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聞言驚疑不定,“林清姑娘,此事確實?”
要說當時的事情,魏忠差不多都已經忘記了。【但現下想來,的確是自己去了之後,林清纔出了狀況。若非如此,憑着自己和秋姑姑的關係,一定會挑選她大力稱讚過的林清的。
到了此刻,魏忠還有什麼不清楚的?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從不看在眼內的小宮女設計了,他心中便是一陣怒氣上涌。“若真如此,只看林清姑娘的造化吧!”
這就是答應有機會替她說好話了,林清心頭一喜。雖然太監總是被人看不起,但身爲天子內侍,他們說的話皇上通常都能夠聽得進去。有了他的幫助,自己想要脫罪,就事半功倍了。
心頭一定,林清當即恢復淡然,後退一步跟在魏忠身後。又走了一會兒,便到了甘寧殿門口。
甘寧殿是皇上寢宮,這還是林清第一次來。見到來的是這個地方,她心中的猜測就越發肯定,而心中的不安也越發擴大。
魏忠在門口停下,回頭道,“在這兒候着吧,咱家進去通稟。”然後便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另一個小太監出來,板着臉道,“皇上宣宮女林清,跟我進去吧!”
林清跟着小太監的步伐往裡走,心中卻着實惴惴。進了內室,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暗香,林清不敢亂看,只垂着頭看着地上鋪的毯子。察覺到小太監停下來了,便跪下道,“參見皇上。”
過了一會兒,上面才傳來“唔”的一聲,“就是她?”
“回皇上的話,就是她。”含香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林清才發現她原來也跪在這裡。眼角餘光一掃,卻發現含香身上衣衫不整。心頭的猜測被證實,林清忽然覺得有些無力。
她之前並未特別防範含香,究其原因,不過是覺得她沒有那個膽子勾引皇上罷了。誰知她對人性的瞭解還是太少,含香竟真的敢做出這種事來。
更讓她不解的是,與自己比起來,含香顯然離皇上更近,她便是勾引皇上,也應該扯不到自己這裡來纔是。可瞧着如今情形,竟是與自己有極大的干連。
“這木槿花是你讓含香送到這裡來的?”上面的人又問。同時一個小太監將插着木槿的瓷瓶捧到了她眼前。
林清微微擡頭看了一眼,旋即點頭,“回皇上的話,正是。”
“哦?那你可知,這木槿又名‘醉花’,有極強的致幻作用?”
林清微微一怔,這她真不知道。她雖然是照管花木,實際上對花卻知之甚少。若不是好運的有了一個空間,這份差事當真不一定能做好。她自己也知曉,所以平日裡從不遮掩這一點。
不料竟真有人拿着這一點來做文章。看來自己還是不夠小心,這宮裡當真步步都是陷阱。
“回皇上的話,奴婢不知。這木槿還是含香給奴婢的提議呢!”
“可她卻說是你讓她送來的呢!你二人各執一詞,朕應該相信誰的話呢?還是你們合謀,將這花送來甘寧殿,意欲謀害朕?”
林清聞言悚然一驚,連忙辯解,“請皇上明察,奴婢確實不知這木槿花有致幻的作用,是奴婢失職。只是這其中有頗多疑問,請皇上容許奴婢一一道來。”
“你說。”李懷玉看着下面跪着的人,眼中難得有了一抹疑惑。她釵橫鬢亂,衣飾不整,看起來應是匆忙之間得到傳召被帶來的。但此刻她跪在下面,卻是不慌不忙,甚至敢於開口陳情,而不是如普通宮人一般,嚇得話都說不清楚。
而她跪在下面的樣子,雖看似恭敬,但不知爲何,他總能從其中看到一抹孤傲。彷彿她的恭敬,給的是一個帝王,而不是坐在上面的自己。
即便是自己的嬪妃之中,也少有在自己面前能夠這般沉靜之人,倒是讓他有了一點兒興趣。
只聽她緩緩道,“奴婢自到了乾清宮負責照管花木之後,因魏總管和陳姑姑說起皇上不喜薰香,纔想到了在屋子裡插花的辦法。後來因奴婢事忙,含香便主動爲奴婢接下了送花的活兒。這事魏總管也是知道的。”
魏忠聽到這裡,便朝李懷玉點了點頭,示意確實如此。
林清才接着道,“因此奴婢負責的不過是將花枝剪下插瓶,之後的事便與奴婢無關了。另外,奴婢的花向來都是送去武英殿,從未聽說要送到甘寧殿來的。此事請皇上明察。”
“照你這麼說……”李懷玉將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的敲了敲,“此事竟是與你全無干系?”
