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雖不大,但對張本民來說無異於晴空霹靂,一下在頭頂上炸開,震得他頭皮發麻。
高虹芬也一樣,觸電一樣彈坐起來,驚慌爬滿了臉頰。
“姐姐!”站在牀前的高虹芳嘟囔着小嘴。
“哦,是小芳吶。”高虹芬站了起來,“啥事?”
“俺爹讓俺來找你,今晚讓你摟俺睡覺。”高虹芳看着張本民,“嘎娃哥,你咋也讓姐姐摟着睡滴?”
“噯,小丫,你可別亂說啊,不信你問你姐大丫。”
“你瞧你,還喊俺小名咧。”高虹芬要擰張本民耳朵。
張本民立馬多開,呵呵笑着,“你倆在一起,喊個小名多順當,一個大丫,一個小丫。”
“不行!”
“好好好,高姐姐,不喊還不成麼。”
一旁的高虹芳等不及了,“姐姐,你可說哈,到底摟不摟俺,不摟的話,俺得跟我爹說,要不睡哪兒啊。”
“摟,姐當然摟了。”高虹芬把高虹芳抱了牀上,一邊關蚊帳一邊說,“剛纔你嘎娃哥在幫俺捉蚊子呢,蚊帳裡沒了蚊子,才能睡了安穩覺啊。好了,你趕緊睡吧。”
張本民聽到這裡,連連點頭,“捉蚊子,只捉蚊子?”
高虹芬一瞪眼,“要不捉啥?”
“捉上面!”
“俺打你哦!”
“那,那換一個。”
“換個啥?”
“捉下面,咋樣?”
高虹芬抿起嘴,眼睛睜得老大,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你,你……”她胸口起伏着,“貪心不足,好大的賊膽兒!”
“咋,咋這麼說囁?”張本民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大白兔就不錯了,你還,你還想……”
“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張本民恨不得把頭給點下來,好歹算是探到了高虹芬目前的底線,“俺知道了,高姐姐,俺知道了還不成麼!”說完,伸出手就要按上去。
“哎哎。”高虹芬拿手擋開了,指指身後的蚊帳。
“棉紗布的,還透光?”張本民偏過頭張望着。
高虹芳說話了,“你們說啥呢,啥上面下面的?”
“哦,在說好吃的呀。”高虹芬忙接上,“下面條,等姐姐上班掙工資了,買白白的麪條下給你吃。”
“哇,好哦好哦!”高虹芳拍起了巴掌。
張本民舔了下嘴脣,眼巴巴地望着高虹芬,以極小的聲音道:“高姐姐,俺吶,現在就想吃一口呢。”
話音未落,院子裡傳來一陣急速的“咚咚”腳步聲。
“他們來了。”高虹芬旋即鑽進了蚊帳,“俺帶小丫睡覺了。”
張本民還能說啥,本身這事兒就有些不地道,現在條件還不合適,就趕緊收收心吧。
“來了,孫餘糧來了!”高奮進跑得氣喘吁吁,進屋後一下撲到桌子前,接着翻他的連環畫。
孫餘糧張口氣喘也隨後進門,“哪兒,哪兒,連環畫在哪兒?”說話間張望起來,看到了張本民,“欸,你傻愣愣地站着幹嘛?等俺來一起看吶?”
“這會兒啊,俺纔不看呢。”張本民搖搖頭,“誰看誰吃虧!”
“爲啥?”
“高姐姐說了,她困了,而且小丫今晚還跟着她睡,所以早早就上牀了。俺們呢,在這裡看書會影響到她倆,所以啊,高姐姐就說,如果把書帶回去看,可以帶兩本回去,如果硬要在這裡看,那隻能看一本,看完就麻溜地回家去。”張本民說完,換了一副慶幸的口氣,“好險,剛纔高奮進去找你的時候,俺差點就把一本看完哩。”
孫餘糧眨巴着眼睛,“哦,這麼說的話,是不能擱這兒看。”
高奮進將信將疑,對蚊帳裡的高虹芬道:“姐,是這樣兒的嗎?”
“嗯,是啊,俺都困死了呢。”高虹芬像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好了,你們每人拿兩本書趕緊回去吧。”
孫餘糧一聽,趕緊翻起了圖書,很快就選好了兩本,擡頭看張本民沒有拿書的意思,很是着急,“張本民,你還不動手?千萬別傻啊,你在這兒看的話,只能看一本哦。”
“一本就一本吧,俺家的豆油燈等都快沒油了,拿回去也看不成吶。”張本民回答。
“不是還有白天麼?”
“白天,白天要上課,得好好聽講。”
孫餘糧聽了,哈哈地笑了起來,“張本民,你上課要是好好聽講的話,俺的姓就反過來寫!”
“他孃的。”張本民真是拿孫餘糧沒辦法,“你的姓啊,就別反過來寫了,要不你可佔便宜了。”
“佔啥便宜?”
“你想啊,你這個‘孫’字,就是孫子的孫,孫子懂嘛,兒子的兒子。你要反轉過來寫,就成‘小子’了,小子,其實也就是兒子。”張本民說得直抻眉毛,“那樣的話,你就從孫子變成了兒子,長輩分了,你說,是不是佔了便宜?”
