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子那一掌落在範臣肩頭上,骨頭碎裂的聲音頓時響起。
範臣悶哼了一聲,被掌力擊中迅速震飛了出去,重重撞在身後不遠處的樹幹上,爾後落在地上。
他張嘴便是一口鮮血,左肩骨頭似乎已經被震碎了。
疼痛迅速襲開,痛得他幾乎要昏死過去,如果不是受過多年的嚴格訓練,這一刻人絕對沒法保持清醒。
忍住這份劇痛,他毫不猶豫從地上爬了起來,看着青雲子,眼中倒是沒有恨意,不是這樣他也無法回去。
擡起手背隨意抹去脣角的血絲,他再深吸一口氣,不再理會青雲子,一轉身往山下走去。
沈雪受了這麼重的傷,這時候大部隊只怕也沒辦法啓程,總得呆上幾天,他現在趕回去他們說不定還在原處。
只是,沈雪被青雲子傷得那麼重,她是不是還能活下去?
他心裡還是會有幾分忐忑不安,雖說沈雪這個人他真的不怎麼喜歡,可是她始終是自己的表姐,也是部隊裡的一份子。
他既然護送她出門,就要盡力保她安全。
可是青雲子的武功真的太厲害,他傷沈雪的時候,他不是不想救,只是根本救不來。
也怪沈雪太過猛撞,什麼都不懂卻非要去插手,她如果不是自己撞上來,青雲子也不至於會出手傷她,兩個人根本沒有任何仇恨。
這一路回去,人好幾回幾乎要暈倒過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自己渾身大汗淋漓差點支撐不住的時候,終於隱隱看到前頭大家搭建起來的帳篷。
想要開口呼喚,可聲音全都卡在喉嚨深處,完全發不出了。
再走兩步,竟忽然腳下一軟,一下跌跪了下去。
昏過去之前分明聽到了有人靠近的聲音,只是那雙眼再也睜不開了。
肩胛處的痛,痛得他渾身冷汗直冒,想要再爬起來卻已經失了力氣。
青雲子下手那麼重,這裡又是野外,什麼醫療設備都沒有,這條手臂繼續這樣下去,只怕真要廢了。
也許,廢了也好,要是他沒有利用價值了,那些人就不會再去利用他,他也不需要再做出違背良心的事情。
他和夜澈雖然表面看起來不和,可他卻始終敬重着他,他敬重每一個熱血的人,敬重每一個爲兄弟們爲部隊拋頭顱、撒熱血的人。
爲什麼要讓他做這種事……
眼皮沉重得很,那些靠近的腳步聲也是越來越遙遠,終於他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
……範臣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擡到帳篷裡。
有人跪坐在他的身邊,正在給他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
他張了張嘴,可喉嚨一陣乾渴,如同火燒一般,不僅發不出聲音還痛得很。
想知道身邊的人是誰,只是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意識還沒有尋回來。
有人端了一碗水,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頭,喂他喝了下去。
可那一碗水根本解不了他的渴,大口連着喝了兩碗,才聽到耳邊那溫柔的聲音輕輕響起:“剛剛醒來,不能喝太多,先喝兩碗,回頭再給你。”
他沒有說話,只癡癡看着她。
疼痛沒了,大腦卻依舊暈乎,眼前的人,那道身影慢慢凝聚起來,當看清她的臉,他才猛地清醒,兩眼一睜就要坐起來。
七七手落在他的胸膛上,避開他碎裂的骨頭,把他輕輕按了回去,“你如果還想要這條手臂,就給我乖乖躺好,再亂動,神仙難救。”
“慕七七……”這一聲“慕七七”又幹又澀,連他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七七瞅了他一眼,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依舊垂眸給他用夾板一點一點把傷口固定。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現在傷成這樣,對方下手也完全不留情,不管怎麼樣,先把傷口治好了再說。至於你要害我這件事,回頭我自會跟你清算。”
範臣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安靜躺着,最後閉上眼。
慕七七收拾傷口的手法比一般人要好太多,傷口很明顯打了麻藥,痛覺暫時還沒有回來,但,他還能感受到她纖細的十指在自己肩頭跳躍的靈活和利索。
怪不得她年紀輕輕就已經被公認爲整個部落村最厲害的軍醫,雖然人脾氣是不怎麼好,可這一手醫術卻是實打實的。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將所有落在傷口裡的木刺和沙子全部清理出來,也用木板徹底固定好,七七才鬆了一口氣,站起來打算給他換一瓶點滴。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他身邊跪坐太久,站起來的時候,兩條腿又酸又麻,一下沒站好,身子一歪差點滑了下去。
“小心!”在範臣開口提醒的時候,七七已經穩住自己的身形。
倒是沒想到他會關心自己,她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有點複雜。
範臣卻已經重新閉上眼,不再理她。
七七也沒說什麼,等兩條腿的痠麻感過去後,立即動手給他換了一瓶新的針水。
“爲了保障兄弟們的安全,今天我們會想辦法挪到另一個地方,我要去看着沈雪,她傷得比你嚴重太多。等會會有護士過來……”
“她怎麼樣?”不等七七交代完,範臣便忍不住問道。
話被打斷,七七有點不太高興地皺了下沒有,瞅了他一眼:“不是你自己的人傷的嗎?她怎麼樣你不知道?”
