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金婷婷顯得有幾分尷尬,她穿着睡袍,浴室的熱水器已經在燒着水,準備泡個澡。
陸峰也不客氣,坐在沙發上點着一根菸,開口問道:“你是放假?還是調到這邊來了?”
“夏天的時候就調過來了。”金婷婷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說道:“你那個房子,好像挺長時間沒住人了啊。”
“大半年沒住了。”陸峰抽着煙說道。
“現在住哪兒啊,你肯定發財了,換更大的房子了。”她笑着道。
“我離婚了。”
“啊?”金婷婷有些吃驚,不過稍微一想,說道:“有錢男人都這樣唄,新媳婦啥時候娶啊?”
“不是我的原因,外面也沒人,就是....唉.....。”陸峰擺擺手,臉上滿是愁容道:“你說,有錢就真的好嘛?真的幸福嘛?”
“那可不,想吃啥就吃啥,想買就買,有錢還不好啊?”金婷婷看向陸峰道:“你用不着跟我這麼炫耀,我知道你有錢。”
一年多不見,金婷婷已經褪去了最後一絲稚嫩,曾經在學校裡的那股單純已經消失不見,眉眼之間多了幾分女人味兒,陸峰瞟了一眼,心裡暗暗想,是個大姑娘了。
“這些錢還指不定是誰的呢,公司發展受阻,我愁的一晚上睡不着啊。”陸峰嘆了口氣,格外憂愁。
金婷婷盯着他,小心道:“你不會又要哭吧?”
“我很愛哭嘛?”陸峰擡起頭看着她納悶道。
“以前在西湖邊上,就哭過,你公司不行了,讓我給我爸打電話,我跟你說啊,我爸現在可幫不了你。”金婷婷格外謹慎道。
陸峰也是一驚,急忙問道:“叔叔怎麼了?不會是.......。”
“你臉上什麼表情啊?我爸,產房裡傳喜訊,升了。”金婷婷給了他個大白眼道:“你剛纔那表情像是人沒了似的。”
“升了啊?”陸峰臉上露出笑容,準備擡起來的屁股,又暗暗的坐了下去,說道:“恭喜恭喜啊,我就說他老人家肯定往上走的,你打算在這住多久啊?”
“你來了,我明天就回單位。”金婷婷很是防範道。
“別啊,好不容易見一面,咱兩都多久沒見了,我覺得你變化真的大,現在更加成熟了,我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吧,見你第一面的時候,就覺得親切。”陸峰朝着她很是溫和的笑着道:“現在有對象沒?”
現在的金婷婷,早已不是原先的那個金婷婷了,她都二十四的人了,對於社會上的一些事情也都有了瞭解,不再是大學裡那個懵懂的姑娘。
“沒有,但肯定不找商人。”她笑眯眯道:“等家裡安排。”
“啥年代了,還等安排,都自由戀愛的,咱兩這麼深的交情,說心裡話,在我心裡的分量很重,我家就我一個孩子,從小就想要個妹妹.........。”
“你這套詞兒,好多人跟我說過。”金婷婷滿臉揶揄的看着陸峰道:“如果從大學時期就答應的話,我的商人哥哥能從這裡排到漠河去。”
“我跟那些人不一樣,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出去玩一下,你想去哪兒?”陸峰問道。
“我想在家睡覺!”
“你別跟我客氣啊,咱都是自己人。”陸峰很是無奈道:“好像我要圖你啥似的。”
“你圖我啥,你自己不知道嘛?”金婷婷笑眯眯的說道:“以前就上過你的當,現在我可長大了,陸哥,我想洗漱了。”
“你洗你的,我站在旁邊跟你聊會兒。”陸峰很是沒臉沒皮的說道。
金婷婷狂翻白眼,這也就是陸峰,
要是別人早被她攆出去了。
“我要洗澡!!!”金婷婷一字一句的說道。
“沒事兒,我在外面等你,咱兄妹倆還見外什麼,好久不見,好好聊聊。”陸峰很是不客氣道。
“陸總,別這樣行不,我真的想去洗澡,而且我真的幫不到你。”金婷婷語氣裡滿是無奈道:“大哥,你放過我吧。”
“我也是真沒招了,今年對我來說,真的是最困難的一年,年初的時候,一羣人圍剿我,差點破產,弄出來個VCD,扛過去了,眼看老婆懷孕了,要有自己的孩子,還....還流產了,她也崩潰了,我不得已離的這個婚!”
