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發如雪》?”練海棠莫名其妙。
“《發如雪》是於軻兄弟獨創的曲子,普天之下只有他纔會彈奏,練家妹子,莫非某那於兄弟在你這裡嗎?”黃巢四下張望。
練海棠隱約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便命手下嘍囉去查到底是誰在彈琴,過不多時,那嘍囉便回來,在練海棠邊低言了幾句,練海棠臉色立變,手中酒碗竟是拿挰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黃巢一怔,道:“練家妹子,怎麼了,莫不是於兄弟真的在你這裡嗎?”
“是啊,怎麼會是他呢?”練海棠一臉的驚詫不解,又是嘆氣又是搖頭,半晌之後才猶豫不決的說道:“去把夫……去把彈琴的那位於郎請到這裡來吧。”
手下嘍囉也慌了神,幾個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後還是推在了把於軻扛進牢裡的那個嘍囉身上。那傢伙垂頭喪氣的離開,進得牢房之後,馬上換上了一副笑臉,忙不迭的把牢門打開,衝着正自沉浸在琴音之中的於軻,點頭哈腰道:“於爺,某家寨首請你廳堂一敘。”
於軻擡頭一瞧他那副嘴臉,便知發生了什麼事,不屑的哼了一聲,冷笑道:“這裡的環境不錯,某挺喜歡的,煩你轉告你家寨首,就說某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他說着竟是放下了琴,倒頭開始裝睡。
嘍囉嚇得臉色發白,他知道黃巢在這十八莊三十六寨中的地位,那可是人人尊敬,奉作大哥的殿堂級人物,如今得罪了人家的兄弟,到時人家尋起仇來,就算寨首也不敢保他。可憐嘍囉只好撲通跪在了地上,抹着鼻涕道:“於大爺呀,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是小的該死,求你大人有大量,就饒過小的這一回吧,你若真不肯去,寨首和那位黃爺非剝了小的皮不可。”
於軻只是氣不過方纔被這小子像扛麻袋似的對待,有意想教訓他一下,眼下這小子跪也跪了,哭也哭了,他心頭的小氣便也就消了,於是慢慢悠悠的站了起來,打了個哈欠,申了個懶腰,道:“罷了罷了,別囉嗦了,帶某去見他們吧。”
嘍囉如獲大赦,抹乾眼淚一躍而起,恭恭敬敬的在前開道,於軻將那古琴遞還了回去,拱手作了一禮,笑道:“娘子且再忍一時,某一會就救你出去。”而後很瀟灑的做了一個轉身,大步流星走出了牢房。
那女子懷抱着古琴,用匪夷所思的眼光目送着於軻離去,口中喃喃自語道:“他到底是什麼人呢?”
…… …… ……
“哎呀,於兄弟,你怎麼會在這裡?”黃巢一眼見到於軻,又喜又驚的奔將上去,拍着他的肩膀問了又問。
於軻只得乾笑着再次忍受他的“熱情過度”,側眼瞄了一眼一旁神色尷尬的練海棠,本想將所發生的事實話實說告知黃巢,但又想這女人手段雖然可惡,但到底也只是想嫁給自己而已,算得上是一片深情了,他便不想說出來傷了她的面子,遂道:“某去往濟陰趕考,正好路過黑風林時,練寨首熱情好客,聽說某是黃兄的舊交,所以就請某入寨小歇一會。”言罷又向練寨首拱手一禮,微笑道:“多謝寨首的款待,於某在此謝過了。”
練海棠本就怕他將實情說出,自己非遭黃巢一頓痛責不可,卻不料他竟是主動爲自己開脫,心裡不禁一暖,臉上卻流露出幾分歉意,一改之前的英武豪放,學着女兒家做了一個萬福,柔聲道:“於郎客氣了,能招待你這樣的奇人異士是奴家的福份,之前若有做的不妥之處,還請於郞恕罪。”
於軻明白了她話中之意,便是淡然道:“此等小事何足掛齒,只是有些事是上天註定,練寨首的好意,某隻能銘記於心而已,還請練寨首諒解。”
練海棠神色漸漸暗淡,當她知道了於軻是黃巢的好兄弟後,便知道想要嫁他之事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了,只是那一面之緣已然鍾情,在得知他有着何等神奇的經歷之時,更是萬分的仰慕,只這短短的時間裡,情根已然深重,而這時卻明白了相思無果,註定無緣,對她來說,自是足以勾起傷懷無限。
她無奈的笑了一笑,話語中帶着幾分顫抖:“奴明白了。”
他二人都明白了,黃巢卻被搞糊塗了,不耐煩的大聲叫道:“你們東扯一句,西扯一句的,都在說些什麼啊,某爲什麼聽不懂?”
