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只有外面廊下掛着的風燈,透出微微的光亮。【。!
藉着這一點光,林清轉頭看到了睡在一旁的李懷玉。他的睡姿很好,端端正正的平躺着,胸口微微起伏。
“春凝?”林清小聲的叫着,坐起身來,伸手去拿自己散落在地的衣裳。
幸而春凝昨夜並未因爲林清侍寢就停了守夜,聽到叫聲,便警醒的挑開簾子,輕聲問道,“小主醒了嗎?”
“嗯。”林清將手中的衣裳重又拋下,“給我那一套衣裳進來。對了,什麼時辰了?”
衣裳是早就備好的,春凝很快送了過來,“寅時末了。小主……哦不,該叫娘娘了。娘娘這就起了麼?”
林清一邊穿衣裳一邊點頭,“你出去瞧瞧,誰跟着皇上的?叫進來伺候吧。”
見春凝出去了,這才輕手輕腳的下牀,將外頭的衣裳也穿上,然而坐到梳妝檯前,開始梳頭髮。
“唔……什麼時候了?”迷糊之中,似乎聽到了說話的聲音,李懷玉一向警醒,立刻便醒了。
林清聽到聲音,急忙走過去,將帳幔往兩邊拉開,掛在玉鉤上,一手握住長長的頭髮,柔聲道,“寅時末了。”
魏忠恰帶着人將衣裳用具都送了進來。林清見有人伺候,便招呼春凝,繼續爲自己梳髮。
梳洗完畢,正好李懷玉那裡也結束了。出得門來,林清朝李懷玉道,“昨兒夜裡熬了湯,皇上可要喝一盅?”
李懷玉的吃食一向有專人打理,因此林清也不過是隨口一問,表示心意罷了。
誰知他含笑道,“也好,朕正覺腹中空空呢!”早朝要一兩個時辰,往往不等早膳十分,便就餓了。
香凝去小廚房拿湯,林清將李懷玉請到外頭的時候,正好回來。
將李懷玉送走,春凝輕聲問道,“娘娘,可要再睡一會兒?如今天色還早。等請安時,奴婢再叫。”
林清想了想,微微搖了搖頭,問,“昨兒我說,以後讓你和硯兒一同管理關雎宮的事兒,你可曾與她說過?”
“下半晌,奴婢抽了個空過去了,只是瞧着她愛答不理的模樣,似乎另有計較呢!”春凝有些不滿,“也是娘娘好性兒,倒叫她將咱們都瞧扁了!真當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呢?”
“可不是?”林清笑了起來,“人家有了更好的去處,咱們這裡,自然是留不住的了。”
“奴婢早想說了!”香凝吐了口氣,道,“這位硯兒姑娘,眼睛簡直長在了頭頂上,見着奴婢和春凝姐姐,連眼神都不肯給一個的!要不是想着當初來時,小主便囑咐不能與別人起爭執,奴婢真是忍不得了!”
林清和春凝對視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春凝道,“你能忍了這許久,可見的比從前強多了!”
“哎呀!”香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不過是想着,若是惹了事,也是讓小主爲難罷了。”
春凝點了點頭,又道,“才誇你,便又忘了,一點長性都沒有。一口一個小主,今後可該叫娘娘了!”
“啊!對對對,瞧奴婢笨的,娘娘。從正六品婕妤升爲正三品修儀,這是連升六級了吧?宮裡還有誰能及得上咱們小主的榮耀?”香凝十分歡喜的道。
林清只是笑,春凝便道,“是榮耀,也是麻煩。咱們娘娘沒有靠山,全憑着皇上的憐惜罷了。所以更要比從前小心,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人想要來害娘娘呢!”
“說這些做什麼?”林清起身道,“咱們去瞧瞧,那位硯兒姑娘,如今在做什麼?”
自從衛木蘭去後,關雎宮正殿便冷清下來。幾乎所有宮人都圍着林清的如意殿轉。畢竟皇上對林清也還算看重,就不說別的,大皇子還養在這裡呢!
所以即便曾經有三個月,皇上對關雎宮不聞不問,但衆人即便心有怨言,也不敢十分怠慢。
果然,這三個月纔過去,如意殿的主子就從婕妤升到了修儀,比誰都榮耀。
不過在這些人之中,也有一個例外的。那便是曾經蓮貴妃身邊的大宮女,硯兒。她一直堅持住在正殿,從不去給林清請安,卻又掌管着關雎宮所有的人事。
林清走到正殿門口的時候,正見着硯兒站在那裡眺望,像是在等人似的。林清當然知道她是在等誰,心裡冷笑,便扶着春凝的手走過去道,“硯兒姑娘,這是在瞧什麼呢?”
硯兒回頭瞧見林清,眼中迅速閃過一抹慌亂,“見過珍修儀,奴婢並沒有在瞧什麼。”
林清眼角往門口的方向一瞥,笑着道,“是麼?本宮還以爲,硯兒姑娘在等皇上呢!不過,皇上已經上朝去了,只怕……等不來了呢!”
