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丟下他……
回頭時還能看到弘卿那雙眼眸寫滿了淒涼和恐懼,他是真的害怕自己會被丟下來。
可是,這樣過分依賴的請求,卻讓七七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她其實可以理解病人這種心態,在他絕望的時候,忽然發現原來這世上還有人全心全意對他好。
這種發現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那般,只想緊緊抓住,不敢再放手,因爲他們知道,一旦放手,自己的人生就再沒有希望了。
身爲醫者,哪能不理解這些?
夢弒月這次真的傷了他的心,可是,她卻不願意做他那根救命的稻草,因爲這樣的關係發展下去,極有可能會讓她成爲他心裡頭重新依賴上的人。
到時候沒了夢弒月,再來一個慕容七七,他弘卿這輩子真要玩完了。
因爲她的心早已被佔滿,根本沒有多餘的位置空出來留給旁人。
所以,哪怕牀上那個爬起來、想要向她追來的男子確實可憐得緊,她也只能狠心把他丟下來,將房門打開,大步跨了出去。
最難消受美男恩,這種豔遇,她還是躲遠點好,要不然別說是她,就是弘卿也會死得很慘。
出了門便見小玉兒急匆匆向她趕來,七七訝異道:“不是給他弄吃的嗎?怎麼空手回來?”
小玉兒來到她跟前,眼底有幾分焦急,側頭往緊閉的房門看了眼,欲言又止。
七七沉聲問道:“何事?”
“人……”小玉兒抿了抿脣,眸子一轉,才道:“昨夜帶回來的人不見了。”
“不見了?”七七掌心一緊,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那個不見了的人自然不是她的父後四海不歸,那麼,昨夜還有誰一起被帶回來,可想而知。
七七立即邁步要往西廂院門走去,卻在走了兩步之後,忽然回頭看着小玉兒,平靜道:“你進去照顧他,不用跟着我,若他向你問起問題,尤其是問起昨夜的事,你不用說其他,就點頭告訴他是。”
“什麼問題都回答是?”小玉兒一臉訝異。
七七慎重點頭:“沒錯,你就回答是,記住,這是命令。”
小玉兒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見她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她無奈道:“還有什麼交代?”
七七其實心裡有點虛虛的,不過,這麼好的豔遇,她是真的消受不來,弘卿要真想找什麼寄託,找誰都好,反正不要找她。
她又道:“等會如果他非要出去,你就拿出當家主人的彪悍氣息,告訴他這裡是慕容府,不是他弘卿的地方。他想要做什麼,只要你覺得不適合就阻止,還要勒令不許他亂來。記住,一定要強硬,要兇一點,記住呀!”
丟下這些話,她才一轉身,大步離了去。
小玉兒還想多問幾句,她卻已經跑遠了,身後的房內忽然又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音,她皺了皺眉,終於還是不再理會七七,轉身走到房門前,推門而入。
擡眼望去,只見那個本來躺在牀上的男子已經滾在地上,如今正掙扎着想要爬起來。
人現在看起來很虛弱,連被子都被他帶了下來,脣角又有一點猩紅在外溢,看起來真的傷得不輕,病得也是不輕。
小玉兒快步走了過去,本想柔聲問他兩句有沒有摔到的話,可一想起七七剛纔交代的話,便頓時板起了臉,聲音也刻意冷了下來:“你這是做什麼?好不容易纔好了些,竟就這般折騰起來了,這是要折騰自己,還是故意想要折騰我們?”
弘卿微微怔了下,擡頭看着他,這回總算看清了她的模樣。
被她這一兇,他心底略有一絲莫名的不安,忙吃力地撐起自己,輕聲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剛纔……剛纔你要離開,我……我有點……”
小玉兒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房門已經重新關上了,房內只有他們兩人,他說剛纔要離開的人,說的自然是姑娘,但這事她也不便多說,只好扶着他,將他扶回到牀上。
“你在這裡躺一下,我去給你弄點吃的。”說罷,就要轉身離開。
弘卿心裡的不安頓時又漲了起來:“姑娘……”
“讓你躺着!”小玉兒回頭瞪了他一眼。
弘卿立即不作聲了,乖乖躺回到牀上。
小玉兒這才滿意地出了門,沒過多久,她便捧着清粥小菜進了門,來到牀邊將弘卿扶了起來。
見他脣角還殘餘血絲,她拿起軟巾給他拭去,動作還是有幾分溫柔,彷彿生怕弄疼了他那般。
弘卿只是怔怔看着她,見她拿勺子勺了粥要喂自己,他便乖乖地將粥含了下去,纔剛嚥下,便看着她問道:“昨夜……昨夜是你一直在鼓勵我,讓我不要放棄嗎?”
