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09|連載

香綺旋走進門來,見香芷旋只是眼含疑惑地看着她,毫無請她落座的意思,顧自走到一把太師椅前落座。她方纔聽人說起香若鬆要過來,心頭很是不安。

香家沒一個好東西,要是老夫人給她的承諾不能兌現,香家豈不是要往死裡整治她?想到這些忐忑不已,便沒了以前不管不顧的勇氣。

香芷旋已不止是疑惑,簡直是有些匪夷所思了,“老夫人說你要揭露我在香家的一些事,你可想好要說什麼了?”

香綺旋不吭聲。

“不說算了,橫豎也沒機會說出口。”香芷旋很有閒情,繼續問道,“老夫人許了你什麼?是答應幫你催促成六爺趕緊提親,還是答應另給你尋一樁好親事?哦,另尋親事是不可能的,成六爺從哪方面來講,都不可能答應。”

幾句話說的香綺旋心頭似被針狠狠刺了一下。沒錯,她的姻緣,只有成林這一條出路了,但是成家不同意,這兩日已將成林禁足。

說來說去,香家門第不高,她又和香芷旋一樣頂着個破落戶的名聲,可供選擇的門第實在是不多。

成林那廝也實在混賬,家中不同意,也不肯讓她另尋出路,每日叫小廝傳話給她,要她耐心等着——她怎麼等得起?!

襲府老夫人找到了她,說會幫她促成與成林的親事,自然,如果這一樁親事出波折作罷,那就再給她張羅別家,只要她肯當衆說一些有損香芷旋名聲的事。她聽了就想,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既能快些出嫁,又能讓香芷旋沒臉見人,何樂不爲?

事後老夫人要是不認賬,無妨,那就讓那老太婆見識見識所謂破落戶到底是什麼樣子。便是鬧起來,臉上無光的還是香芷旋。

打算的很好,卻在片刻間出了岔子。

那個老太婆也真是夠蠢的,怎麼也不知道做好萬全的準備?

香綺旋氣得不行,真想把老夫人揪到面前好好兒數落一番。

香芷旋見香綺旋變了臉色,笑道:“你也別怪老夫人失算把你拖下水。襲府六爺的事,你總該聽說了。她總要在事前聽聽我是什麼意思,要是我願意交出銀子給她應急,今日就不需你做什麼。”

對於老夫人來說,姐妹兩個沒差別,能利用的時候纔會想起,用不到就會丟在一邊,不找麻煩已算仁慈。

之後,香芷旋沒再說什麼,讓丫鬟搬來繡架,做繡活打發時間,只當香綺旋不存在。

過了好半晌,含笑走進來,“大舅爺來了。”

香綺旋因爲緊張,不由站起身來。

“快請。”香芷旋放下針線,讓丫鬟收拾了繡架,重新上茶。

香若鬆大踏步走進門來,迎面看到香綺旋,臉就成了黑鍋底,礙於香芷旋在場,才強忍着沒有發作。

“大哥。”香芷旋上前施禮。

香若鬆強扯出一抹笑,寒暄着,“許久沒見到三妹妹了,近來可好?”心裡卻在罵道:你也不是好東西!一出手就掏空了香家的家底!

香芷旋哪裡不知道他心裡恨自己,不冷不熱地應承着請他落座,開門見山:“四爺請你過來,是要你帶二姐回去。”之後將事情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香若鬆定定凝視着香綺旋。

香芷旋遣了屋裡服侍的,這樣方便那兩個人說話。

丫鬟們一走,香若鬆就走到香綺旋面前,語氣陰冷:“你可真行啊,前腳做出醜事不能善後,要家裡幫你出頭,後腳你就跑到襲府無事生非。我就昨日沒在家中,你就跑去了錢氏的宅子留宿,你還要不要臉了?!”

“你給我出頭了麼?!”香綺旋說起這個,瞬間就暴躁起來,“你跑去成家說了什麼當我不知道?是哪個勸成六爺收起結親的心思的?你是不是要把我塞給你的同窗?告訴你,我寧可上吊也不會任你擺佈!”

香芷旋就知道,這兩人吵架一定會吵出她不知道的事。笑了笑,安靜地坐在一旁看戲。

“我那是要給你尋一條出路!”香若鬆目光惡毒,“實話跟你說吧,成家寧可將成六逐出家門,也不會讓你這個性子輕浮下作的東西進門!這些我不明說你就想不到麼?你原本是該嫁入襲府的,眼下到了京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成家哪兒來的底氣得罪襲府?我還要告訴你,別高看成六,你以爲那是個什麼東西?他是想讓你做妾室,寧可作踐你也要霸着你,明白沒有?!那廝簡直比你還愚蠢可笑百倍!”

香綺旋愣愣地瞪視着香若鬆,回過神來,第一反應竟是看向香芷旋。那個丫頭片子微微笑着坐在那兒,心裡早已樂開花了吧?

“你!”香綺旋惱羞成怒到了極點,咬牙切齒說話的同時,一巴掌揮向香若鬆,“你胡說!”

香若鬆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是這反應,結結實實捱了一巴掌,臉頰火辣辣的,眼前直冒金星。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想一巴掌扇死他?

