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陛下,適才臣仔細替娘娘把了脈。娘娘脈象紊亂,氣血不足。這並非喜脈,娘娘這恐怕是、這恐怕是中毒之跡象……”
御醫此話方落,氣氛突然就安靜下來。
蘇婉容表情微滯,怎麼樣也不可能預料到竟是這麼一個結果。
大腦彷彿有一瞬的空白,她下意識轉頭去看身邊的男人,卻見他面色沉沉,下顎緊繃,剛毅的薄脣抿成了一條鋒利的線。
那劍眉凜然,眸底黑沉,雖面無表情,卻儼然已是盛怒之兆。
“皇后身中何毒?可是有藥能醫?”
沉默了片刻,他開口,嗓音冷沉而威嚴地問出了這麼一句。
帝王問話,御醫就只得如實回答。他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擡眸卻是瞧了一眼軟塌上那皇后娘娘。
就見那皇后娘娘容貌嬌豔,正如外面傳道的那般,有國色天香之姿。
而此時那一張嬌美無雙的鳳顏,卻已然有些微微泛白,纖細的身子就這麼略顯無措地緊緊依附在皇帝高大英武的身側,顯然是被自己中毒的消息給嚇的有些懵住了。
蘇女雖貴爲皇后,但其實十八九歲的女兒家,年紀實在也還算小的。
遇上了這樣的事情,任憑哪個尋常女兒家都要怕的不輕。更何況,這位蘇皇后的身份,實在也是尤其特殊。
古往今來,歷朝歷代,寵妃寵後並不少見。但如同蘇氏這般寵冠後宮的,畢竟少數。
思及從前晉元帝爲這蘇後做過的種種,以及近乎縱容的疼愛。後宮妃子中毒,原本傳出去了就不是什麼光彩事,遇上這糟心事兒的還是這皇后娘娘,確實十分棘手。
御醫萬不敢於帝王面前,隱瞞皇后娘娘的病情,再三措辭以後,這才緩聲說道:
“此毒乃是慢性藥,無色無味,卻極傷身子。初期表現爲牙齦疼痛出血,四肢酸乏無力,噁心作嘔,食慾不振。待毒性擴散至五臟六腑,周身器髒俱損,那時便是華佗在世,恐怕也回天乏術……”
頂着帝王愈發冷峻凜冽的視線,御醫頭皮發麻,忙不迭地立刻又補充了一句:
“……萬幸皇后娘娘發現及時,毒性尚未擴散。調幾味溫和些的解毒草藥,每日調理,很快便能康復。”
胤莽頷首:“那便最好,既然如此,從即日起,便由你替皇后調養身體,徹底清理毒性……”
言至此處,話鋒一頓,目光再度落向那御醫身上時,嗓音便多了幾分冷然的戾氣:“此事朕交於你全權負責,倘若皇后有半差池,朕便要你及你九族的腦袋!”
黃袍加身的帝王,即便是坐在那裡,依舊是威嚴冷厲。
此話一出,御醫愈發是嚇得兩腿發軟,背脊發涼。慌忙應了聲“臣遵旨”,拎着藥箱,連滾帶爬地就匆匆趕回太醫院抓藥去了。
茱萸粉的紗幔隨着徐風緩緩浮動,細碎的夕陽沿着窗柩的縫隙照射進來,打在花鳥屏風上,折射出斑駁的光影。
御醫已經退下,門被合上以後,寢殿裡靜悄悄的,只剩下牀榻邊沿,蘇婉容及胤莽兩個人。
蘇婉容還保持着方纔那個姿勢,柔順地半倚在男人身上。男人單臂環着她的腰,大掌一直穩穩握着她的手。
她膚色白皙,從小沒做過粗活的一雙柔荑更是瑩白細膩。這麼一番對比,愈發襯得男人的手掌粗硬寬厚了起來。
蘇婉容低垂着眉眼,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兩人緊緊相交的手。
須臾,彷彿終是沒有忍住。長而捲翹的眼睫細微顫動,她嚅了嚅脣瓣,輕聲道出了一句:
“御醫都說了,那毒能調養好的。我沒事的,所以你也……”
所以你也別擔心了。
男人從方纔起,就一直牢牢緊握着她的手。尤其是御醫說她中毒的時候,他面上彷彿神色冷凝,其實不自覺地加大了力道,將她的手攥得生疼。
見他一聲不吭,蘇婉容想了想,似乎還想繼續說點什麼。手腕就被他捉住了。
下一刻,胤莽攬住她的腰肢,將她整個人帶入懷裡。掌心托住她的後腦,微微一摁,將她的臉頰緊緊貼向自己的胸窩。
“婉婉,到底是朕……沒有照顧好你。”
嬌花一樣的小女人,是他打定了主意,這輩子都要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寵着的。卻還是叫她遇見了這樣的事情。
溫室裡滋養出來的花骨朵,一直都被保護的很好,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呢?
