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笑了笑走出幾步,又難捨地轉身從背後擁住她,將頭深深埋在她頸間,深深吸了口她身上的氣味,也許好久都聞不到了。
“月兒,我會平安回來的,等我……”
溶月沒有回頭看他,只是眼淚不住地流下來,“少商,這一次,我還是選擇相信你,你要是敢不回來,或是缺胳膊斷腿的,我就忘了你。”
少商走出花廳,心中卻默唸着,月兒,你捨不得。
大軍出征匆忙,一去就是半月,起初偶爾還會有幾封書信捎回府中,漸漸的,溶月只能挺着大肚子進宮,去湘後處打聽軍報,才能得知他的一點消息。
就連不久後的除夕之夜,因將士們出征在外的緣故,宮中的大宴都沒有往年熱鬧。湘後體恤少商不在,就派人將慕夫人與溶月早早接到了宮中相聚,還特意命織造處爲溶月和腹中孩子趕製了不少喜慶衣裳。
“弟弟出征在外,這新年裡,咱們更應該熱熱鬧鬧的,都梳妝打扮起來,也圖個吉利。阿梨,去織造處問問,武侯夫人的吉服趕製好了沒有?”
“回娘娘,奴婢一早就去問過了,織造處說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不過因夫人有孕的緣故,先前量的腰圍尺寸如今恐怕又有變化,要請武侯夫人親自過去試一試,她們纔好收尾。”
湘後朗聲笑道,“我倒忘了,月兒如今揣着咱們源家的寶貝,這肚子自然是幾天一個變化了,只是月兒你臨產在即,腳可腫麼,能否走得,不行本宮讓那些縫人們全數過來也是一樣。”
溶月一慣是不願麻煩旁人的性子,“哪裡就這樣嬌貴了,織造處離此也不遠,我的孩兒哪裡這樣調皮,這兩步就鬧着要出來了,阿酒陪我去就是了。”
已近九月的身子,雖說溶月並不驕矜,可走到織造處時,仍舊出了一身虛汗,幸得阿酒甚爲知心,一到就爲她要了茶水,小憩片刻後,才由縫人將溶月請入內堂試衣。
茜素紅的柔滑絲綢順着順着白皙的手臂攏至肩上,一旁伺候的縫人對溶月的肌膚讚不絕口,“夫人皮膚真好,如今這樣的大的月份了,肚子上竟無半點妊娠紋路,肌膚又緊緻,比宮裡許多從未生養過的娘娘都好過許多呢。”
溶月淺淺一笑,無意將她們這些恭維的話當真,“好了,剩下的我自己穿,你們先下去吧。”
織造處試衣的小間原是由屏風隔開,此時與溶月屏風相隔的另一邊,是正試着一件明黃衣袍的南貴妃,聽到溶月的聲音,她嘴角微揚,也擺手退去了身邊繡娘,向溶月處走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武侯夫人這件衣裳真好看,此刻宣武侯正帶着將士在前線廝殺,紅通通一片,夫人這件衣裳可真應景。”
溶月聞聲先是一驚,轉身之際旋即恢復了從容神色,“你怎麼會在這裡,方纔你說出如此大不諱的話,就不怕傳到當今聖上的耳朵裡治你的罪嗎?”
南
宮煙極其猖狂地笑出聲,聲聲刺耳,“本宮是皇上御旨冊封的一品貴妃,是這偌大西宮的半個女主人,如何不能在這裡,方纔不過一句玩笑話罷了,皇上如何捨得因爲這樣的小事而苛責於我。”
“你就是前不久蒙皇上冊封的南貴妃,你分明已不是……怎麼敢欺君罔上!”
“噓”,南宮煙作勢四顧了左右,走近她小聲道,“本宮如何欺君罔上了?武侯夫人是想說,我已與侯爺做過一夜夫妻,不潔之身如何伺候皇上嗎?夫人若要說這話,可得遮着點,雖說侯爺牀第之間勇猛如斯,可皇上也是真龍天子,若叫他知道此事,恐怕要下地獄的不只本宮一人,更危險的,是你源氏滿門吧。”
聽她說出這樣荒謬不知羞恥的話,溶月雖知道少商與她之間是清白的,仍舊氣的胸口發悶。
“貴妃娘娘一人紅口白牙說的這些話,空口無憑,今日我就當從未聽過,貴妃娘娘好自爲之。”
溶月不願搭理她多生是非,轉身欲走,卻被南煙伸手攔下,“武侯夫人,你就不想知道侯爺如今在前線的情勢如何嗎?據本宮所知,如今邊境戰時可是焦灼的很吶。”
“就算我想知道,貴妃娘娘也未必會願意告訴我實情吧。”
南煙搖搖頭,“夫人此言差矣,本宮與侯爺好歹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自然是不希望他有事了。不過本宮昨夜陪皇上看軍報,源閥軍試圖攻入朔方王庭,結果中了蠻夷的埋伏,死傷慘重啊,唉,也不知道侯爺是否有受傷,直到今日,源閥軍都未有消息傳來呢。”
溶月一顆心七上八下,“南宮煙,你說的可是真的?”
