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玉邁步走入慈寧宮正殿,便覺得一股清涼撲面而來。【,
在大太陽底下趕了這一段路,正是熱得不行的時候,乍然讓涼氣一激,幾乎打了個哆嗦。接着便有感覺那涼氣沿着肌膚沁入肺腑之間,這才舒了一口氣。
“皇帝來了!”太后笑眯眯的看着李懷玉跪下行禮請安。轉眼瞧見坐在一旁沒來得及迴避的秀女們都是一臉羞怯的模樣,頓時心情大好,“你來的是時候,哀家這裡可正熱鬧着呢!”
“哦?不知有什麼好事,母后可否告知朕?”李懷玉含笑問道。
“能有什麼好事,不過是這幾個小姑娘瞧着我老太婆每日裡無聊得緊,便日日過來陪伴哀家罷了。和她們一塊兒說說話,哀家都覺得年輕了許多!”太后道。
“難得母后喜歡,那就將這些小姑娘都留在宮裡陪着母后可好?”李懷玉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低着頭紅着臉的秀女,竟是毫不避忌的當着她們的面將這話說了出來。
見衆秀女喜盈於色的模樣,心頭不由閃過一抹嘲諷。只是面上卻仍舊是笑盈盈飛模樣。
連太后都詫異的瞧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今日怎的這般莽撞。但其實這些秀女在李懷玉眼中都是一般的,不過是用來鞏固自己的皇位的棋子罷了。既如此,又何必還要費那些心思?
“好了!”太后瞧着秀女們幾乎要埋到胸口的腦袋,笑着輕斥了一句,“說這些胡話做什麼?哀家喜不喜歡的,有什麼打緊?”話裡的意思,皇上喜歡纔是最要緊的。
乘着這個空檔,幾位秀女紛紛站起來告辭。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皇上這時候過來慈寧宮,必是有事要說。她們若還是不知趣的留在那裡,只怕就要遭皇上厭煩了。
只是這天氣卻着實熱得很,本來平日裡都是在慈寧宮待到太陽偏西,不那麼熱的時候纔回的,今兒頭一遭頂着烈日走,都在心裡叫苦不迭。
這邊李懷玉瞧見太后將人都打發了,這才懶懶的靠在榻上,笑道,“還是母后這裡鬆快!”
“你既喜歡,就常過來就是。雖則國事重要,但也別熬壞了身子。須知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慢慢來!”太后柔和的勸道。
李懷玉點了點頭,這才說起正題,“兒子今日來,是想和母后商議一下皇后的人選。如今大臣們上的摺子,都在說這個。人選也還是那三個,不知母后怎麼看?”
怎麼看?太后目光一閃,她自然是不希望那三個身份高貴的女子成爲皇后的。但這話卻不能就這麼說,不然皇上或許還以爲她這個做母后的有什麼居心了。
想了一會兒,她才慢慢的開口,“論理,這立後是國之大事,應該決於皇帝之手。既然皇帝問起,那哀家就說說。於何蘇三家,如今都差不多到頂了。他們雖然想更進一步,但皇上卻不能縱容。若是再出一個皇后,只怕就管不住了!”
雖然後宮不得干政,但她到底是太后,偶爾說幾句,皇上也不會說什麼。她們母子的關係還沒差到那份上。
李懷玉聞言意味不明的一笑,繼而擡眸看向她,彷彿一個依戀母親的孩子,“母后說的是,兒子也是這般想的。三家勢大,如今尚可互相牽制,若是有一家脫穎而出,只怕這個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正是!”太后點頭道,“女子德容言功,哀家倒覺得即便是家世次一等的女子,只要品行夠好,也能母儀天下了。皇帝也不必擔憂她母家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李懷玉低下頭,掩去眸中的寒光。說什麼德容言功,不就是爲了不讓他有個太過強大的妻族嗎?要知道她給二皇子李懷恩挑選的岳家,可是正二品的輔國大將軍家呢!
只是……這本就與他的打算不謀而合,因此他也不打算將這層面子撕破,“兒子對秀女所知不多,倒不知都有哪些德行出衆的?母后定然知道的比兒子多得多,或許能夠給兒子提幾個人選?”他試探着問道。
太后像是完全不知道這是個試探,認真想了好半晌,才道,“依着哀家,自然是喜歡懷柔那樣乖巧溫柔的女子,她家世是薄了些,但皇上若能施恩提拔,卻正好爲皇上所用。”
還說自己沒有私心,這程懷柔從一進宮就格外受太后看重。雖不知其中有什麼關聯,但必定是太后早就打算好了的。哼!想的真好,這程懷柔家世不顯,可她爹卻是承恩公一手提拔上來的,跟蘇家的人何異?