當時御醫確診的時候,他是留意到她瞬間僵硬的嬌軀,嫣粉色的臉頰頃刻的功夫便是煞白一片。
她自然是害怕的,也應當感到害怕。這種情況下卻懂事乖巧的很。反倒是回過頭來,竟像是打算安撫他似的……
“方纔聽見的那些……嚇着了就說出來,莫要忍着。有朕在這,無論發生了什麼,左右都有朕陪着你的。”
胤莽俯身,輕輕親了下她的腦頂。
她的臉頰貼在男人堅實有力的胸膛上,男人低沉溫柔的嗓音便彷彿是從胸腔裡滾出來的一般,帶着一點低低的啞,竟是有些好聽。
也不曉得男人這一句話究竟戳中了她的哪裡,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圈就已經有些微微發熱了。
她抽了抽有些酸澀的鼻尖,仰面,微微泛紅的一雙美眸這個時候纔對上他的,繼而啓脣囁嚅:“你說……”
“恩?”
彷彿是緊繃的神經忽然斷了,方纔刻意維持的堅強,在男人的溫言軟語的誘哄下,瞬間的丟盔棄甲。她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帶了點依賴的哭腔,細細的,小聲的,有些難以抑制的不安:
“你說我這毒真能痊癒嗎?究竟是誰那麼狠的心腸,對我用了這等歹毒的手段。還有我那惜兒……我一直都以母乳親自喂着她呢,方纔也是傻了,竟忘了問。我眼下若是中了毒,惜兒呢?惜兒她會不會有事?”
說到這裡,蘇婉容愈發冷靜不了了。只想着自己雖然身子骨也算不得多麼硬朗,但到底是個大人。
惜兒纔多小,軟軟嫩嫩的一小個,一週歲都沒到呢。若是通過母乳,害那惜兒也染上了這等毒性,那她當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到底是做了母親的人了,遇了事兒,彷彿自然而然就先想到自己的女兒身上。越去想,越發無法心安,她聲音一抽一抽的發顫,帶着輕微的哽咽:“都是我不好,我太不注意了……”
胤莽剛毅的脣緊緊抿着,素來最捨不得她哭,她一哭心臟就彷彿被什麼給攥住了,狠狠地擰着,揉着。知道她應當是怕,卻也沒料到竟是怕成這樣……
柔軟脆弱的女兒家,在他懷裡啜泣啜泣着,便無助地哭作了一個淚人兒。在這種情境之下,粗枝大葉的男人不知道應當如何安慰爲好。
只能緊緊抱着她,愈發輕柔地親吻起她白膩溫熱的側臉,道:“沒事的,朕待會兒就叫御醫給惜兒看看。見那惜兒那般有精神的模樣,也不像個有事的,你莫要擔心。”胤莽稍稍用力地握緊了她的手,壓低了嗓音:“這些天你便乖乖聽御醫的話,安心把自己身子骨先給養好了。其餘的事情,交給朕來做,恩?”
下毒之人,何止惡毒,委實是罪無可赦。傷他妻女,莫提若是稍晚發現一步,對她身子造成了如何不可逆的傷害,便是目下這般,將她嚇成了這般模樣,已經是萬萬不可能饒恕了。
想到這裡,胤莽眼底劃過一絲狠厲。目光落在懷裡的小女人身上,戾氣稍斂,便只是一字一句地道:“朕必是要查出何人所爲,待到那時,定是留不了此人性命,朕要株連他九族!”
男人霸道強勢,各種手段也十足狠辣。登基以後,外界對其評價絕對算不上一介仁君。這般將株連九族什麼的,動不動掛在嘴邊……蘇婉容每每也覺得頗有些粗蠻了一點,便像是個殘暴無道的暴君似的,可她心裡清楚男人並非如此。
至於現在呢……
倒也不知怎麼的,男人言語間依舊如此粗魯狠戾,仰面去瞧,見他神情甚至稱得上是冷厲沉怒的,可她竟是一點也不覺得不妥當的。甚至有些自私的覺得,男人如此替她出頭撐腰,心裡莫名放鬆一些,緊繃的情緒似乎也一併稍有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