陸峰說着話哽咽了起來,點着一根菸猛抽了一口,說道:“我那時候就在想,死了算了,可是公司還養活着幾萬人,那背後是幾萬個家庭啊,我死了,一了百了,他們呢?眼看這一年就熬過來了,突破了重重封鎖,沒想到新發展路線被外匯卡着,這一年真的是太難了。”
陸峰說着話哭了起來,倒也不是演的,回想這一年過的太不容易,從年頭到年尾,跌跌撞撞的。
金婷婷這個人心軟,看不得別人哭,扯下一段衛生紙遞了過去,陸峰拿過來猛的擤幾下鼻涕。
“你不能爲難我啊,我現在就是個科長,我也幹不了啥。”金婷婷爲難道。
陸峰愣了一下,沒想到她都科長了,拿過衛生紙又擦了擦眼淚,說道;“不是說,讓你去辦事兒,是想認識幾個外匯管理局的,現在企業發展卡在了外匯的這道坎上,如果這個事情通過了,將會給國內的電子半導體,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你不在這個行業,你不知道,我們這麼大一個國家,居然沒有自己的通訊公司,傳呼機、交換機、呼叫平臺、甚至是電話這些,都是國外的,你看摩托羅拉,連巴掌大都不到的一個傳呼機,就要五千多塊,而且還供不應求,要搶的,拿着錢看人家臉色。”
陸峰知道,金婷婷成長了,一般的套路她肯定不會上套,需要的是情緒化的激將法。
“我一個月前,給一家國外的半導體公司打電話,想談合作嘛,人家聽我說完,當時就笑了,電話裡那個笑聲,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刺耳的小聲了,人家就直截了當的跟我說,不跟你合作,你們不行,十年後,二十年後,我們依然得買人家的產品。”
“根本瞧不上你,爲什麼?因爲人家手裡掌握技術啊,人家手裡有技術,咱在人家面前低一頭,我們自己有了,他們肯定不敢這麼囂張,一副你愛買不買,就這價格的樣子,我一定要讓我們擁有自己的半導體產業,這不是一個商人逐利的目標,而是一個不被外面人瞧不起的動力,總有一天,我告訴他們,我們行!你們,不行!”
金婷婷激動起來,皺眉道:“這也太過分了吧,不賣就不賣,怎麼還奚落人呢?”
“人家奚落我,我還得賠笑臉呢,生意就得這麼做,要不然就沒辦法,就算是合作了,也是九一分成。”陸峰繼續鼓動道。
“九成的話,那還好,你賺的還是挺多的嘛。”
“九成?那是人家的,我們拿一成,就這一成還得看人家臉色,聽人家擺佈,明天那些爺,要是不高興了,我這一成都掙不到,我是個有良心的人,那些沒良心的商人,就把價格轉交給老百姓了,你想一下,終端價格得多高?”
金婷婷小臉上滿是不開心,她一直覺得陸峰是個有情操的人,佳峰電子的發展,也一直是圍繞着研發進行的。
“我要不給我爸打個電話,讓他幫忙解決一下?”金婷婷想了想道:“只要不是原則問題,應該沒事兒。”
“我還是不想麻煩你爸。”陸峰有些糾結的嘆了口氣。
“你這個人,剛纔說那麼多,不就是想讓我幫你嘛,現在又說這話,明天幫你說一下,你說需要不需要吧?”金婷婷很是乾脆。
“需要需要。”陸峰急忙道:“那你先洗澡,我回去了。”
“再見!”金婷婷擺擺手。
回到家裡,茶几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沙發上還放着織了一半的毛衣,旁邊是一個紅色塑料帶,裡面裝着毛線團。
這裡就像是在一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把人都移走了,只剩下曾經生活過的痕跡。
陸峰洗了個澡,躺在牀上有些睡不着,已經是後半夜了,他步入了1994年,外面傳來幾聲炮仗聲,接着再次恢復了寂靜。
外匯的事兒,能不能辦成,陸峰並不知道,可如果今年不能收購外面的研發公司,他的腳步也絕不會停下,外國收購不成,他不介意一口將波導吞下。
哪怕這樣做會改變歷史的進程!
心裡有些紛雜,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爬起來打開電視機,大部分的電視臺已經休息,只收到了一個小縣城的電視臺,播放着婚禮照片,放着背景音樂。
1994年,開啓了結婚潮、生育潮。
次日,天氣有幾分陰鬱,金婷婷給老爸打電話過去,聊着一些家長裡短,說着說着話鋒一轉,說道:“爸,我們國家的半導體是不是發展很一般啊?現在市面上的傳呼機都好貴啊,買一個得四五千呢,國內的又沒有。”
“你一天到晚呆在單位,買什麼傳呼機啊?別想一出是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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