於軻不想再多提此事,道:“管他呢,難得與紅娘子這般巾幗英雄相聚,咱們痛痛快快的喝他幾百杯纔是。”
黃巢一聽說要喝酒,立時把其他事都拋在了腦後,拉着那二人坐下便是縱飲起來。他二人喝着喝着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原來練海棠卻是不理他二人,只顧自倒自的喝酒,一碗接一碗的,一口氣灌下五六壇之多,已然臉龐醉紅,神色迷離,卻仍不肯停。
黃巢就看傻眼了,眼看着她又灌下五六碗,忍不住攔住了她,勸道:“妹子,別喝太猛了。”
“你別管。”練海棠推開了他的手,拎着一罈酒貼着於軻坐下,紅霞滿布的臉湊近他,似怨似傷的說道:“於郎,奴敬你,這壇酒是奴的一片心意,你一定要喝光它。”
於軻明白她心情不好受,理智告訴他不可以和這種女人糾纏不清,但此時面對她時,卻無法完全剋制內心感動,矛盾令他心中煩悶,於是將那一罈酒拿起,舉將起來對着嘴巴就猛倒。
“於兄弟……”黃巢從未見過於軻這般放肆縱飲過,瞪大眼睛驚異的瞧着他,一張嘴縮成了一個誇張的圓形。
酒已過半,練海棠二話不說,一把奪過了酒罈,一腳踩在長凳上,也學着於軻的樣子舉着酒罈狂灌一氣。
“給我。”於軻很快又將酒罈重新奪回,仰頭縱飲,青杉盡溼。
“好,咱們喝死纔好。”練海棠瘋了一樣,又開了一罈酒,背靠着於軻狂灌起來。
換作旁人見到他二人這般情形,只怕是早就瞧出了幾分,偏生黃巢對這兒女之事不甚了了,瞧着二人如此這般,不覺豪情大作,拍手叫道:“痛快,這才叫痛快,人生一世,就該如此放縱。”說着也舉起一罈酒灌將起來。
夜未炴,人已醉。
…… …… ……
酒醒時,卻覺軟玉枕肩,回頭看,不知何時,練海棠已然醉去,雙手摟着他的腰,面龐枕着他的肩膀,正是昏昏而睡。
醉眼朦朧,人面桃花紅,那一抹撩人的髮絲,斜依過青眉秀鼻,花容燦爛,最動少年心。
忍不住擡起手,輕輕的落下,想要撫過那張動人的面龐,卻不想驚動了伊人,她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那雙近在咫尺的手,慌忙縮回。
四目相對,久久不言,萬千情愫,皆在那秋水眉波之中。
於軻不敢對視,匆匆移開了眼睛,順勢撥開了她緊攬的雙手,道:“練寨首,不知,不知我那兩位朋友怎樣了,你沒傷他們吧。”
練海棠盯了他好久,最終只是一嘆,轉身拂袖而去,頭也不回道:“他們被關在廂房中,你們想什麼時候走就隨意吧。”
於軻默默的望着她消失在大廳之外,心頭,忽然涌上一種莫名的失落。