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
走在長廊上的人一頓,額角頓時拉了好幾根長長的線。
本來想腹誹兩句的,但迴心一想,頓時就不敢抱怨了。
好吧,這種詞彙,除了是從自己口裡泄露出去,被這傢伙一不小心學會,還能有誰教他?
自己教出來的徒弟就算了,省得人家說她太刻薄,只允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但問題是,無名大俠你能不這麼可愛麼?一個人偷偷躲起來扯個什麼淡?
端着托盤用身體將房門撞開,走進去之後,七七隨意擡起一腳將房門關上,那動作說不出的粗魯,一點屬於女子的溫柔都沒有。
無名愣愣瞥了她一眼,便轉身背對着她繼續睡覺,當她空氣一般。
“美女大半夜來訪,不應該表現出一點驚喜麼?”知道這小氣鬼還在生氣,七七完全不介意他態度的惡劣,將托盤放下,把裡頭的糖水端出來放在牀頭矮櫃上,她拉過椅子在牀邊坐下,看着躺在牀上裝死的男人。
大俠依然在裝死,就是不理她。
從他罵完那句“扯淡”之後,就已經發現她的靠近,所以看到她進門根本沒覺得意外。
驚喜……也不是沒有,不過,在她進門之前,他已經將驚喜的心思全都收拾好了。
拿着甜湯來哄他?他是這麼容易被哄好的嗎?切。
“真的不理我啊?”七七拉着椅子往前靠近半分,向矮櫃傾身,一邊拿着勺子勺甜湯,一邊道:“給你的藥上好了沒有?我來給你檢查一下,看看還有沒有哪些地方沒有抹上。”
“要你管。”無名冷冷一哼,就是不回頭,“我不愛吃這東西,趕緊拿走。”
想討好他,哪有這麼容易。
“我知道啊,你不愛吃甜食嘛。”雖然對他們這些人的關心,七七自問確實不是很足夠,不過,他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她都有努力記在心裡的。
“知道還拿過來?”一點誠意都沒有,一碗他不喜歡吃的甜湯就想將他打發?
“幹嘛不拿?這是剛纔九萬特地端給我的,我怎麼能拒絕?”勺子還在甜湯裡撥弄着,怎麼弄了那麼久還是滾燙的?
“既然是給你的,就趕緊端回去。”
“等吃完了就拿走。”因爲心急,勺子撥弄甜湯的動作又加快了些,甚至,她將甜湯舀起來,送到脣邊小心翼翼吹涼。
無名抿了下脣,雖然這甜湯不是她親自做的,也雖然只是從九萬手裡拿過來,借花敬佛拿來哄她,但她這麼溫柔地想要將湯吹涼了再給他喝,這舉動還是讓他心裡徹底軟了。
其實他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剛纔怨她只顧着那幾個男人,不願意理她,現在她不是來了麼?
至少,知道關心他就好,他就是不高興她總是對其他人好,對他完全不在意而已,又不是想要些什麼。
“不用那麼折騰,我不愛吃這東西。”從牀上坐了起來,他回頭看她:“你不是很喜歡甜湯麼,自己……”
話,在看到女人已經將勺子送到脣邊,將裡頭的羹湯含進口中之後,徹底打住。
無名愣愣地看着那隻空蕩蕩的勺子,一種說不出的委屈頓時漲滿心頭。
原來,這碗甜湯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送給他,什麼哄他,什麼賠罪,什麼溫柔地給他將東西吹涼……是他的自以爲是……
那啥,心裡爲什麼忽然有點東西梗在那裡,那麼不好受……
他別過臉,“你回……”
一隻果子遞到他面前,顏色鮮豔,看起來一副鮮嫩可口的模樣,上頭還滴着水,很明顯剛剛纔洗過。
“開懷果,只剩下兩隻了,我自己都捨不得吃。”還在吃甜湯的女人含糊不清地道:“不過她們說這果子吃了之後心情會好,我打了你,今晚你心情不好,還是給你吃吧。”
無名沒有說話,只是愣愣看着她手裡的紅果。
“趕緊拿着……唔,好燙,左手不利索……”
他立即將果子接了過去,看着一邊呵氣一邊還要拼命吃甜湯的女人,看到她這副猴急的模樣,想說話,可這一刻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終,在她幾乎已經徹底將甜湯吃完的時候,他淡淡問道:“所以……你是特地送果子過來,卻在路上遇到九萬,順便將她給你的甜湯也一起端進來,打算在這裡吃?”
將最後一口甜湯吃掉的七七擡頭看了他一眼,呶了呶脣,但沒有說話。
這麼明顯的事情,有必要從嘴裡重複一遍?無名大俠有這麼閒麼?
