:“桂芳姐,老夫人先時賞過我一些布料我還未動,你手藝好,要不拿去做身衣裳。”
“不用,不用。”
桂芳聞言倒真有些心動,但是拿這些布料欠下的人情便有些大了,她連忙擺手道,“吉祥謝謝你,不過我衣裳夠穿了。”
吉祥聞言卻是笑了起來,並沒有回答,反而起身到了邊上的櫃子裡翻出了那些布料,布料還未裁成衣裳,容易壓出摺痕,所以吉祥小心捲了細緻的收在了屋裡的唯一一個櫃子中。她將布料遞給了桂芳笑着開口道:“桂芳姐,其實我也有點私心。我手藝又不好,布料放着也是放着,若是您能幫我和雙錦裁一身衣裳便最好了。”
“替你們做衣裳自是可以,不過我就算了。”
桂芳雖然已經聽出吉祥的確是想要送她衣裳,先前說的不過是不想讓她難堪的託辭罷了,畢竟吉祥與雙錦二人有老夫人的賞賜,如今的新衣裳都快穿不完了,哪裡還需要再做衣裳,不過她想了想,還是開口笑着說着。
“桂芳姐你可別這麼客氣,你平日裡也夠忙了,我們還讓你裁衣裳,偏你又不收好處,那我還不如不讓你做呢!”
吉祥假意要收回布料,而桂芳聞言卻是連忙笑着道:“好,好,我收下,我替你和雙錦好好做一身衣裳,你們喜歡什麼樣子的都與我說。”
桂芳手上輕輕的摸着順滑的布料,心裡卻是思緒萬千。
而自打這個時候起,桂芳對待雙錦和吉祥的態度卻有了很大的轉變。當然,桂芳從來都不是蠢人,這點子的變化其實並不明顯,對於雙錦讓她幫忙做的事情,她一樣殷勤對待,可是在某些事情上,更爲偏向于吉祥。
桂芳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灑掃丫鬟,乾的活計又忙又累,而且甚至從來見不到主子的面。
可是,做灑掃丫鬟的,若是稍稍放點心思,其實能夠得到信息卻是比在上邊的丫鬟還要多。
譬如,袁家大夫人最近收拾了一個離袁三爺院落最近的一個院子榮漓院打算給即將上京的孃家舅太太一家住。又譬如,桂芳在接到了到園中仔細打掃的吩咐,得知那舅太太一家今日便要上京了。
雖然這些消息暫時用處不大,但有一個人時時刻刻願意給你做這個耳朵替你聽着,吉祥覺得卻是不錯。
袁大夫人的孃家舅太太一家要上京的消息早在姑太太一家來的時候便有傳出來過,而袁大夫人又是熱火朝天的打掃着院子,毫不避諱的態度讓上上下下得知大太太孃家的秀才表弟此次是打算上京與袁家大爺一道兒準備赴考的。
只是隨着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偏偏舅太太一家卻遲遲沒有音訊,大家心裡面都還嘀咕着是不是要趕不上了,還是乾脆就不來了。
誰知道還沒說上幾天,舅太太一家便馬上到京了。
袁大夫人一家更是一大早便到了袁老夫人屋裡等着,吉祥恰好這天早上當值,袁大夫人來的時候,其實袁老夫人還未起身。
吉祥原來正要出去迎接通報,結果瞧見雙珠和陳嬤嬤二人從老夫人屋裡走了出來接人,她便重新退回了屋裡。
倒是屋裡的其他人這會兒早就偷偷議論開了。雖然這位舅太太一家人還未來,但名聲早已經傳開,而且比之常來常往的姑太太一家顯得更爲神秘,更有可以八卦的地方。
“聽說這表少年年紀輕輕便中了秀才,他爹還是鹿鳴書院的的教書先生,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風采!”