林清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想了想還是道,“不,奴婢識人不清,讓含香鑽了空子,是奴婢疏忽。奴婢見識淺薄,竟不知木槿花與皇上有礙,亦是奴婢之過,奴婢甘願受罰。但不是奴婢的罪責,奴婢卻不願擔當。”
想也知道,含香不過是因着勾引皇上失敗了,這纔想要將她攀咬出來。可惜了,她林清不會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自己做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擔,別想着陷害給她!
“那依你說,你這兩項錯誤,應當如何懲罰?”李懷玉似是一點兒都不關心含香的罪責,倒是頗感興趣的追問起她來。
林清微微一愕,不明白他怎麼不去關心含香這個主謀的處罰,反而抓着自己的問題不放,想了想還是選了個穩妥的答案,“但憑皇上處置。”
林清身在局中沒有注意,但魏忠可看出來了,皇上這哪裡是要處罰人的態度?分明是逗弄她罷了。偏林清不會說話,倒是讓氣氛有些僵硬。這時候正要一個人來緩和氣氛,他自然是抓住了機會,“皇上,奴才斗膽說一句,此事林清姑娘雖然有錯,但卻不過是疏忽之責,不如就讓她將功補過?”
李懷玉哈哈大笑,“那你倒是說說,該如何將功補過?”
“自然是讓她好生伺候皇上。林清雖然犯了錯,但並非有意,既然如此,皇上不如給她個機會,讓她彌補這份失誤。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將她放在皇上身邊,好生伺候。”魏忠毫不猶豫的道。
李懷玉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這個含香衝撞聖駕,魏忠你也處理了吧!正好她去了之後,茶水房缺一個人,就讓林清補上吧!”說完徑自起身進了內室。
林清跪在地上,猶自不信自己竟然這般容易就過了關。待到李懷玉走了之後,聽到魏忠過來恭喜她,這才反應過來。她站起身,看着跪在一旁的含香,毫不掩飾目中的失望,“含香,你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我?是我看起來太好欺負,還是我哪裡對不住你?”
“你沒有!”含香也不掩飾對林清的恨意,“我只是不服!你什麼都沒有,論家世容貌,你哪一點比我強?憑什麼大家都喜歡你,什麼好事都輪到你!而我就只能被人欺負,只能躲在你後面,成爲襯托你的背景?我不服!”
原來是這樣……林清閉了閉眼,再睜開已是一片清明。“道理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但現在看來,你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是,我沒什麼比你強的,但我行得正坐得直,我光明正大的憑着我自己的努力往上爬,假如有做不好的地方,我不會害怕別人嘲笑就遮掩起來。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
林清看過不少穿越小說,很多書裡面的女主一開始各種善良,最後被逼無奈各種使手段陷害別人,她看書的時候也覺得很爽,但看過之後,再去深思,其實女主不過是將自己身上那些美好的品德和堅持都拋棄了,變得和那些惡毒女配一樣。
於是又回到一個很簡單的命題:如果狗咬了你一口,你會咬回去嗎?
當然不會。對林清來說,被人欺負了還回去是正確的,但也要分方式方法。她不是聖母,做不到輕易原諒,但將自己變成另一個壞女人的辦法也不見得有多好,不過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罷了。有一天一切都過去,自己再想起來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傷感曾經單純善良的自己已經死去?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挑選更加正大光明的手段呢?被狗咬了一口,不必咬回去,因爲她是人,人會使用工具,可以找一根棍子打回去。這是作爲人的底線和尊嚴。
但是含香不懂。林清對她已經無力了,既不想追究她爲什麼偏偏要在幫自己送花的時候勾引皇上,最後還攀咬上自己,也不想去問她陷害自己到底有什麼好處。
既然說不通,那就不說了。只是心頭偶爾還會閃過一抹疑惑:含香不是裕太妃娘娘的人嗎?爲什麼這樣輕易就折損在了這裡?到底是裕太妃指使她勾引皇上,還是她自己自作主張?
而皇上,在這件事裡又扮演裡什麼角色?林清絕不相信,含香竟然能夠這樣輕易的混進甘寧殿。那些本該守衛在外面的侍衛呢?那些本該在這裡伺候的太監宮女呢?
思及此,林清才驀然發現,原來自己竟然差一點捲進這樁陰謀之中!
意識到這一點,林清只覺得自己脊背發寒。雖然不知爲何最後被輕輕放過,但她卻是十分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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