“做什麼?是不是不喜歡吃?不喜歡可以還給我。”她伸手。
無名立即將果子收起來,卻沒有馬上丟嘴裡吃掉:“誰說我不要?”
既然是她“特地”送過來給他賠罪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七七白了他一眼,莫名奇妙的,纔不想跟他瞎扯。
見桌上有盆水,她走過去洗淨了雙手,纔回頭看着他道:“剛纔自己一個人,不好動手上藥吧?要不要我幫忙?”
他不說話,七七聳肩道:“不要?那我回去了。”
“回去,今晚能睡得着嗎?”在她轉身之際,牀上的男子這麼說。
七七回頭看了他一眼,抿着脣沒說話。
無名從牀上下來,手裡那隻果子往懷裡一放,垂眸看着她道:“楚玄遲是不是出門辦事了?”
“你又知道了?”現在不當殺手,該行當起算命得了?
無名不說話,走到案几後拿出了什麼,徑自回到矮几旁坐下,將東西放在上頭。
今夜她和楚玄遲說的那什麼誅仙島的事情,雖然他是沒聽懂具體,但至少知道現在他娘和楚玄遲的師父夜闌風正在想辦法挖掘秘道中。
如她所說,挖掘秘道雖然可行,但太費時,今夜楚玄遲要做的事,就是要解決這個“費時”的問題吧?
至於七七,楚江南沒回來之前,只怕這丫頭也會睡不着。
“下棋?”七七走了過去,垂眸看着他:“你丫還真的上癮了。”
“會嗎?”無名沒理會她的話,問道。
七七搖了搖頭,下棋這玩意兒得要很大的耐性才行,她哪來這麼多的時間和耐心?
聽說她不會,無名眼下頓時閃過一抹興奮,夜裡被她揍了一頓的鬱悶,立馬就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終於……遇上了一個棋藝比他更差的……
“不會沒關係,我來教你。”他勾脣一笑。
“我還是先給你上藥吧,這模樣笑起來簡直是……陰森可怖。”七七瞥了眼他被自己打黑的眼眶,眼裡有邪惡的笑意,五官絕色傾城,奈何……那一圈黑黝黝的地方實在太難看。
無名聞言,脣角的笑意頓時消逝,愣愣瞥了她一眼,人卻還是乖乖在椅子上坐下,任她拿上膏藥給他細心抹上。
還陰森可怖呢,換他給她來一拳試試如何?
那樣的夜雖然不冷,但始終還是有點涼。
讓紅玉帶楚江南從另一處下去,去看他娘之後,夢弒月冷眸收回,舉步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雖然今夜修煉似比往常的進度有所延緩,但身子卻是輕快了許多,事實上,每次如此進展,有時候就連她自己也扛不住那份時而膨脹得瘋狂的氣息。
修煉一事其實就該循序漸進,她卻怕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去修習,最近不止爲何,心裡始終有幾分不可名狀的不安,總覺得,有大事即將要發生。
那些已經被她徹底趕走的人,似乎……還沒有被連根拔起,是不是總有一日,那份力量還會回來?
步驚華已經出現,其他人呢?
忽然冷風微動,一點洶涌之氣,讓她正要加快的腳步瞬間打住。
轉身往不遠處的密林掠去,在她下去之前,已有一人等候在樹影下。
“何事?”夢弒月邁步走了過去,看着男子在月色之下愈發好看的臉龐。
蕭然看到她,立即迎了過去,恭敬道:“陛下,屬下不如聖恩,已經打聽清楚了。”
夢弒月目光一冷,“有什麼特徵?”
“那女子的後背上,自小被人刻上了一個字。”蕭然似乎一直都是那樣,不敢迎視她的目光,只低垂頭顱道:“夢。”
“夢?”夢蒼雲的夢?
夢弒月冷哼,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難道,真的是她的孽種?
“沒錯,是夢字。”蕭然頷首,立即又道:“當初烏雅司晴執意要回來尋找夢蒼雲,又怕孩子太小,她若離去太久,回來時無法相認,纔會用上這樣的方式。”
夢弒月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看着他。
蕭然繼續道:“聽說夢氏皇族總是天生自帶一份屬於夢族的內力,就算人不是在夢族長大,身體裡也會有這樣一份功力,也許,陛下可以以此來分辨。”
夢弒月還是不說話,蕭然也沒敢再說下去,只能一直低垂頭顱站立,身體微微有幾分繃緊。
涼風吹過,其實並不冷,但,卻如同臘月寒霜那般,絲絲縷縷滲入身體裡,冷入心扉。
他不知道夢弒月在想什麼,也不敢擡頭看她,她不說話,卻不離去,這樣的夢弒月,給人的壓力太過於強悍。
額角手心處,早已冷汗吟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