“據說那位秀才家的表小姐此次上京可是要和咱們表小姐搶三夫人的位置,也不知道長的什麼模樣……”
“……”
小小一間屋子,滿滿的都是說着各種八卦的聲音,吉祥坐在邊上慢慢剝着瓜子,倒是有些無語。她也不是不愛聽八卦,只是成日裡說着,卻是有些厭煩了。
而這幾日話題的中心人物顯而易見便是袁三爺,不管是老夫人要給袁三爺姨娘的事情,還是兩位表小姐爭三夫人位置的事情,每每道了,都能夠說上好一會兒。
對於那位大夫人孃家的表小姐,吉祥倒的確是有幾分好奇,主要是聽說這位表小姐是要與姑太太家的表小姐來搶三夫人位置的,她還真不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樣子,而兩個人撞上了又能夠弄上一副什麼樣的局面。
反正姑太太家的這位錢昭君表小姐,吉祥算是真正見識了,簡直就是一個人便能夠演上一臺戲。
除了第一回在園中見到的那幾次,之後這幾日,吉祥也是天天能見到,見的越多,卻是越不好評價。她們底下這些小丫鬟回回瞧見都是私底下偷笑着,而袁家三爺,卻是避之不及。作爲姑母的袁老夫人更是提及錢昭君來看她,便開始頭疼,但卻又不好不見。
錢昭君長相算得姣好,只是身上氣質略帶幾分矯揉造作,讓人瞧了總覺得彆扭。偏偏對方不單單在袁三爺面前如此愛演,在老夫人面前也是如此,甚至於在她們底下人面前,也同樣如此。只是在她們這些人面前,演的越發虛假罷了。
不過,吉祥對她也算是深深佩服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這般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的。而聽雙錦說及這位表小姐爲了袁家三爺如今年至十八,也算的決心可嘉。
吉祥便想便在手邊剝了不少的瓜子仁,屋裡正說着呢,卻是走進一個小丫鬟臉上笑嘻嘻的進來通報說着:“表小姐來了!”
“表小姐?”
吉祥與其他人都有些驚訝,先時還以爲是大夫人家的表小姐,誰知道那小丫鬟又偷笑着說:“是和姑太太一道兒來的。”
“是錢家表小姐……”
吉祥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倒也並不奇怪,畢竟這位表小姐是老夫人這兒的常客,只是爲什麼今日那小丫鬟的神色會如此奇怪。
吉祥心中的疑惑只待看到遠遠走來的錢昭君之時,方纔得了化解。
今日錢家表小姐的裝扮……的確是有夠隆重的。
一身茜素紅衣裙,秀髮高高挽起,戴着紅絹花金釵,胸前壓着一塊大大的纓絡金鎖,看起來十分的富貴。更讓旁人瞅着有些不自在的卻是錢昭君臉上因爲過濃而顯得有幾分僵硬的妝容,直接將她身上嬌怯的氣質給壓的無影無蹤。
驚豔吉祥反正是沒瞅見,反倒覺得對方還不如第一日在園中見袁三爺時候的打扮,不如今日隆重,卻多了幾分小女兒情態。
不過顯然錢昭君今日裝扮是有針對性的,光是這身茜素紅的衣衫,恐怕打得就是要壓袁大夫人家表小姐一頭的意思。
或許是袁大夫人早做過稟告,袁老夫人也知道今日應該會有不少來人,也沒讓底下這羣丫鬟們派上用場,直接讓自己身邊伺候的丫鬟在門口等着了。
錢袁氏和錢昭君二人也沒通過通傳,直接由着小丫鬟領了進去,她們正是得意洋洋走進去之時,卻瞧見廳裡早就坐着正慢悠悠喝着茶的袁大夫人,面上原本帶着的笑容一下子垂了下來。
“舅母呢?”
錢昭君對袁大夫人從來沒有好感,掃了一圈廳裡,卻沒有瞧見袁老夫人的身影,直接開口不客氣的問了袁大夫人。
錢袁氏雖然也與自己的女兒一樣對於袁大夫人心中只有厭惡,但到底比錢昭君年長,也沉得住氣,故而輕輕拉了一下錢昭君的衣袖,開口笑着說了幾句:“大侄媳婦,你可別介意,昭君被我慣壞了。說話向來都是這般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袁大夫人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從袖口處抽出了帕子,輕輕抹了抹嘴巴,而後笑着開口回道:“姑母真是客氣了,我怎麼會和昭君表妹介意呢。”
說完這話,她將手中的帕子遞給了身後的侍女,身後的侍女立刻拿了一條新帕子遞上,她慢悠悠疊好塞入袖中,又回了先時錢昭君的話:“娘這會兒還在梳妝,應該沒那麼快,姑太太快坐下等等吧!”
“好。”
錢袁氏拉着自己還想說些什麼的女兒坐到了袁大夫人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很快便有丫鬟過來上了茶水點心果子。
袁家大爺自錢昭君一家進門開始便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與長輩行禮,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喝着茶。袁大夫人這會兒也安靜下來,伸手抱過放在邊上椅子上的兒子,拿着奉上的小點心,一點點弄碎慢慢喂着他。
錢袁氏和錢昭君見此,也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微微打量着。
一時之間,廳裡竟然安靜的不行,袁老夫人走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見兩邊人這副涇渭分明的樣子。
她臉上微微一愣,卻是馬上浮起了笑容,彷彿是什麼都沒瞧見一樣,慢慢的由着身邊的丫鬟攙扶走了進來,坐到了正中的位置。
兩邊的人聽到動靜之時,便已經站起了身,與袁老夫人行了禮。
袁老夫人也一副十分好說話的樣子,笑着擺了擺手開口道:“都坐着,不用這麼麻煩行禮了。”
說罷,又是輕輕嘆了一句:“都來了啊!”