南煙裝出一副十分正經的樣子,一步步將溶月逼到牆邊,“真,比真金還真,武侯恐怕兄多吉少,夫人腹中的孩兒許是要成爲遺腹子了吧,真是可憐……”
被她按在牆邊,溶月只覺腹痛如絞,一時喘不過氣來,南宮煙看着她痛苦的模樣,笑的越發猖狂,“夫人這是怎麼了,莫非不幸至此,連這個遺腹子都要不保了嗎?”
“你……你放手,放開我……”
南宮煙瘋狂地扼住她的咽喉,“看夫人這樣痛苦,本宮好生心疼啊,不如讓本宮幫夫人一把,死了就什麼知覺都沒有了。”
她從未像此刻般瘋狂,長存於心底對蕭溶月的恨意在此時抑制不住地迸發出來,“你去死吧……”
“夫人,夫人你試好了嗎?需要奴婢進來幫忙?”
溶月無聲地喚着門外的阿酒,南宮煙聽見有人來了,才逐漸恢復理智,裝作要扶起溶月的樣子,“武侯夫人你這是怎麼了,這是要生了嗎?來人,快來人吶!”
阿酒趕進來時,見溶月背倚着牆壁,跌坐在地上,下身的襦裙已經溼了,“不好了,夫人好像羊水已經破了,得趕快傳穩婆和太醫過來纔好,夫人,你醒醒啊夫人!”
南宮煙恢復了神智,爲了洗清嫌疑,此時慌忙奔走
出去,命人傳太醫進織造處,交泰殿中湘後與慕夫人也慌了手腳,紛紛向織造處趕來,就近在小間中備下錦緞棉絮,幫助溶月生產。
溶月受驚過度,太醫趕來時,彷彿已經失去了知覺,慕夫人握着溶月的手,“我的好月兒,你可不能有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要叫母親內疚一輩子嗎!”
阿酒見情勢不好,只怕宮中御醫無法應付,趁着此處人多,她悄悄將湘後請到一邊,“皇后娘娘,夫人的胎一直是由夫人的義兄燕神醫照料的,懷胎時曾多有周折,奴婢擔心若是稍有差池,宮中太醫無法對症下藥,還請娘娘賜奴婢出宮令牌,讓奴婢去請那位燕神醫過來。”
今日之事湘後心中瞭然,也有自己從中作梗,故意設計的緣故,畢竟關乎自己的親外甥,她也不願溶月真的有事,二話不說便將令牌交與阿酒。
阿酒拼了命似的跑向宮門處,由源摯帶着去找燕潯。燕潯的下落溶月不知,卻是早與她說了的。
溶月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羊水已破,胎兒卻遲遲沒有要臨盆的跡象,御醫們面面相覷,又不敢貿然催產,只好先施針刺激溶月醒來。
除夕之夜,睿帝至交泰殿中不見皇后,才從宮人口中得知溶月臨盆之事,想也未想,便一路從交泰殿趕至織造處,比先前皇后生產還要關切擔憂。
“武侯夫人如何了?不是說要生產了嗎,怎麼此時還不見哭聲!”
一衆太醫忙烏壓壓跪倒一片,“皇上,武侯夫人遲遲未能清醒,臣等燒艾催生,夫人使不上勁,胎兒也始終下不來,臣等無能。”
“你們這羣沒用的廢物!想不出辦法朕將你們通通拖出去斬了!”睿帝情急之下就要衝進產房,滿院內侍嚇得伏跪在地高呼,“皇上不可啊!”
湘後也顧不得許多,從房中出來將睿帝攔在門前,“皇上,產房血腥之地,您身爲一國之君,萬不可因一時衝動而做出不利大贏國祚之事啊。”旋即小聲道,“月兒乃是武侯之妻,皇上身爲男子,就這樣闖進去,又叫月兒與少商日後如何做人呢。”
她這一句話正正掐住了睿帝的七寸一般,使睿帝冷靜了幾分,覺得自己此舉的確太欠考量,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爲了緩解當下的尷尬局面揚聲道,“宣武侯如今征戰在外,武侯夫人在宮中生產,朕責無旁貸,衆御醫聽好,你們若是無法令夫人平安生產,朕即刻下令屠你等滿門!”
南宮煙自入侍以來,從未見過睿帝如此大發雷霆,對自己方纔的所作所爲霎時心慌起來,主動向睿帝請求,“皇上,皇上體恤下臣之心宮人皆知,不如讓臣妾替皇上入內陪伴夫人生產,也叫皇上安心。”
睿帝此刻看也未看她一眼,“愛妃玲瓏之心,這就去吧。”
湘後眼見南宮煙入內,也隨之進來,心中甚是不忿,位份再高,她也不過是個妾罷了,有她這個國母當前,豈容得她替皇上進來,惺惺作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