果然硯兒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雖然極短暫,林清卻也看清了。她笑着道,“昨兒本宮還與春凝說起呢,你也是仁誠皇后身邊的老人了,讓你做別的不合適,做這關雎宮的主管宮女,卻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硯兒垂着頭,瞧不見是什麼神色,然而聲音卻是極平淡的,“珍修儀娘娘不是關雎宮主位,只怕不能隨便擇定這主管宮女之事吧?況且奴婢愚昧,只怕難以勝任。”
“放肆!我家娘娘讓你來做這主管宮女,是看重你,你怎可如此說話?”不等林清說話,香凝搶先道。
“奴婢不過是說實話罷了。莫非珍修儀聽不得?”硯兒冷冷道。
“這便是你與主子說話的態度?”林清冷哼,“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掌嘴!”
香凝邁前一步,就要過去掌嘴,硯兒擡起頭來,雙眼緊盯着林清道,“便是掌嘴,奴婢也要說!奴婢的主子,是先仁誠皇后!不是什麼婢子出身的人能夠隨意當得起的!”
她梗着脖子,一臉倔強的模樣。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見了,還不知會怎樣腦補呢!
“不知所謂!”林清冷笑着看她,“你說你主子是仁誠皇后?那你爲什麼要在關雎宮裡勾引皇上?”
“奴婢沒有!”硯兒仰着脖子,看着林清,“你又算什麼?不是娘娘,你還不知在哪裡呢!枉費娘娘對你那麼好,如今怎樣,你霸佔了關雎宮,養着大皇子,連皇上也要勾了去!只怕再過幾年,這關雎宮之中,一點兒娘娘的痕跡都找不到了吧?真是好算計!”
那雙眸子裡的怨恨太過清明,林清忍不住退後了一步,只覺得心口被人用什麼東西紮了一下,生疼。在疼之外,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她覺得難以呼吸。
是啊,不就是這樣麼?她現在的一切,都是木蘭的。木蘭的關雎宮,木蘭的恩寵,木蘭的皇上,還有,木蘭的兒子。她佔了木蘭的所有東西,踩着她往上爬。如果連硯兒都這麼想,還有誰會相信這並非她的本意?
“怎麼,被我說中了?哼!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會讓皇上永遠記得娘娘,而不是你這個冒牌貨!”硯兒惡狠狠地叫嚷道,“你不配擁有這些東西,你不配!”
似乎是被她的聲音所驚擾,林清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已然恢復了清明。
是啊,就是這樣的。她佔了木蘭的一切,踩着她往上爬,事實就是這樣的,不是麼?
何必不承認?何必找藉口?事實就是這樣的。便是木蘭恨她,便是將來木蘭的兒子不理解她,又如何?
“你說的是,本宮就是個婢子出身的,踩着你家娘娘往上爬,那又如何?”林清冷笑,“本宮也不打你了,只盼着你出去之後,能夠早日明白,本宮固然沒什麼了不起,也比你強多了!”
她說着轉過身,丟下一句“皇上讓你到乾清宮去當差”,便轉身離開了。
法國國王路易十五曾經說過,“我死之後,哪怕洪水滔天。”她所做的一切,也根本不需要別人來理解。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將那些虛僞的理由掛出去呢?她就是這樣的人,要恨就恨吧!
“娘娘……”在旁邊聽了全場的春凝,有些擔心的叫道。
林清微微一笑,“沒什麼,不過是幾句話罷了。況且她說的不錯,我也沒什麼可生氣的。”
她想了想,問道,“對了,昨日匆忙的很,我還未問過,都有哪些人晉封了?可送了東西過去了?”
這些都是春凝管着的,便回道,“回小主,除了於貴妃,符昭容和梅修容,慧淑容之外,宮中所有嬪妃都晉位了。婕妤以下都是進了一級,奴婢已經讓人送了賀禮去了。東西不多,想必今日便會有人上門拜訪。”
“翊坤宮鄭婕妤進了淑儀,奴婢親自送了東西過去,鄭淑儀也說了十分感激。其餘便是雲充儀晉了雲妃,曲昭儀晉了惠妃。這二人位分在娘娘之上,須得娘娘親自去拜見了。”
果然是大封后宮,幾乎人人有份。梅修容沒有晉位,還是因爲她的位分相對她的出身已經不低了。想必日後沒有大的功勞,是難以晉位了。只是……“慧淑容竟也沒有晉升麼?”
“聽說是皇上的意思,說是生產時便已經晉了一級,如今既然符昭容不動,她也不好再升。”春凝道。
林清微微皺眉。這話是怎麼說的?生產時晉封是一回事,然而慧淑容的孩子被抱走了,總要給些安慰纔對。不過……林清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原來如此!
當初李懷玉也曾表示過,自己都不知道慧淑容的孩子是什麼時候懷上的。想必這次就是要給她個警告吧?
曲昭儀晉位四妃之一,幾乎沒有懸念。這次晉封,最惹人注意的,便是自己和雲妃了吧?
那位雲妃……呵!林清忍不住冷笑,太后掏心掏肺的,還不知道是對個什麼東西好呢!
不過林清倒是很明白李懷玉的心思。寧賢妃被貶之後,蘇家在宮中的勢力大減,想要維持三家平衡,勢必要再扶持一個人起來。而這個人,太后選擇了雲妃。
正好,她連升五級,位分又在自己之上,倒是能夠爲自己分去不少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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