“是啊,我舅母家的信昨夜便送到了,說是今日可以到了,這不,伯鵬說一塊兒先到娘屋裡等着。”
袁大夫人面上笑眯眯,顯得十分得意。
而坐在邊上的錢袁氏聞言,略帶幾分嘲諷的看了一眼袁大夫人,開口說了一句:“倒是沒瞧見叔萬過來。”
錢昭君聽了自己孃親的話,立刻臉色好轉,也得意洋洋的朝着袁大夫人望去。
而袁大夫人卻是不動聲色,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三弟事務繁忙,自是正事要緊。”
說完這話,嘴角浮起一抹輕笑添了一句:“先時姑太太一家到了的時候,不是一樣沒瞧見三弟來接人嗎?”
“你……”錢昭君聞言,頓時面上浮現了一副欲哭不哭的樣子委屈的看向了袁大夫人。而袁大夫人垂下眼瞼拿了自己手邊的茶盞,裝模作樣的喝了一口,只做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
錢昭君眼見袁大夫人這副輕視的姿態,又將委屈的臉面朝向了袁老夫人望去:“舅母……”
袁老夫人有些尷尬的輕咳了一下,卻沒有接錢昭君的話頭,而是打着圓場說道:“也是,叔萬一向事務繁忙,你們都莫多想。”
說罷,卻是看向了袁大夫人又開口問了一句:“舅太太一家有沒有提及何時到家裡?”
袁大夫人佔了上風,心中高興,回答袁老夫人的問題之時,也是多了幾分熱情:“具體何時舅母倒是未說,不過約莫是快的。勞煩娘關心了。”
袁老夫人聞言依然樂呵呵的笑着,溫聲說道:“都是親戚,關心也是應該的。”
說完了這話,袁老夫人倒是又問了幾句袁大夫人對舅太太一家的安排,袁大夫人對於自己孃家的親戚自然是盡心,準備的妥當了,回答起來自然也是盡心。
錢袁氏和錢昭君見袁老夫人的注意力全在袁大夫人一頭,自然是不甘心,於是也插諢打岔的說進了話。
袁老夫人對於錢袁氏,到底念着也是親戚,也一樣笑着應和。
一時之間,大廳裡的氣氛倒是其樂融融。
不過話題再多也有說完的,更何況是一說便是一兩個時辰。
袁老夫人本就年老體虛,雖然坐在舒適的榻上,但說着話勞神,卻也有幾分累了,時間一久,面上便露出了幾分疲憊之色。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雖然面上不動聲色,可是明顯不時朝着大門處張望的袁大夫人,微微耷拉下了眼皮子,招了小丫鬟過來替她捶腿。
而錢袁氏一瞧見如此,面上露出了一個別有意味的笑容,開口衝着袁大夫人喚了一聲:“大侄媳婦,你那舅太太一家怎麼還未來,這都多少時間過去了?”
袁大夫人原來自己也有幾分心神不定,聽到錢袁氏的問話之時,面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
而錢袁氏的這一句問話,也讓袁老夫人甚至是袁大爺的目光都看向了袁大夫人,眼裡顯然露出的神色顯然也是表示在等着她的答案。
袁大夫人心下越發有些糟煩,既恨錢袁氏的多嘴多問,又惱自家舅母不早點到,不過面上卻還是做出一副雲清風淡的樣子來,輕聲回道:“舅太太可是等急了,這才過了就多久啊!”
錢袁氏對此可是絲毫不買賬,只是嘲諷的笑着:“瞧大侄媳婦說的,再等會兒,我們都可以在嫂子這邊用午膳了。”
袁大夫人臉上的笑容在這句話出來時,徹底掛不住了。
而這個時候,原本坐在上邊聽着底下交鋒的袁老夫人卻是睜開了眼睛,笑着說了一句:“瞧着時辰是不早了,今日便都在我這兒用午膳吧。”
這話一出,倒是不偏不倚,既是應和錢袁氏說的等的時辰過久一說,卻又幫着袁大夫人解了圍。
作者有話要說:大牌的劉家人,錢家一比,氣勢上的確是不夠看了
稍後還有一更,好睏啊,我去洗把臉繼續。十二點前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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