“瘋子,你這個瘋子!”他倒退兩步,摸了摸臉,下意識還是不願承認這事實——居然被一個不知廉恥不明事理的蠢貨打了,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但他並沒還手,還手的話更丟人。再生氣,這一點還是明白的。

他迅速恢復冷靜,對着香綺旋頻頻點頭,“好,好啊,到此時還不知悔改,你的確是病了,且已病入膏肓。日後我不會再爲你的婚事勞心勞力了,你也別再妄想嫁人了,還是安心養病爲好。”說着已揚聲喚道,“來人!”

他還不清楚香綺旋的性子?料準她不肯乖乖回家,帶了幾個粗使的婆子過來的。

“我不回去!”香綺旋已瀕臨絕望,“我死也不會回去!”

香若鬆擔心她破壁尋死,飛快上前去鉗制住她。

“你這個混賬東西!”香綺旋口沒遮攔地責罵着,“說成六爺蠢?你又好到哪兒去了?你牽線搭橋的促成了襲家香家結親,結果呢?賠了夫人又折兵!那個死丫頭片子憑什麼?她憑什麼撈到那麼大一筆錢財?你這個傻瓜、蠢貨!活該你趕考落榜!若是你得了功名,街頭的傻子都能得狀元!”她一面責罵一面拼命掙扎着,“你放開我!你也就會欺負弱女子,你簡直是個人渣、畜生!我要去見老夫人!不!我要去官府告你!”

香芷旋在一旁聽着,除了關於她撈銀子的話,別的都很順耳。去看香若鬆,見他臉色已經漲得通紅,自是被氣極了。香綺旋說的話,哪一句都是往他傷口上撒鹽。

粗使的婆子進門來,用帕子塞住香綺旋的嘴,反剪了手臂。

香若鬆喘着粗氣,怒聲道:“把她帶回去關到柴房!你們好生照看着,不准她尋短見!死了反倒髒塊地,讓她給我好好兒活着!”又擡手指着香綺旋,“你給我記住了,最好老實些,好生思過。”

香綺旋再怎樣不願也沒用了,被婆子帶了出去。

香若鬆定了定神,轉身對香芷旋道:“你放心,今日這件事,我無論如何都會爲你出頭。再有,昨日阿綺私自跑出門,留宿在了錢氏待嫁的宅子,否則我也不會後知後覺。這一節讓人要思量的可就多了。我去老夫人那邊一定會提幾句,過兩日就是吉日,婚事是如何也不能作罷,只能好生敲打幾句。日後錢氏嫁進門來,你多加留神。只這一件事,就能看出那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她要是給你小鞋穿,你只管跟我說,我讓你大嫂過來與她理論——對了,你大嫂過幾日就要來京城了。”因爲情緒還沒緩和過來,一番話說的有些急促。

“哦。”香家大奶奶還算不錯,起碼從來沒跟香若鬆狼狽爲奸,是因此,香綺旋笑道,“大嫂過來之後,你跟我說一聲,我過去看看她。”

“好。”聽了這句,香若鬆總算有了一絲笑意。這丫頭還肯與他們走動就好,不然又要花費一番功夫。“阿綺那邊你不用擔心,我絕不會再讓她出門惹事。過幾日看看,能不能在家鄉給她找個人家——成家是她的癡心妄想,不可能了。”他轉身向外,“你派個丫鬟帶路,我要去找老夫人理論。”

香芷旋笑着點頭,喚薔薇、鈴蘭進門,悄聲吩咐幾句。

香若鬆見她笑得像是一隻得逞的小狐狸,心裡的火氣就又躥上來了。三姐妹,數她最狡猾,在他面前笑的時候從來沒好事。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呢?這次是襲朗出手,父親纔有望調任京城。襲朗的手下也說了,只要事情不出格,香家找襲四爺就行,不需麻煩老夫人。襲朗如此,或是有心照顧香芷旋,或是有意提醒香家別給他添亂。

眼下局勢清晰明瞭,襲朗痊癒了,老夫人就全然失勢,也已沒了挾制香家的資格。

他不傻,自然會對襲朗言聽計從。

出門時,香若鬆又擡手摸了摸臉,知道半邊臉肯定是腫起來了。

他快步去往松鶴堂。這滿腹的火氣,總要找個人撒出去。再者到了這關頭,也必須將老夫人甩到一邊兒涼快去了。

那歹毒的老夫人,想往香芷旋身上潑髒水,是藏了讓襲朗休妻的禍心吧?香芷旋被休了也能錦衣玉食,可香家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老夫人怎麼好意思的?她可是拿了香家八萬兩銀子啊。事情沒辦成,香家還沒指着她呢,她居然有臉先生事!

她不是請了人來作證麼?那好啊,真是再好不過了。香綺旋是沒可能滋事了,他卻可以當衆揭穿老夫人醜惡的面目!

清風閣那邊,含笑有些奇怪地問香芷旋:“您不打算去看看熱鬧?”她覺得四奶奶最熱衷的就是看戲了。

“不行,不能去。”香芷旋不但自己不肯去,還要讓襲朗避嫌,“我大哥是明擺着要和老夫人好生理論一番,他可不是善茬,保不齊就把老夫人氣出個好歹。我去了只看熱鬧不像話,插科打諢又多餘,還是等個回信就好。剛纔我也吩咐薔薇了,讓她先一步把四爺請回來。”香若鬆人品不好,氣人的本事卻也是百裡挑一的。

含笑噗嗤一聲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