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初沒有直接問答沐念秦的問題,而是盯着她的臉看了片刻。
她臉色呈不正常的紅潤,身子虛弱,兩腿無力,脣色蒼白,分明在用力支撐着自己越來越沉重的身軀,臉上額上卻不見有半點汗意。
“城主,你在發熱。”他平靜地指出道。
沐念秦卻全然不理會這些,直盯着那扇緊閉的房門,好幾回沖動得想要闖進去:“他……現在究竟怎麼樣?緩過來了嗎?”
沐初還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目光落在她手臂的傷口上,傷口已經被包紮好,連血跡都已乾涸。
“這可是昨夜楚四海那暗器所傷?”他又問道。
沐念秦實在不想和他多費脣舌,想要知道的事情他一直不回答,卻不斷在盤問她的情況,她人還好好的,何必多問?
“是。”她隨意頷首,依然焦急問道:“秦風的情況究竟如何了?”
沐初纔算直視起她的問題,神色未變,只淡言回道:“七七在照顧他,身體裡的暗器已經被取出,但因爲傷了心脈,失血過多,是不是能醒來,我們沒有把握。”
“你讓慕容七七照顧他?”沐念秦聞言,頓時怒得沉了臉:“就算我與你娘素來不和,但你娘如今已經親口承認秦風是她的人,以後秦風也便是你的家人,你就不能多費點心思在他身上?”
雖然一夜未睡,如今依然讓人照顧秦風,確實有點爲難,但,人命關天,他怎麼可以就這麼放手,將人交給什麼都不懂的慕容七七?
尤其秦風直到現在還生死未卜,他就這麼離去,如何能安心?
“我還有事,得要去書房一趟。”沐初沒有理會她眼底的怒意,臉色一如往常的淡漠無痕:“城主如今正在發熱,這門也無需你來照看了,不如先回寢房休息,稍後我會讓七七過去看你。”
說罷,竟真的要離開了。
沐念秦豈放他這樣走掉?秦風生死未卜,他怎麼能如此無情?
一步過去擋在他跟前,因爲走得太快,竟讓她在女性中算得上高大的身軀微微晃了晃。
壓下那陣暈眩的感覺,她擡眼盯着沐初平靜如水的雙眸,沉聲道:“秦風的性命就如此不重要麼?他尚未脫險,你怎麼能離去?”
沐初微微眨動眼眸,看了她一眼,纔算看明白她的怒意從何而來。
雖然他不愛與人解釋,但昨夜雖在房中,也聽得出她和他娘之間的關係似乎緩和了些,爲着沐心如,他也不想太過爲難眼前的人。
抿了下脣,他才淡淡道:“城主誤會了,秦爺受傷,這次爲他救治的並非我,從昨夜到現在,親自操刀給他療傷的都是七七。”
“你……”
“城主無需動怒,論醫理針術七七確實不如我,但在療傷動刀子這種事上,我的醫術卻遠遠不如她。”想起七七那出神入化的“刀功”,他眼底總算蒙上了點點柔和的氣息。
看着沐念秦,他的聲音也溫和了下來:“那丫頭低調,身懷絕技卻不喜張揚,大家只知道我醫術不差,卻不知在某些傷病上,她醫術遠比我高超。”
目光更柔了幾分,這話不知道是說給沐念秦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秦爺如今這情況,若是天底下還有人能救他,只怕也就七七一人了。”
輪到操刀動手術,別說是他,就是他師父年一也比不過七七的鬼斧神工。
沐念秦有點愣,也許是身上還帶着傷,腦袋瓜也有幾分模糊,聽了他的話卻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
沐初卻無暇理會她了,他們在外頭說的話,裡頭的人既然能聽到。
倒也不祈求沐念秦理解些什麼,只是她現在這模樣,卻是真的要七七才能給她好好治療。
他再次舉步,這次沐念秦沒有阻攔,任由他離開這方,走進不遠處的書房。
等沐念秦回過神來想要繼續追過去的時候,房間裡頭卻有人步了出來,來到她跟前溫言道:“城主,我家姑娘請你進去一趟。”
沐念秦心頭一動,能進去了,哪裡還顧得上沐初?