他沒有說話,這話他完全反駁不了。
可他沒想到要傷沈雪,真的沒想過,沈雪……慕七七說要去照顧她,至少人應該還活着。
只要人還活着,他就安心了。
等慕七七給他換了針水,在她收拾好東西打算離開的時候,範臣忽然又開了口:“我沒有告訴飛鷹的人你們的位置,大家大可以繼續待在這裡,至少,從我口中還沒有透露出什麼。“
“你覺得我還能相信你嗎?我差點死在你的那些所謂的陰謀詭計之下,想不起來了?”七七冷冷笑了笑,眼中有着不屑。
“我只是清楚沈雪傷的不輕,隨意亂動,極有可能會弄出人命。”他第三次閉上眼,不想從慕七七眼裡看到太多瞧不起人的神色。
很多事情不是他可以選擇的,可事到如今,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起他,那也是他自找的,又能怪誰?
要出門的七七腳步停了下來,回頭看着他,他卻始終沒有睜開眼,也許是因爲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
要不要相信他,她遲疑了下,最終什麼都沒說,離開了。
範臣不知道是因爲她相信了自己,也說服了夜澈,還是因爲沈雪的傷真的重得完全沒辦法移動,所以這一整天,紮營地並沒有移動過。
傍晚時分,範臣再一次醒來時,麻藥過去,肩胛骨處的痛楚又清晰了起來。
如果不是受過多年訓練,一般人一定扛不住這樣的痛。
他自己有不少受傷的經驗,這傷,少說也得要過完今天晚上還能好受些。
紮在手背上的針已經不在,很明顯慕七七中途有來看過他,點滴瓶也撤了,他是因爲麻藥的作用睡得太深沉,連有人進來還做了那麼多事情,也渾然不覺。
至於其他人,除了慕七七大概沒有人來看過他。
大家似乎都很忙,偶爾有兄弟在外頭走過,明顯是在換崗,防守這麼森嚴,大家的謹慎可想而知。
他其實並不希望有人來看自己,畢竟在經歷了昨夜之後,不管慕七七有沒有將自己的事情說出去,他也覺得有那麼點心虛,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別人。
但,再不想面對,始終也是要面對的。
入夜時分,帳篷的門簾被打開,沐初走了進來。
他沒有說話,進來只是爲了給他把脈,一探他脈搏,表情還沒有任何變化,就已經放下他的手,站起來轉身出了門。
來去如風,連半個字都不說。
只是在兩分鐘不到的時候之後,有人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竟是他自己隊伍裡帶來的兄弟。
“隊長,那個……沐初說你需要去方便,我來幫你。”
“……”
反正頭皮隱隱有點發麻,卻還是對那兄弟點了點頭。
知道他需要去方便,是巧合還是真的那麼厲害,把一下脈門就知道?
他確實憋了一段時間,從醒來開始到現在,一直在憋着,要是再不來人幫個忙,只怕自己硬撐着也要爬起來了。
在兄弟的攙扶下出去,兩個人好一會才從密林裡慢慢往回走,見身邊的兄弟對自己還像過去一樣的尊敬,範臣忍不住問道:“今天隊伍裡沒有特別的事情嗎?夜澈……夜隊長有沒有跟你們說什麼?”
“有。”那兄弟依舊小心翼翼攙扶着他,點頭道:“夜隊長說你受了傷,我們的兄弟暫時要聽他的指揮,大家也沒什麼意見,畢竟隊長你……”
頓了頓,才又道:“昨天晚上的神秘人似乎還沒有抓到,夜隊長讓我們嚴防,兄弟們好幾個傷得不輕,尤其是沈部長。慕七七大概是因爲沈部長傷得太重,沒讓我們立即轉移。”
範臣沒說話,回到帳篷裡躺下,便讓這兄弟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人離開不過幾分鐘,帳篷的門簾再一次被掀開。
看到來人,範臣沒有任何躲避,只是直勾勾看着他,淡淡道:“我什麼都不會說,不用白費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