太后也看出來皇上不悅之意,也就不再勉強,只道,“哀家也不過是瞧着這孩子合緣罷了。皇上既不喜歡,再挑就是。”卻是有幾分賭氣的意思了,想來如此皇上應不會過分忤逆自己的意思了吧?
果然李懷玉立刻道,“母后這是什麼話?既是母后喜歡,那就讓她進宮,便是多陪陪母后說話,也是好的。”
想了想又道,“關於皇后的事,不若先空置着,朕再發一道明旨,就說要考察衆多嬪妃的德行,再決定誰能夠登上後位。”
如此一來,只怕衆多女子進宮之後,也還是會爭個不休。對他來說有利無害。只是要將這個度拿捏住了,別讓這些人害了他的子嗣。
太后笑道,“皇上想的很是。就該如此,母后倒希望你能選出一個你喜歡的女子來。前兒不是說有個衛什麼的,是個絕色?皇兒既喜歡,給一份體面也是好的。”
“嗯,兒子打算封她做昭儀。”李懷玉道。這就是他想出來的辦法。既然郝佳德說住在一個宮裡會受一宮主位的轄制,那麼他直接讓她成爲一宮主位就行了。
太后聞言面色卻是嚴肅起來,“胡鬧!她是什麼身份,昭儀豈可輕封?那是一宮主位,可這那衛氏家中卻不過是四品。皇上還是要三思!須知溫柔鄉原是英雄冢,美**國,古人之鑑不遠!”
說的挺像那麼回事,可剛纔她說可爲皇后的那位程懷柔,父親不也纔是正四品?李懷玉心頭嗤笑,卻沒有再提此事。“這且不說,只是於丞相的女兒,只怕要封一個貴妃之位。到時讓她協理後宮,母后也能鬆快些!”
果然提到宮權,太后立刻沉下臉來,但也不好說什麼,於非茵的身份,封個貴妃真不過分。到時她作爲後宮之中位分最高者,協理後宮亦是理所當然。
讓她和太后爭奪宮權,或許也能讓太后的目光不再總是停留在自己身上了吧?李懷玉不確定的想。
真諷刺,明明是親母子,卻還要這樣彼此算計,各有盤算。
對這個母后,李懷玉的感情是複雜的。
很小的時候,他每每看着母后抱着弟弟溫言軟語,心底總是止不住的羨慕。因爲母后看向自己的時候,目光十分冷淡,冷淡的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她的兒子。
後來父皇將自己帶在身邊,教導自己如何成爲一個合格的君主。時間長了,他自己也覺得,一國之君不必沉溺於那些兒女情長之中,所以母后不給他的東西,他也不需要。
但心裡真的就放下了嗎?沒有,他其實還是怨的,但他不會再表露出來。他學會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學會了算計所有人,包括自己的母后。
在他發現母后竟爲了二弟一次又一次的算計自己之後。
或許,這樣長的時間,那單薄的一點兒母子親情,早已消耗殆盡了。所以如今,算計竟然成爲了他面對母后時唯一的反應。不論母后說了什麼話,他第一反應就是要拿出來仔細分析,其中是不是蘊含着什麼深意。
時間長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累。但不這樣,又能如何呢?在母后心裡,自己是永遠比不過二弟的。
不過……如今他是君,二弟是臣,有些事就不是母后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李懷玉脣邊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隨即便隱去了。“對了,還有一事,兒子要請母后斟酌。二弟也十三歲,算個大人了,母后的意思,是晚些年再大婚,只是如今也可以給他選個側妃了。兒子打算等二弟娶了側妃之後,就讓他進朝堂聽政。”
乍然聽到小兒子能夠去聽政,太后的喜悅不容錯辨,“皇帝說的是真的?如此也確實是該指個側妃,讓他定下心來,好好努力,日後才能幫得上你!”她十分欣慰的道。
“自然,所以還要母后給二弟好生挑一個人纔是!”李懷玉笑道。彷彿從未發現過太后溢於言表的欣喜。
說完了自己要說的,想要達到的目的也達到了,李懷玉便站起身告辭,“如此兒子就先回去了。過幾日就要親閱,母后還需打點起精神,到時候和兒子一同去挑人呢!”
太后心裡一直在盤算着秀女們的資料,有些心不在焉。李懷玉見狀,也就沒再說什麼,直接告辭了。
出了慈寧宮,他卻忽然嘆了一口氣,讓跟在後頭的郝佳德好一陣心驚膽戰。可直到回了乾清宮,皇上卻仍舊什麼都沒說。
他卻不知,李懷玉嘴裡不說,心裡卻想了很多。最後也只能付之一嘆。早知道皇家無親情,自己又何必做出這些姿態呢?既然登上了這個位置,他就決不允許其他人來挑戰侵犯他作爲一個帝王的尊嚴。即便那個人是他的母后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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