“嘿,還真是。”孫餘糧撓着頭,“這下好了,以後啊,俺跟誰打賭就賭這個,姓反過來寫。”
“你看,這麼妙的一招給你學會了,記着啊,你欠俺一次好處。”
“可以可以,這個是可以的。”孫餘糧一點都不含糊,他樂呵得很,覺着學到了一招可以佔便宜的無敵手。興奮之餘,他的膽兒也大了,走到高奮進身邊,道:“高奮進,打個賭啊?”
“打啥賭?”
“打賭俺的姓反過來寫。”
“咿!”高奮進直皺眉頭,“孫餘糧,俺看你是樂傻掉了吧,哪有恁樣現學現用的?”
“沒沒沒,哪裡有啊。”到底是膽子小,孫餘糧邊說邊拿着兩本書跑了出去,“俺回去了哦。”
孫餘糧走了,高奮進咋辦?想啥辦法能支走他?或者,把高虹芬給調出去?可她身邊有個小丫高虹芳呢。
難吶,都很難。正嘆息着,大門口傳來奶奶的呼喚。完了,這下可真完了,奶奶一出動,那得乖乖滴回家,否則老人家會擔心的。
“唉!”張本民情不自禁地慨嘆一聲,先望了望蚊帳,又看看高奮進,道:“俺,俺得回去了。”
“你奶喊你,那就回去吧,拿兩本圖書啊。”高奮進頭也不擡。
張本民覺得沒法擡腳,“嘿,俺,俺這腿是麻了麼,咋就邁不開步子呢。”
“是不是圖書太重了呀,那就別拿了唄,明晚再來看吧。”蚊帳裡的高虹芬說話了。
“明晚?還給麼?”
“嗯啊,那有啥不可以的呢?”
“好!”張本民似乎聽出了其中的道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可不許耍賴哦。”
高奮進似乎根本就沒聽他們的談話,一門心思全在連環畫上。
見此情景,張本民提着腳後跟來到蚊帳前,貼着蚊帳用蚊子一樣的聲音道:“高姐姐,今晚上,你敢去聽你爹的門子麼?”
正暗自竊喜又成功撩撥一番的張本民,還沒來得及把臉移走,就被從蚊帳裡面擰住。
好在高虹芬不怎麼用力,張本民感覺那就是捏死你的溫柔,而且,在極短的時間內,他感覺到了一股幾乎是貼面的又癢又熱的氣息。
“張本民,你就是個小花賊!”高虹芬的嘴巴貼着蚊帳,在張本民的臉龐輕輕喃喃。
“誒唷誒唷!”張本民着實被刺激到了,他渾身一抽,跌坐在牀前。
高奮進聽到動靜,回頭一看,“咿,張本民,幹啥咧你?”
“好,好大一隻蚊子!”張本民裝作驚訝的樣子,“剛纔聽見嗡嗡聲,就跟了過來,本來想拍它一巴掌的,結果腳下一滑,跌到了。”
“趕明個咱們到河裡去,掐幾個蒲穗子,曬乾後點着了薰,比蚊香都管用。”
“行,行啊。”張本民爬起來,“俺得回去了哦,要不奶奶等急了。”
張本民走出了門,走得戀戀不捨。好在還有個盼頭,明晚還有機會呢,況且,經過今晚的磨合,明晚或許就可以爲所欲爲了呢。想到這裡,他振起臂來,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回到家,張本民假裝睡覺,實際上是在盤算抹屎的細節,一切都得計劃好。
到了半夜,開始行動。
盛屎的是村裡常見的破泥瓦小罐子,幾乎家家有,抹完了隨手一扔,不會露出任何破綻。原本準備抹屎的小棍子,也作了改良,頭上纏了一塊破布,抹起來沒啥聲音。
一切準備就緒,張本民提着半罐子屎,藉着朦朧的月光,先向鄭成喜家代銷店出發。
爲防止萬一驚醒看店的羅才花,張本民非常小心,重點把鎖鼻子、鎖掛扣塗得嚴嚴實實,然後隨便抹了一點,趕緊撤退。畢竟就一門之隔,擋頭少,聲音直傳,容易被察覺。
抹鄭成喜家的大門的時候,那就不一樣了,不怕弄出點動靜,因爲還隔着竈屋、院子和堂屋的門。張本民很用心,摸索着一筆一劃地寫下“鄭成喜吃屎”五個字,末了還上了個邊框。
抹完後,張本民後退兩步,拉下了蒙在鼻子上的紅領巾,正準備好好呼吸一下,身後卻傳來了爆雷般的聲音:
“哪個狗日的,想幹啥!”
糙他孃的,還真是不巧,鄭成喜回來了,估計剛爬完哪家的牆頭。張本民暗罵着,按照計劃採取第二方案,立刻丟下屎罐子,拔腿就跑,拐着彎奔向劉勝利家。
今夜的劉勝利,就是個替死鬼。
張本民照顧着鄭成喜的速度,始終與他保持三四十米的距離,不過在拐到劉勝利家巷子口後,立馬加速,然後躲在稍遠處的一個石堆後,等着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