小玉兒一愣,下意識想搖頭,可想起七七交代的事,搖動的動作立即便打住,最終,還是隻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弘卿目光有幾分複雜,直盯着她的雙眸,想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小玉兒沒理會他,依然一口一口喂他進食,直到他吃飽,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才站了起來,準備收拾東西。
弘卿看着她的身影,遲疑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對我好……也是爲了從我身上得到回報嗎?”
小玉兒一愣,真想衝他翻起白眼。
這問題要怎麼回答?可姑娘卻說過,不管他問什麼問題,她只能說是。
她無奈,只能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道:“是。”
可這模樣,卻讓弘卿繃緊的心緩緩鬆開了來,若真是,又豈會對他那麼坦白?
“對不起,我不該如此猜測你的用意。”他道。
小玉兒立馬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幾分凌亂了,她都回答了是,他不是應該立即一臉氣憤地離開嗎?
她已經想好了,若他要離開,自己該怎麼應對。
兇他,不許他亂跑就是了,是姑娘交代的,得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對待他,因爲這裡是慕容府,而且,他現在不僅受了傷,還生着病,哪怕武功再好,也沒太多的力氣去反抗。
雖然,她還是不明白姑娘爲什麼會讓她這麼做,但現在,這劇情的反轉是不是太快了些?
弘卿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依然盯着她的臉,目光柔和:“我明白你的好意,如你所說,生命可貴,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就連自己也沒有資格去輕視它。”
小玉兒只覺得腦袋瓜有幾分沉重,也是無奈得很。
這些定是姑娘昨夜爲他撫琴時,在他夢中對他說出的安慰話語,可此時,這份功勞卻全都落在她身上了。
弘卿依然看着她道:“姑娘……不,你叫小玉兒,我可以喊你玉兒嗎?”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小玉兒有點不耐煩了。
最難消受的果真是美男恩,她現在可真是消受不起。
別將她想得那麼好,她昨晚可是什麼都沒做,一直陪着他的是姑娘,一直運功撫琴,爲他調理心脈氣息的也是姑娘,他要感激人可以,但別找上她。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說一聲謝謝,我不會再這樣糟蹋自己了。”迎上她不耐煩的目光,弘卿柔聲道:“謝謝你,以後玉兒姑娘有什麼吩咐儘管……”
“我得去幹活了,你最好好好呆在這裡,等身子養好了再說,今日不要給我亂跑,我可不想因爲找你,又增加自己的負擔。”
“好,我絕不會亂跑,今日定會留在房中。”他認真道。
反正他今日也沒什麼事情要做,昨夜才激怒了師父,這段時間只怕她都不想再見到他。
也許,不見她也好,省得自己的出現又惹得她心煩。
見他眼底又有幾分黯淡閃過,小玉兒終於還是無法硬下心來繼續以冷臉對他,她的聲音也柔和了幾分:“只要好好休息,你很快就能好起來,我晚點會給你送藥過來,你好生歇着吧。”
弘卿點了點頭,果真如她所願躺了回去,甚至主動將被子扯了過來蓋在身上。
小玉兒這才端了收拾好的碗碟,舉步往門外走去。
卻在開門的時候,忽然又想起什麼,回頭看着他,她臉色一板沉聲道:“記住你說過的話,今日不要離開寢房半步,屏風後有香壺,我回頭會來收拾。”
弘卿一張臉微微蒙上一點粉色,點了點頭,不作聲。
香壺不過是雅稱,事實上是給人方便的器具,他自然清楚。
小玉兒不再多說,這才舉步出了門。
今日主屋那邊不知道會鬧出什麼動靜,所以,她暗自決定了,這一整日還是得要好好守着弘卿,別讓他出去纔好。
若他非要出去,大不了就使用一點武力,他現在傷成這般,想要反抗也是不易。
反正就是不能讓他去主屋那邊,省得讓他瞧出端倪。
決定好之後,她立即把東西交給下人,讓他們送回膳房,又命人去藥房,按照姑娘昨夜開的藥方給他撿藥煎上。
等交代完一切之後,她才轉身往弘卿所在的寢房走去。
確定人還在裡頭,她並沒有進去,只是站在外頭,一直安靜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