腳步雖然有幾分不太穩重,但還是大步闖了進去。
擡眼便看到昏睡在牀上的人,想要過去瞧個究竟,小玉兒卻一步擋在她跟前,柔聲道:“城主,我家姑娘說過,秦爺現在情況不太樂觀,你身上帶着細菌,不能靠近。”
沐念秦哪聽得懂什麼細菌不細菌的?隨手就要將小玉兒推開,卻不想自己推出去的力道竟是這般軟弱,竟連一個小小的下人都推不開,反倒讓自己身形更加不穩。
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跌坐了下去。
小玉兒扶了她一把,好說歹說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外頭一人也闖了進來,看到坐在椅子上、一臉蒼白如紙的沐念秦,沐如畫嚇了一跳,驚呼道:“娘,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姨父還在休息,大吵大鬧的那些,最好自動消失。”牀邊一把女聲傳來,擡眼望去,慕容七七不知道在牀邊掛上了個什麼東西,透明的袋子裡頭裝着一些水,正在一點一點往下頭滴去。
沐念秦想開口問,卻想起她剛纔說的那些話,到嘴的話語頓時嚥了回去。
沐如畫更是用力咬着下脣,連哼都不敢哼一聲,好不容易可以進來看爹爹了,要是亂說話,保不準慕容七七真的會將她丟出去。
沐初不在的時候,慕容七七便是這房間的主人,她是真的不敢得罪她,爹爹的性命還在她手裡呢。
給秦風換好針水,七七才從裡頭出來。
這房間足夠的大,走到中間只要把簾子一拉,就能把內外堂給隔開。
但此時七七爲了方便時刻觀察秦風的情況,這簾子便只好全都拉到一旁了。
從內堂走出來,她擺了擺手,示意小玉兒守在簾子邊,以防萬一房中的人要闖過去看秦風的情況。
至於七七,只是看了沐念秦一眼,便朝着頂着兩隻熊貓眼的清幽道:“去打兩盆溫水來。”
清幽領了命,迅速出了門。
七七又瞟了沐如畫一眼,也吩咐道:“若你沒什麼事情,就去幫清幽趕緊給我弄兩盆溫水過來。”
哪怕不知道她要溫水做什麼,但沐如畫此時對她卻是順從得很,忙站了起來,跟了出門。
七七的目光這才落在沐念秦身上。
沐念秦立即問道:“秦風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你們一個二個的話都含糊不清,這是要糊弄我嗎?”
“我爲什麼要糊弄你?糊弄你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秦爺現在已經是孃的人,與你無關,我想我沒必要費時間來隱瞞你些什麼。”
七七的話安安靜靜的,可卻在一瞬間堵得沐念秦完全說不出話來,這丫頭說話雖然尖銳也是難聽,卻句句戳中要害。
沐念秦此時就連發作的資格都沒了,只是看着她,沉默了好一會才又不死心地問道:“我只想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安好。”
“不好。”七七也沒有隱瞞,拉來一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盯着她蒼白的面容,她淡言道:“他失血過多,身子太虛弱,再加上多年來服用毒物,身體比一般人還要弱上數分。這次傷到心脈,暗器在心臟邊擦邊而過,能活到現在已是不易。”
她每說一句,沐念秦的掌便揪緊一分,只怕她跟自己說一句秦風沒得救了,可聽到後面也還沒聽出個重點,想要開口問,又怕她說出更多傷人的話語。
有些話雖然是事實,卻也如同利劍一般,將人的心臟傷得千倉百孔的,這種感覺極其不好受,就連她也快要承受不過來了。
七七依然面無表情,平靜地道:“我不保證他還能活下去,能不能熬過去只能看這兩日,若是這兩日人還不能醒來,那就恕我無能爲力了。”
“慕容七七,他……他是你孃的人!”什麼無能爲力,她怎麼可以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
“我知道,所以我會盡我所能去救他。”七七抿了下脣,視線落在她手臂傷口上:“你這傷可是昨夜楚四海手中暗器所傷的?”
沐念秦終於點了點頭。
七七又問道:“哪怕上了藥,包紮過,如今手臂上的痛不僅沒減少,反倒比昨夜更厲害,是嗎?”
沐念秦睜了睜眼眸,盯着她平靜的雙眼,半響才頷首道:“是。”
“那暗器還留在你的手臂裡,我必須幫你取出來,否則,你這條手臂過不了幾日就得廢了。”
她那麼平靜地說出如此可怕的話語,不僅沐念秦聞言變色,就連站在不遠處的小玉兒眸光也不自覺閃了幾閃。
沐念秦深吸了一口氣,此時再看七七,眼下已不自覺多了幾分信服,沐初說她醫術在某些方面比他還要高超,是真的嗎?
她怎麼就知道她手臂的症狀?甚至一口咬定還有東西在她手臂裡?
畢竟是一城之主,片刻的震撼之後,她已恢復了平靜,只要不想秦風,扯到其他的事情上,她倒是還能有幾分冷靜:“那該如何醫治?”
“把傷口重新切開,將裡頭的暗器取出。”七七淡言道。
小玉兒又忍不住閃了閃眸光,這話還是說得那麼平靜,可話語裡頭的內容卻是讓人畏懼的。
把傷口硬生生切開,把東西從裡頭取出來,那該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